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家男保姆》七个西柚

9、跌落怀中

　　青城市大泽区的青江天玺花园府内，祁盛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青江向东流淌。

　　落地窗大片宛若不存在的玻璃，隐约倒映出他高大的身躯，表情模糊看不出情绪。

　　秦助理立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盛哥，今天晚上锦云阁那边？”

　　“推了吧。”

　　“对了，你叫人把这里的文件收一下，我最近不住这里。”

　　祁盛转身拿起外套出了门。

　　秦助理跟在身后不再多言。心中忍不住腹诽，双滩区的项目并不大，并不需要祁董亲自盯。

　　但转念一想，领导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

　　夜月又上枝头，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但整栋别墅却静悄悄的。

　　有汽车的灯光打在童容窗户上，他躲在二楼房间，透过窗户看黑色的车子驶进院子，吓得赶忙关了房间里的灯，双手抱头蒙进小被子里。

　　太要命了！他回来了！祁盛回来了！

　　呜呜，要回来收拾他了。

　　楼下人顺利停完车，进门，别墅又归于寂静。

　　童容躲在房间里吓到不敢呼吸，生怕被祁盛发现他的存在。

　　时间缓慢流逝，树叶都在延迟摆动。在恍若静止的时间里，童容想，也许祁盛已经忘记他了。

　　他渐渐舒展身体，抻直小腿，“嘶——”好麻，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腿。

　　他双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痛呼。

　　黑暗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音乐声音。童容趴在床边仔细聆听，却听到节奏平稳的脚步声从房间门外传来。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继续裹在小被子里，安慰自己肯定是他听错了！

　　“咚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让童容紧张到天旋地转。他双手抱住脑袋，成可达鸭状，垂死闭眼默念：“幻觉幻觉，都是幻觉。”

　　如松枝掉落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入房间：“出来。”

　　隔了快有一个世纪，门“吱呀”打开，童容看到眼前的人，心彻底死掉了。

　　“怎么不接电话？”

　　立在门口的祁盛上身着一件休闲蓝色衬衫短袖，单手插兜，下巴条线简单利落。

　　童容不敢看他的眼睛，吓得支支吾吾：“什，什么，么电话？”

　　“手机拿出来。”

　　童容穿着兔子花纹的睡衣一脸呆滞。

　　祁盛擦过他的身体直接进了房间，“啪嗒”一声打开房间的灯。

　　光线再次刺到童容的眼睛和心脏，他再次闭了一下眼，咽下口水，还是不敢面对祁盛。

　　童容的兔子脑袋急中生智，磕磕绊绊十分做作发问：“你是？”

　　一眼假的疑惑表情让祁盛嘴角微勾。

　　他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找了一把转轮椅坐下，平视想把自己团在一起的童容。

　　“怎么，不认识我了？”

　　童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他诚惶诚恐到膝盖快要跪下。

　　祁盛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继续说：“我以为，我们很熟。”

　　童容琢磨不出到底是哪种“熟”，是小时候欺负他的“熟”，还是他们很早就认识的“熟”，亦或者是他把他的头砸得满脸是血的“熟”。

　　童容再次咽了一次口水，干巴巴问：“有，有吗？”话语不经大脑思考，已经脱口而出。

　　祁盛定定看着比之小时候容貌更为出众的童容，良久说不出话。

　　“前几天，泳池，我抱你去的医院。”

　　童容抬眸错愕，终于对视上祁盛的双眼，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凶狠？不过“抱”字又是怎么回事。

　　祁盛的眼眸比他在童家村认识的小祁盛更加深邃。眼底的情绪像冬天松枝上倒挂的尖冰。

　　童容又瞟到他额角不太明显的疤痕，吓得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看祁盛没提童家村的事，他也不敢主动提。

　　“谢，谢你。”

　　祁盛手臂上肌肉虬结单手将童容从地上捞起，眉头微拧。

　　“你已经在这里，以后都不要像这样动不动就随便下跪。你这样看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你很软弱，会更想欺负。”

　　童容颔首，双手支棱在胸前，有些不安站直了身子。

　　心中默默记下了住家保姆守则第四条：不要看起来软弱，会被人欺负。

　　祁盛伸出手：“手机呢？”

　　童容表情再次变得懵懂。

　　祁盛叹了口气，有种和傻子讲不懂道理的感觉。

　　他拿出手机拨号，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音再次在房间内出现。

　　童容呆愣了几秒，猛然想起他把手机充满电后，在去给祁盛一楼的套房搞卫生前，又藏进柜子里了。

　　他打开衣柜里的抽屉里的鞋子包装盒里的防尘布里拿出来了手机。

　　手机铃声已经中断，屏幕亮着显示一串数字和红色感叹号。

　　童容轻轻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又把手机放在耳边，歪头去听，发现还是没有声音，小声嘀咕：“怎么不响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祁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就这么不敢接我电话？要把手机藏起来。”

　　童容摆着手，神色认真解释：“不，不是的，我，我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都，都是数字号码，没有名字。”说着他将手机屏幕递给祁盛看，又继续解释：“我是怕把手机弄丢，或玩坏了才收起来的。”

　　祁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童容，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他微微摇了一下头低声嘲弄：“真是个小傻子。”

　　祁盛想起秦助理查到的关于童容的资料，耐心教导：“小容，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物品会丢，至于你说的怕玩坏了，如果你真的把手机玩坏了，我答应你，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童容抱着手机再次惊颤到结巴：“你，你知道我是谁。”

　　祁盛不语，就在童容觉得自己又要死了时，他说：“你不是这里的住家保姆，童容吗？”

　　“然后呢？”童容张了张嘴，恨自己为什么嘴巴这么快。

　　“然后，你是不是该给我的手机号改个备注。”

　　童容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改备注”是什么意思，但只想点头打发他离开。

　　祁盛抬颌示意，童容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

　　无奈，祁盛指了指他的手机，“改备注。”

　　“现在么？嗯……唔……”童容表情为难，用手指挠了挠脸，开始在手机上乱点。

　　谁来告诉他这手机上都显示的是什么字，小学二年级就辍学的他，真的很多字都看不懂。

　　一通操作之后，祁盛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看着童容把手机快要点死机的界面问：“好了没？”

　　童容不知道按到了哪里，硬着头皮糊弄：“好，好了，吧，吗？”

　　手机突然发出巨大的声音，震得他吓了一跳，手上不稳，手机掉落摔在床上。

　　童容弯腰想去抓他宝贵的手机，祁盛也伸手去捞，手机没捞到，童容感觉腰部短暂热了一下。

　　他“唔”了一下，赶忙躲开，耳垂渐红。

　　祁盛收了手，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单手镇定自若理了一下衣袖扣子。

　　站起身打算出去。

　　“对了，你等会去三楼藏书室帮我找几本书。书名我短信发给你。”

　　童容已经神游物外，半晌像梦醒一般，像磕头虫一样继续点头，“好，好的。”

　　他感觉自己眼睛恍惚了，他好像看到祁盛在笑是怎么回事？

　　随着房间门关闭，童容赶紧捡起手机，万分宝贝地上下左右看了又看，发现没有损坏才舒口气。

　　想到刚才祁盛的手指擦过他腰部的情景，他再次把头埋进小被子里。

　　唔，怎么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羞耻呢。

　　手机传来两声“滴滴”声。童容头发凌乱地抬头，想起还要上楼去找书，活过来的心脏又停止跳动了。

　　他很苦恼，早知道小时候不那么早辍学了，他不太认识字，这让他怎么去找书。

　　他来青城最初找的那几份工作都是因为他不太识字被辞退的。

　　童容很苦恼，万一他坦白他不太认识字这件事，祁盛告诉卫空，卫空他们把他撵走了怎么办。

　　他烦躁地把头发挠得更乱了，在房间里背着手踱了两圈步，吸了吸鼻子，换了一身白色棉质t桖，棕色工装短裤，决定先上去看看。

　　——

　　童容轻手轻脚再次来到三楼，还是被这一层的藏品震惊到。

　　墙上每个瓷器摆件都拥有一个打着灯的专属格子，比他日子过得都要好。

　　他曾问过陈管家，这些漂亮干净的碗盘为什么不放在厨房，摆在这里不用多占地方，也浪费。

　　陈管家笑得眼睛眯眯的，只说如果他想用这些吃饭，也不是不可以。

　　童容没文化也没见识，但有基本的自觉，他连忙摆摆手，叫陈管家不用这么客气和麻烦，如果厨房没碗盘用了，他自己来拿就可以。

　　转过连廊，童容推开门，进了藏书室。

　　他笨拙打开手机尝试点未读短信，发现这次操作很正确，顺利打开祁盛给他发的看不太懂的内容。

　　藏书室一排排的书架连接天花板。

　　童容艰难辨认着手机里的内容。《“人？大？》、《只？字？》、《白？手？》

　　这都是什么书？

　　他抬头看着宛如稻田里成熟稻穗一般的藏书，蹙眉。

　　手机左上角的数字不断在跳动，童容认得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才找到一本，还不知道找到的对不对，还有两本没有找到。

　　童容脑袋一转，心生一计。他摸着两本貌似有一两个字相似的书，打算滥竽充数一把。

　　他双手抱住书，蹑手蹑脚下到一楼。

　　门开着，祁盛正坐在一楼书房，秦助理背门而立站在他身侧不知道在聊什么，气氛有些严肃。

　　童容探了探头，心底发虚，又缩了回去。待他又想探脑时，秦助理满脸笑容站在他面前正打量他。

　　“盛哥叫你进去。”

　　童容垂着头，慢吞吞挪步，祁盛还在认真看文件，没有抬头。

　　他将书本往大板桌一角一搁，心虚无比，脚步也打颤，想后撤。

　　“别急，你先坐。”

　　童容一脸做坏事被抓包的模样，“不，不用了吧。”

　　祁盛已经抬起头，这次童容看得真切，他就是在笑。

　　“坐下，把第一本书打开给我读一段。”

　　童容颤颤巍巍打开第一本书，手都抖成筛子，眼前如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密密麻麻变成了小虫子钻进他的大脑，一瞬间把他所剩不多的脑子全啃光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感觉住家保姆这个美丽工作可能就要在今晚结束了。

　　童容咬了咬牙，还想再争取一下，他抱起书鞠了一躬就往门口跑，“对，对不起，我拿，拿错了，这，这，就换。”

　　祁盛看着惊吓过度的童容，收起了笑容，并未出声阻止。

　　童容一口气爬上三楼，再次进入藏书室。天花板上发着微黄的灯条在他眼中晃动。

　　他不敢歇气，睁大泛红的眼睛开始拼命寻找手机上一知半解的文字。

　　时间又流逝过去十五分钟，藏书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童容冻得手臂发凉，紧张感让他觉得藏书室在扭曲，他摩挲着双臂开始走神，也许，他并不适合这里。

　　他从未在夏天感受过这种冰冷。躺在院子里点上蚊香，摇着蒲扇看着满天的星空想着明天一早是先喂鸡还是先喂鸭才是他的世界。

　　从他第一次遇到身上好像闪着光的卫空他们到他们把他带到这个大房子里，他就模模糊糊在想，也许他已经死了，这里可能是另一个异世界。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童容自怨自怜不过一分钟，猛然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脸，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找三本书嘛，找到就好了，童容，你可以的！

　　足足有小晒谷场大小的藏书室内藏书太多，他重新从进门第一个书架一层层看过去。

　　看到第三个书架时，他反复对比，大概确定顶上那本就是第二本了。

　　童容找来木梯，一节节登上去，兴奋不已。

　　正当他要下来时，一个侧身他又发现封面上字符像第三本的书。

　　童容侧着身子着急用手去抓书，但错估了自己的臂长，梯子因为他的侧身，也开始变得不稳。

　　“哎哎！”木梯晃动几下，就要往一边倾倒。

　　他将第二本书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打算认摔之际却落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梯子摆动了两下也停止不动。

　　呼吸声在两人之间交替。

　　祁盛已经换了一身相对正式些的白色西装。他低下头，目光泠泠。

　　童容睁开双眸，一眼跌落进他眼中的雪山之中。

　　“还不下来。”

　　祁盛将他扶正，神色未变，“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童容已经呆住了，他看着祁盛已经转身走出藏书室门口，猛然惊醒。

　　言语结巴，“书，书我都找到了，应，应该是对的。”

　　祁盛没有停下脚步，语调依旧很平，“那些书是给你找的。”

　　童容低下头，握住书皮，心中更悔。

　　早知道小时候学习用点功，而不是天天忙着喂鸡，捡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