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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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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锦年!你不想活了是吗?!你把刀子给我扔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摸索着跑了过来,拼命地想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躲开。
“……”
黑黢黢的,什么东西……温锦年有点看不清,只是在听着那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细碎的,模糊不清的话语。
“温锦年……你到底怎么了……”
“温锦年……”
架上的瓷瓶被推的掉落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绽开一地碎片。
温锦年的目光游移不定,拼命眨了眨眼。
这么些天,他好像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只有跳动的近乎猛烈的心脏,画板上被扎的坑坑洼洼的痕迹还在提醒着他,他仍然活着。
……而且是非常吃力地活着。
温锦年缩了缩身子,浑身哆嗦着抖了几下,良久终于舍得抬起眼来,担惊受怕地将四周环视了一圈。
房子格局宽阔,但一整片的黑暗直直笼罩下来,倒是显得它大了许多。
大了一倍不止。
伴着耳边嗡嗡的响声,温锦年揉了揉眼,头疼欲裂,他又猛眨了几下眼睛,视线才清明过来。
屋里现在凌乱不堪,厚重的窗帘被死死地拉着,灯似乎成了摆设,只有必要时他才会打开。
他松手,碎瓷片被他狠狠地往前抛去砸在地上,温锦年挪动着步子,一步步蹭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冷白色的月光透过树叶的斑驳缝隙,倾斜在地上。
他下滑着身子,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颤抖着扶住双肩上下搓动几下。
……头疼。
……累。
……想睡觉。
腕间鲜血仍渗出丝丝痕迹,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响,顺着指尖滴落至地,绽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血花。
他一点也不想管。
温锦年干脆又闭上了眼睛,重新仰躺在地上。
每次都是这样过来的,在极度亢奋与极度抑郁中停滞交织,冷静下来后又开始极度自责,日复一日地重复,看着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却又实在无能为力。
他也想恢复好啊!这破病……烦死人了简直……
鼻尖一酸,一行清泪从眼角粘到头发,他心中念头横生,直接闭眼等死。
一幕幕光景最终被一个小孩的声音打破。
“哥哥……”
一声过后,世界安静了很多。
梦啊……又是梦……他最喜欢做梦了。
但周围白茫茫的,哪有什么人。
温锦年心中疑惑,慢慢举起了手中的画笔,正对着的则是一副未完成的画。
笔触早已干涸,有几处甚至凸起了皮,颤颤巍巍的挂在纸上,他伸手一碰,原本粘在纸上的颜料竟哧哧的往下掉,露出他打的底稿。
出于职业本能,他赶忙伸手去碰颜料盒。
疤痕随着手腕的前伸一点点地显露出来,一道道,如同一条条虫子,爬满他的整只胳膊,他甩不下来。
脸上变得一片湿润,温锦年伸手一摸,只摸到了满手的泪。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又毫无征兆地在哭。
直到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只用极其微小的力气,似乎怕打扰到他,只稍微拽了一下便松开手,转而轻声道,“……哥哥。”
好陌生的词汇,温锦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转过头去,正对上面前男孩担忧的眼神,漆黑的瞳孔映照着他的脸,“你为什么哭啊?”
温锦年木讷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面前男孩又往前走了两步,仰头道,“我看你一直坐在这里,你不无聊吗?”
“不无聊……”温锦年捏着画笔的手陡然用力,指甲修剪得整齐,却仍是深深嵌进肉里,他想张嘴说什么,但还是被他的心思生生压了下去,转而道,“我的画……还没,没画完。”
他一紧张说话就断断续续的,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所以他从来喜欢安安静静的躲在一旁,把自己变成个闷葫芦,这样自己的目光与心思就可以全聚集在面前的画纸上。
就像现在这样。
面前小孩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啊了一声,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一旁楼梯上响起了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有人下楼了。
二人齐刷刷地往楼梯间望去。
一男一女出现在面前,闯进温锦年的视野。
女人身形清瘦,正身着一条丝绸长裙,站立在他不远处,她手里还领着一个不大的女孩子,正抱紧怀中的洋娃娃,直直地看着这边。
温锦年一时有些茫然。
视线转到一边,他睁大眼睛,呼吸加重了几分,语调不自觉染上了一丝欣喜,“爸……”
“爸爸!妈妈!”一道比他更快的声音从旁边传出,那道人影随即越过他,跑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男孩扑进对面男人的怀里,父子俩抱在了一起。
男人笑的开心,眼神却望着温锦年,“跟哥哥告别吧。”
温锦年心中疑惑,缓缓站起来,张着双手却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看着面前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站在离自己一步开外。
男孩正想重新站到温锦年身边,却被男人拉住,站在原地不能往前。
男人目光充斥着担忧,“锦年,爸爸不过来,你别害怕。”
温锦年这才注意到,自己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了。
耳朵腾地变红,他赶忙垂下头,捂住自己的一只耳朵,用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没……没事……”
一边的小丫头倒是有些不耐烦了,一直在一边跺着脚。
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女人走了过来催促着什么。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咳嗽了几声,重新将目光转移到温锦年身上,“簇簇,快些,跟哥哥道别。”
温锦年抬起头,犹豫道,“你们去哪?!”
“哥哥再见!”面前小孩像是听不到一般,扬唇笑着,“我没法陪你聊天啦!”
说着,几人抬脚就走。
“等等……等等!”温锦年站起身,追了出去,“你们……等等我,你们要去哪……”
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变淡,正迎合着面前人的脚步,一并消失在周围朦胧的雾里。
层层雾霭遮住了几人的欢声笑语,直至四周一片寂静。
“你们……等等我呀……”温锦年哭喊着,脚步却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周围什么也没有了。
再次抬脚,竟是一步也不能往前。
周围白雾越来越浓,直至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包裹住。
温锦年几乎要窒息,再次睁眼,他粗喘着从地板上挣扎起来。
额间头发被汗打湿,丝丝缕缕地黏在脸上。
他出了一身冷汗。
视线重新聚焦,温锦年的目光落至面前的画架上。
画架安安静静地仰躺在地上,画板砸了下来,横在他面前。
腕间鲜血形成了一道道血痕,粘在他的皮肤上,伤口处已经有了结痂。
墙上挂钟哒哒走着,时针慢慢停在一的旁边,温锦年了无睡意,扶着发胀的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进了浴室。
镜中人衣衫凌乱,身形瘦削无比,眼眶哭的红肿,两张俊俏的脸正可怜兮兮地面面相觑。
温锦年抬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又将一头长发低低束起,用发带绑成一个松松垮垮的结,转身跨出门槛。
不到半小时,他拖着裹满纱布的手腕,将原本凌乱的客厅收拾的一丝不苟,又端着水杯走到一旁的药橱边,一条一条地看着说明书。
自己经常忘记东西,所以说明书总是要看完再叠好塞进药盒里的。
一盒曲舍林快要见底,温锦年将药盒捏在手里,打通了杨延的电话,“……杨叔。”
电话那边传来杨延和煦的声音,“锦年啊,是不是缺药了?”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将药名报了过去,“麻烦你了。”
那边只是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转身瘫坐在立起的画架前,手指抚弄上纸张,一点一点地剐蹭,腕间的铃铛手串漏了出来,只是细碎地响着,他抬手看着那几只小小的金铃铛,又将视线移上被染上碳粉的手指。
过去那个劲,一切都开始正常了,甚至隐隐有些亢奋。
全身疼,胳膊疼,眼眶哭肿的……也疼。
温锦年麻木地瘫坐在椅子上,捂住眼睛,回想着刚才的梦打心里自嘲,又梦到他们了,尤其是那个私生子,也该回国了。
前几天温哲舟还一直试图给他商量这个事。
难怪冷落他这么久的人,突然就对他好了呢?还不是因为……
温锦年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
他似乎先天就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唯一对温哲舟的报复,只有在他走后将他送来的东西全都转手送出去。
想到这个,他将牙磨的咯吱作响,捂住眼睛的手掌再一次被泪水打湿。
腕间铃铛低低地响着,他伸手解下,扔到一边。
温哲舟上周又来了。
一进门就将手中拎着的画笔放到桌上温锦年面前,手中茗茶水果还没来得及放下,开门见山,“锦年……”
温锦年瞥了一眼,“……”
桌上的画笔是新品,刷毛细软,支数也丰富。
温锦年勉强提起一点兴趣,将画笔盒子打开又合上。
温哲舟见他有些动摇的样子,心里也就燃起了希望,“你弟弟差不多下周就回国了……”
温锦年没说话。
“你想想……”
“我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温锦年直截了当。
温哲舟面色骤冷,已经想到温锦年下一句是什么了。
温锦年松口,正对上温哲舟的眼睛,“可以让他过来,我那天去死不就好了,房子归他。”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那盒水粉笔也被他尽数折断,扔进垃圾桶。
然后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疼的他倒吸了几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