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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活见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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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梳妆后,我看着镜中着新妆的自己,颇为新奇。
额饰以玛瑙和孔雀石串成的,用一缕金线固定在脑后,头顶编成辫子覆上石榴红的纱巾,纱巾长可垂于腰后,还可用来遮面。同色的衣裙上满是金线绣成的百花图样,腰间挂着珍珠和白玉做成的腰链,脚下是更深一层的皮靴,此外还有一件穿在最外层的狐毛披肩,用来抵御寒冷。
康米娜和我的衣饰基本相同,唯独绣的花样略有变动,她拉着我手一同站在镜前,如同孪生姐妹般相像。
“阿言,往日只见你穿素衣,原来你穿红也这么好看。”她歪着头不住地瞧我,目露惊艳,笑得十分真心。
我左右转动身子打量自己,非我自卖自夸,确实…很好看。
我只穿过一次红色,是成亲那日的嫁衣。我坐在镜前看丫鬟们来回忙碌,等国公夫人为我绞面,妆成后我匆匆看了一眼还没看真切,就听旁边的人说新娘子真好看云云…
那晚洞房后,沈业没留在我身边,而是去了书房,我拖着酸痛的双腿翻出一把剪刀,剪碎了挂在衣架上鲜红如血的嫁衣。
而从那之后,我堵气再不穿红。
就连进宫赴宴,我都不挑红色的衣裙,太后问起,我只说天生不爱穿红。哪怕是沈业知道那晚他走后发生的事,隐隐知道我心结所在特意送来一身红裙来缓和我的关系,我也再没穿过红衣。
往事爬上心头,我抚了抚发后纱巾掩住唇角,极力将它们忘却。
吃过早饭,她说要带我在王宫玩,还说她让康英在花园里搭了架秋千,今日阳光明媚,正好一同游玩。
她笑道:“我四哥养了只拂菻犬,现在六个多月正是爱闹腾的时候,等打完秋千,你和我一起去遛它。”
我顿了顿,答应下来。
正当我们快走到花园时,有一人匆匆来找我们,对康米娜道:“见过七公主,大王请公主过去。”
康米娜说:“什么事?我还要招待客人呢”
来人说:“自然是要紧事,大王催得紧,公主先过去吧。”
康米娜看看我,似乎是在犹豫,我说:“既然你父王找你有事,你先去吧,我等你。”
她说:“你和我一起吧,我父王早就听说过你,刚好见见,一会就回来。”
我进了王宫两次,却还未见过西凉王,问个好也行,否则也失了礼数,想来应该是嘱咐康米娜让她不要淘气之类的话。
我答应了,和康米娜一同前往,侍者欲言又止,我也没往心里去,只任他在前带路。
到了正殿外,我却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会有着中原服饰的人站在门口,心里这样想着,康米娜已拉着我进了殿门。
大殿深广,尽头王座上坐着的应该就是西凉王,我的目光瞟向两边,心中已然一凛。
西凉王左手边最前座上的人,不是沈业还能是谁?旁边还有几位穿中原官服的人,一同打量着我和康米娜。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想跑,腿却不听使唤僵硬向前迈着。
我听到康米娜说:“见过父王。”
西凉王浑厚的声音响起:“起来吧,各位贵客,这是我最小的女儿。”他迟疑道:“娜儿,这是谁?”
“阿言!”康米娜拽着我的袖子,唤醒了头脑一片空白的我,“这是我的好朋友,她…”
她忽然住口,不再说话。
我已经想象得到我的脸是多么苍白,我的声音也无比沙哑。
“见过王上。”我屈膝行礼。
西凉王挥挥手,让我和康米娜坐在康英的旁边。
他对康米娜说:“娜儿,昨日父王给你的礼物,可都是中原的贵客送给你的,你收了东西,应该当面道谢才是。”
他指指沈业:“这是宣德王。”
康米娜站起来道谢:“多谢殿下厚礼。”
沈业颔首:“七公主客气。”
自始至终我都不敢多往对面看,可我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停滞在我身上,使我无处遁形。
频频聚在我身上的目光引起了身旁康英的注意,趁西凉王与沈业说话时悄声问我:“他们…认识你?”
我头皮发麻,点头。
康英顿了顿,不再说话。
后面的谈话关于国事,我和康米娜被请了出去,刚走出正殿我好似失去所有力气般,倚在墙边许久没有说话。
康米娜看着大口喘气的我,有些自责:“阿言…我不知道中原人在…”
我握住她的手:“没事。”
她说:“你和我穿一样的衣裳,万一他们没认出来你是中原人呢…万一他们以为你也是我们西凉女子…”
“公主…”我打断康米娜的话,不得已告诉她真相,“那位宣德王,就是我从前的夫君。”
尚有冷意的风拂过我和她的脸,我和她四目相对,周围一片寂静。
康米娜沉默一阵,猛然抓着我的手往外跑,一直跑到她的寝殿,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路上都没有停歇。
她急匆匆让人拿出我昨天穿的衣裳,斩钉截铁道:“阿言,我送你走,你快把这身衣裳换下来,趁他这会没空,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没有换衣裳,也没急着跑。
沈业既然已经发现我在西凉王宫,他又知道我和康米娜是朋友,我可以一走了之,但势必会牵连到康米娜和西凉王。
他这人性子阴晴不定,倘若做出什么伤害康米娜的事,我怎能视若无睹。
这多半年我安然无恙好好活着,也多亏了康米娜和康英的庇护,现下让我为了自己把朋友置身危险的境地,我做不出来。
我拦住了康米娜。
我说:“我不走。”
她急了:“为什么?”
我把利害讲给她听,她也犹豫了一下,她是西凉公主,更应该考虑西凉子民的安危。
她语气软了下来:“阿言,那你怎么办?”
我还没有答话,就有传旨的宫人来了。
宫人说今晚王宫夜宴款待中原贵客,请七公主前去赴宴,还说请七公主务必带着朋友一同过去。
我一听就明白这是沈业的主意。
康米娜无奈叹了口气,替我找赴宴的礼服。
她从来都是没有心思的人,现在也会叹气了。
宴会上的人并不多,我和康米娜一起坐在最末尾,前边是几位王子,对面是中原的官员。
我和沈业,恰巧是最远的对角。
宴会进行到一半,舞姬下场换装的间隙,沈业举杯对西凉王道:“敢问王上,公主身旁的女子可是我们中原人?”
一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我身上,康米娜忙替我回答:“殿下,她以前是中原人,现在已在西凉长住了。”
沈业目光如炬,追问道:“既然是中原人,为何背井离乡来西凉?”
康米娜还想替我遮掩,我从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胳膊让她别开口。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夫君早亡,我被夫家所不容,只好来西凉谋求生路。”
沈业脸色立刻变了,其他中原大官不认识我尚不知就里,唯有他身后的徐津目光一直在我和沈业之间来回打量。
陡然听到我的悲惨遭遇,旁人都信以为真,打着哈哈绕过了这个话题。
舞姬上场,把我和沈业远远隔开,他只好和西凉王和大王子饮酒。
我躲在舞姬后头,一杯一杯喝着陈年葡萄酒。
西凉的葡萄酒入口微酸回甜,王宫里的窖藏更是难得的佳酿,我开始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对付沈业,四五坛子酒灌下去早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趁着众人酒酣耳热的间隙,康英过来坐在我和康米娜中间,问我怎么喝的这么多,康米娜便告诉了他我和沈业的事。
康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沈业,又看了看我。
我知道现在我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丢不得藏不得。
沈业对我的态度未明,鬼知道他会不会对我突然发难。
康英回到座位上和人寒暄,与几位王子一同和中原的官员交流风土人情,拉近关系。
宴会表面的气氛始终都无比和谐,沈业代表天朝上国始终友好而不失威严,西凉王亦是恭敬却不过分讨好,王者之势尽显。
而只有寥寥几人,才能察觉到涌动的暗潮。
沈业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引起了大王子的关注,大王子打趣道:“殿下频频往末席看,难不成是对那姑娘有意?”
沈业轻笑:“大王子误会,我是看她身旁的柱子,施金错彩做工精巧,可见贵国工匠手艺非凡。”
大王子得意,说这是数十名工匠用上好的玉材刻成,镶嵌的皆是难得的珍宝,沈业身旁将军的又夸了几句,相谈甚欢。
我本就喝的有点多了,想吃口东西压一压,随手夹了一块桌上的烤羊肉,谁知那羊肉放凉了腥膻味十足,进嘴如同嚼了块厚实的羊油,直腻的我想吐。
羊肉咽不下去又不能当人面吐出来,我趁舞姬转圈让人眼花缭乱时偷偷跑出去,把肉吐在宫人端的痰盂里。
我方才跑得太快,刚想走时又打了个嗝恶心无比,连同喝的酒也一起吐了出来。
酒劲被风一吹,我倒清醒了不少。
我也不想再回席,信步往前走,走到了一个小花园,许是因为王宫大宴,花园的宫人都在偷懒,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个昏惨惨的灯笼,我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快点逃离这里。
我刚转身时,两三步外出现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如同鬼魅,我刚尖叫喊了声“鬼啊…”
那鬼就上来捂住我的嘴,小声威胁道:“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