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桥》草唐

3、第 3 章

　　陈藏对着本子上的图盯了五分钟，然后把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已经九点半了。
　　又是个晚饭没吃，一抬头外面就黑透了的一天。
　　回来的这几天，陈藏基本没出过屋，为数不多的社交除了帮外卖小哥按电梯之外，可能也就是在求职软件上给几个看着就很骗子的店投个几个很骗子的简历。
　　家里没什么东西，陈藏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在离着最近的超市买了点常见的肉和菜。为了以防万一，想想又下单了几桶方便面。
　　看着送到的菜，陈藏在厨房里翻出个锅来。虽然概率很小，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他能喝上一锅热乎的丝瓜蛋汤。
　　点开跟着四星大厨学煲汤的视频。
　　丝瓜削皮，切成小块。锅中油热，鸡蛋炒好备用。把丝瓜炒至变色。倒入炒好的鸡蛋，再继续翻炒均匀。最后加入开水，没过丝瓜鸡蛋煮三到五分钟
　　靠在厨房的墙上，热气咕嘟咕嘟的冒着，汤也白了不少，看着时间差不多。拿了个勺子，顶着热气探进去。
　　舀一勺，细品。
　　然后吐了，长叹一口气。
　　只能说，小概率事件还是不那么容易发生。
　　认命拿了桶泡面，撕开盖子，正准备倒点开水进去。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陈藏吓了一跳，水差点没撒手上。
　　“是小藏吗？”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问得挺试探的。
　　“您哪位？”陈藏把手机拉远了看看，是个不认识的号儿。
　　“我是你姑姑，你爸爸的姐姐。”
　　陈藏愣了。
　　这个自我介绍够直白。
　　陈藏隐约知道他大概有这么一段血缘。尽管这么多年陈东尉从没提起过任何关于这的人事。
　　“姑姑。”陈藏出于礼貌叫了一声。
　　“哎、哎。”电话那边传过来应答声，“你是回来了吗？我这两天路过看见你们楼上，灯好像都开着呢。”
　　陈藏倒是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被这么关注，“嗯，刚回来几天。”
　　“那……你明天有事儿吗？要是没事儿的话来家里吃个饭吧。”
　　陈藏没说话。
　　“以前是离得远，够不着，现在好容易回来了。你要没事儿，我让小鸣早上去接你？”
　　这邀请听得出挺真心的，陈藏不知道能说什么。
　　对于一个从来没出现在过记忆里的人和一段几乎不存在的血缘关系。
　　“小藏，还听着呢吗？”
　　“听着呢，姑姑。”
　　“没事，你要是有事就算了，你忙你的，别耽误你。”
　　对面的声音很明显的弱下来，陈藏怔了一下。
　　“没事，”陈藏过了一会说，“我没事，都有空，随时都行。”
　　“啊…那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来吃饭，别忘了。”
　　挂了电话，陈藏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不过本着想不明白就算了的原则，他也没再多想。

　　第二天一早十点刚过，陈藏就听见一阵快把小区轰了的摩托车声儿。
　　打开门，外头是个带着墨镜插兜小青年，嘴里还叼着根烟。
　　造型倒是让陈挺有点想笑。
　　“你是陈藏？”郑子鸣问了一句。
　　“嗯。”
　　我妈让我叫你过去吃饭。”
　　陈藏点了个头，说，“先进来吧，坐会儿，我换个衣服。”
　　“不用，我就外边儿等了，你快点吧。”
　　陈藏洗了把脸，套上件儿长袖，出了单元门看见了郑子鸣停在门口的车。
　　“你带我？”陈藏问了一句。
　　“要不你带我吗？”郑子鸣看了他一眼，把烟掐了。
　　陈藏笑了，“我带你怕你受不了。”
　　郑子鸣哼了一声儿。
　　陈藏没再接，“一会儿快到了找家超市门口给我停一下。”
　　“干什么？”
　　“去超市除了买东西还能干什么？”
　　“……”

　　郑子鸣停这家超市不算小，陈藏拉着购物车挑了两箱酒，又买了几盒补品，郑子鸣在他身后跟着。
　　“看看想吃什么？过这村没这店儿了。”陈藏看看跟着的人。
　　“不吃，买完就走吧。”郑子鸣说。
　　陈东静家是个老小区了，看着挺有年头的，这一片最近正在修路，凿地声震的人脑袋疼。
　　跟着郑子鸣从电梯里出来，陈藏隐隐约约听见了吼声。
　　房子是一梯四户的，走到门口，陈藏就已经能确定了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了。
　　相比于说是吵架，这动静更像单方面的发泄。
　　“说了买几个桃儿买几个桃儿，都说了几天了！你也不上个班，就在家做个饭，让干点啥这么费劲！”
　　郑子鸣皱着眉，掏出钥匙，稀里哗啦的抖了半天，才插进锁孔里。
　　“小点声儿，不嫌丢人啊！”门一打开郑子鸣就冲着里头喊了一句。
　　“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男人也跟着吼。
　　“这是我家，我干什么不能回来？”
　　“你家？你出一分钱了么？这他奶奶的是老子的房子！你们娘俩都是借……”
　　男人吼到一半看见陈藏突然卡住了。
　　“姑父好。”陈藏笑笑。
　　男人愣了愣。
　　一个女人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把扫帚。
　　“小藏啊，是小藏吧。”女人一只手把头发往耳朵后别别。
　　“姑姑。”陈藏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也不知道缺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你说一个孩子，来就来，买东西干什么。”陈东静把陈藏手上的东西接过去，“快进来，小鸣也进来，跟你爸少说两句。”
　　“是我想说的么！”郑子鸣看着她吼了一声。
　　陈东静低了点头，估计是有点尴尬，朝着陈藏笑了一下，没再说别的。
　　“行了，人你让我接接回来了，我走了。”郑子鸣说完就出了门。

　　男人脸色不怎么好，一直到陈藏进了屋，才说了一句，“之前没听说有人要来吃饭啊。”
　　“也是临时决定。”陈东静低了点声音。
　　“我今天要是值班，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吧。”男人冷笑一声。
　　陈东静没再接话，只是跟陈藏说，“沙发上坐会儿吧小藏，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回来就炒菜。”
　　“我去吧。”陈藏说。
　　陈东静愣了一下，“那哪行，叫你是来吃饭的。”
　　“没事儿，正好刚要买烟忘了，姑父要吃桃是吧？我去买。”陈藏笑笑。
　　没等陈东静拦就出屋关门进了电梯。
　　看着楼层的数字一个个的往下跳，陈藏吐出口气。
　　出了单元门，看着外头站了会儿，转头看见是蹲在墙根儿嘴里叼着烟的郑子鸣。
　　陈藏走到他旁边，蹲下了。

　　“借个火？”陈藏说。
　　郑子鸣看了他一眼，把打火机扔过去了。
　　“这周围哪能买着桃儿？”陈藏点上烟。
　　郑子鸣没说话。
　　陈藏吐出一口烟，“我买不着就得你妈下来。”
　　郑子鸣转头盯着他。
　　陈藏没理。
　　“……后门出去右拐，那边都是摆地摊儿的。”
　　陈藏点点头，“走吧。”
　　“干什么”
　　“带我去。”陈藏站了起来。
　　“我他妈不是跟你说了后门右转！”
　　“找不着。”
　　“……”
　　郑子鸣骂了一句，过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了。
　　小区后边这片儿挺接地气的，摆摊买菜买鱼买鸡买豆腐的挺全乎，应季的水果都是一车一车的。
　　郑子鸣带着他，走到个桃车前。
　　“买桃儿看看啊，这个四块一斤，干碗的，这个五块一斤，那个是七块钱两斤的，还有黄桃，十块一斤，都包甜。”买桃大叔宣传的很卖力。
　　“买吧。”郑子鸣说。
　　陈藏点点头，把烟掐了，“那先一样来五斤吧。”
　　“一样儿五斤啊？”大叔愣了一下。
　　“嗯，”陈藏手上挑着，“是不是虫儿咬的更甜？”
　　大叔乐呵着，“我们这都挺甜的。”
　　郑子鸣没忍住，“你是少爷当惯了么，一样五斤，你自己拎回去？”
　　“这不有你呢。”陈藏看了他一眼。
　　“……你买这些到明天全烂了。”
　　买桃大叔称桃的手停下来。
　　“烂了就烂了。”陈藏提醒了大叔一句，“没事儿，您接着称。”
　　“……”
　　俩人拎着一堆的桃往回走时，郑子鸣觉得这人简直是疯了。
　　到了楼下郑子鸣就把东西往过一递，“你自己上去吧，我走了。”
　　“拿不动，你给我送上去。”
　　“……你他妈想干什么？”
　　“想留你在这吃饭。”陈藏这回说得挺直白。
　　郑子鸣一下没接上话。
　　“你要想走早走了。”陈藏看着他。
　　“我他妈走不走用你管？”郑子鸣语气不怎么好。
　　“当然不用，”陈藏一笑，“不过你要想姑姑高兴点，人上去就够了。”
　　郑子鸣盯了他一会儿，没说什么，一个人先进楼道了。

　　这回上楼时楼道倒是没有动静，陈东静开门时看见俩人先是愣了愣，然后看着俩人手里拎着的桃，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藏在男人震惊的目光里把桃放在了茶几上。
　　陈东静一直在厨房忙活着，男人没过多大会就穿衣服出了门，说是单位有事儿不吃了。
　　陈东静做菜的手艺很好，家常的味道很足，一顿饭吃得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外边打了几声闷雷，这几天天都阴沉沉的，闷到现在，估计是憋了场大雨。
　　陈藏吃完饭又帮着陈东静摆了摆椅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说了句，“姑姑，那我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啊？”陈东静正刷着碗，赶紧从厨房里走出来，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
　　“嗯，看着要下雨了。”陈藏说。
　　陈东静看看外头，拉上他的手，“那以后有空再来啊。”
　　“行啊，”陈藏笑笑，“您什么时候再做好吃的别忘了我就行。”
　　陈藏没做更多的寒暄，也没用郑子鸣出来送。
　　出了小区门，站在门口掏出根烟点上了，相比于从前陈东尉永远的冷淡和祁景永远的迁就，陈藏没法说什么是更幸福或是更不幸。

　　风刮的挺猛，沙子眯的眼睛睁不开，凿地声儿已经没了。
　　陈藏抬头看看天，照这趋势，不出二十分钟，绝对是一场暴雨。
　　拿出手机打了个车，看着司机距他一公里，陈藏避开坑站到了路边儿。
　　风声里夹着点奇怪的动静，陈藏上下左右扫了一圈，才发现凿出的沟里有只小狗崽，扒着土坯正往上爬着。
　　黄毛，白肚皮。
　　看见那截儿白尾巴的时候。陈藏愣了一下。
　　这么有缘分么？
　　狗崽子爬的挺卖力的，但是沟挺深，个头不够，爬上来翻个个儿又滚下去。
　　照这架势，雨真下起了，还真不一定给冲到哪去
　　陈藏叹了口气，跳下去把狗给拎上来。
　　狗崽子被他抱着不怎么老实。雨点儿说掉就掉，一但开了闸，就跟打了激素似的越掉越大。
　　出租车到的时候，陈藏头发已经潮了，背上淋出一片雨点子印儿，怀里还抱着只狗，翻天覆地的扑腾着。
　　陈藏赶紧打开车门上了车，“您要再不来我估计就能借这劲儿洗个澡了。”
　　司机乐了两声，“真不好意思，前边修路封了，绕过来的。”
　　出于不好意思，司机进小区给他送到了单元门口。
　　手里头的狗崽子闹腾了一路，看见那节儿白尾巴时陈藏还挺怀疑是前几天院儿里那小狗崽的。
　　但这性格，也没准儿是撞脸了。
　　陈藏在楼道里撒了手，把扑腾着的狗崽子放下来。
　　小玩意一下地就往门外冲。
　　“哎！”
　　单元门外头的雨下得跟水帘洞一样，陈藏赶紧眼疾手快跑了两步把门儿给关上了。
　　狗崽子扬着爪子稀里哗啦的在门上挠了半天。
　　陈藏笑笑，“差不多得了，别给自己加戏了。”
　　狗崽子没搭理它。
　　“肠儿？”陈藏叫了一声。
　　小狗崽这回倒是飞快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啧，这反应。
　　“你这表里不一啊。”陈藏有点无奈。
　　回到家，掏出盒午餐肉给它喂饱了，小玩意终于安静了点。
　　陈藏把它抱到他腿上，拿出几根儿棉签沾着碘伏对着它耳朵蹭出了血的地方擦了擦。又找了个软垫子铺在了墙根，把狗崽儿抱到上面。
　　才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往上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