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师妹登基指南》芥石

45、她作为一个标志

　　江问月正琢磨着如何处理贺清舟，院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回头一看，几名修士破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他们视线扫过她，最后定在躺在地上的贺清舟身上。

　　“大胆狂徒！竟敢伤……”领头修士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在江问月和贺清舟之间来回打转，显然没搞清楚谁是伤害谁的那个。

　　他清了清嗓子，稳住略显尴尬的神情，随手一挥：“带走！这事非禀掌门不可！”

　　两名修士立即上前，把贺清舟按住，押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江问月，语气虽恭敬，却不容置喙：“小姐，请随我们去主殿作证。”

　　“这事得这么大张旗鼓？”

　　领头修士一脸认真：“小姐，这关系重大，还请配合。”

　　他们语气虽然恭敬，但听起来却像是命令。

　　江问月皱起了眉头。

　　这么……巧的吗？

　　一行人押着贺清舟进入主殿，迎面便是一片喧哗。

　　江问月一瞧，兴奋了。

　　因为江无事跪在主殿中间。

　　这场景不多见，江问月撇下贺清舟，饶有兴趣地跑到一旁观战。

　　泥鬼被杀光后，贺万里要秋后清算了。宗门主殿内气氛沉得像压了一座山。

　　贺逍站在殿中，字字如锋：“泥鬼入侵，护山大阵被破，皆因阵法存有漏洞。这个漏洞……”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江无事身上，“是谁留下的？”

　　江无事笑了一声：“云仁长老的意思是，我这阵眼太脆弱了？”

　　贺逍不置可否，他从怀里摸出一块被符纸包裹的灵玉，扬了扬：“这块灵玉虽能增添灵力，却有‘引灵’之效。若将此物置于阵眼，便是为邪物开了门。”

　　此话一出，满殿侧目。

　　江无事沉默片刻，随即俯身跪下了，声音一派平静：“弟子江无事愿为护山大阵一事承担全部责任。但弟子从未擅动阵眼，还请掌门明察。”

　　贺万里的目光逐渐沉重，压在江无事身上。

　　尚门护山大阵共有九个阵眼，每位长老仅知其三，唯有掌门与设计阵法的江无事知晓全部。

　　他的嫌疑非常大。

　　贺万里微微皱眉，刚要开口责罚，却见一群修士闯入大殿，压着着贺清舟，急切禀报：“贺清舟试图刺杀江问月，被我们当场擒住！”

　　贺清舟被押至殿前，面色如常。

　　江无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向贺逍，对方面色平静，甚至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江无事悲愤不已，突然长叹一声：“为了宗门大计，我可背下所有罪名。但你不该伤我家人！”

　　他目光中尽是悲切，无奈摇头：“罢了，我的过错在于过于信任同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顾及同窗情谊。”

　　“操控泥鬼之人，不就是你云仁长老吗？！”

　　贺逍冷笑一声：“莫要贼喊捉贼。你江无事在阵眼中做手脚，再招鬼入侵，这才害得宗门遭遇险境。今日，我必揭开你的真面目！”

　　“揭开我的真面目？”江无事站起身，从修士手中接过贺清舟刺杀所用的匕首。他把刀柄卸下，一封薄薄的纸条从匕首中滑落。

　　他将纸条递给贺万里，贺万里看完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是一封信，内容竟是贺逍与满风门暗中勾结的密谋。

　　泥鬼为满风门所在的营州特有物种，因此全大周也只有满风门会操控它们。

　　贺逍骂道：“伪造！你以为凭一封信就能栽赃我？”

　　江无事轻轻一笑，将匕首递至掌门手中：“信或许可以伪造，但这匕首，大家都见过，这是云仁长老的心爱之物。”

　　贺万里颠了颠，这匕首很重，使用的材料，正是满风门特有的玄铁。

　　贺逍不慌不忙：“玄铁罕见，但不是独此一家。我尚门乃大周数一数二的宗门，难道还用不起玄铁打造一把匕首？”

　　话音刚落，“啪——”空中飞来一块砚台，正中贺逍脑门。

　　鲜血顺着他额间蜿蜒流下。

　　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贺逍身上。

　　“爹！”贺逍吓得跪倒在地，扔砚台的正是面色铁青的贺万里。

　　贺万里手里攥着匕首，怒不可遏地将刀柄对着贺逍：“你自己看！”

　　贺逍心里一紧，凑近一看，只见刀柄内赫然刻着满风门的大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贺逍哆嗦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就算我与满风门有所往来，但又如何能破护山大阵？各位皆知，护山大阵有九眼，每长老只知三眼，今天的护山大镇九眼可是全破了。”

　　江无事缓缓站起，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贺逍，沉声开口：“云仁长老，你只知其三的话，又怎么知道九个阵眼都破了呢？”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贺逍猛地一怔，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四周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怀疑，有冷意，更有审视。

　　贺逍的额头冷汗涔涔，身形微微颤抖。他抬眼看向掌门，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已无力为自己辩护。

　　“贺逍，你还有何话要说？”贺万里终于开口。

　　贺逍突然转身，一巴掌狠狠扇在白思絮脸上，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混账事！这让我怎么替你遮掩！”

　　白思絮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煞白。

　　贺万里向前倾了一下身子，目光扫过这位世家出生的儿媳：“白思絮，可有辩解？”

　　白思絮深吸一口气，俯身跪了下去，语气坚定：“绝无此事！”

　　贺逍冷笑一声，指着她道：“你还狡辩！这匕首是不是你收的？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殿内已经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白思絮背叛了宗门？”

　　“净山出身……本来就有嫌疑。”

　　“贺逍再怎么说，也是掌门的儿子，宗门的根基，怎会背叛？”

　　白思絮身形一震，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怎么说，似乎都无法洗脱嫌疑。

　　因为贺万里不会让他儿子成为尚门的罪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犹如平地惊雷。

　　“此事是我之过，与她无关。”

　　殿内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贺清舟身上。

　　贺清舟从人群中走出，虽然身形瘦小，却挺得笔直：“这匕首，是我偷来的。阵眼是我偷看了江伯伯的设计图纸知晓的。”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低低的笑声，显然觉得荒谬。

　　一个孩子怎么能策划这么复杂的事？

　　“哦？”贺万里也觉得好笑，“泥鬼你是怎么引过来的？”

　　贺清舟举起一张符纸：“我就是这么引过来的。”

　　众人一看。

　　引魂符。

　　贺逍也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能画出这么高阶的符咒。

　　贺万里无奈了，他还没见过抢着认罪的，只好挥了挥手：“上问心镜吧。”

　　一名修士抬着一面古朴的铜镜走进殿内。贺清舟走到镜前，神色平静地站定。蓝光扫过他瘦小的身影，缓缓浮现出两个字：

　　无罪。

　　他瞪大了眼睛。

　　再怎么说他刚刚都去杀江问月了，怎么还能无罪的？！

　　他被人拽到一边，换白思絮上去了。

　　蓝光从头到脚扫过她的身影，那光芒似乎停顿了片刻，糊成一片，似乎在纠结。

　　片刻后，镜面上凝聚出一个结论：

　　有罪。

　　白思絮神情一僵，转头看向贺逍，目光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贺清舟冲了出来，大喊着：

　　“这镜子你们做了手脚！”

　　江问月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这么激动。

　　贺万里却并未理贺清舟，小孩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白思絮。”

　　“你身为贺家女眷，本应恪守本分，却妄图搅乱宗门秩序，其罪当诛。”贺万里的声音如同寒冬的风，刮得人心底发冷，“但念在尚无确凿证据指向你直接参与反叛，姑且留你性命。判你入鉴省堂，赎罪清修。”

　　白思絮被迫跪在那里，额头抵地。她突然冒出个想法，秦无许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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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无许不是很好。

　　江问月回到偏院时，天色已蒙蒙亮。她推开房门，却没有听到呼吸。

　　她的心猛地一紧。

　　秦无许死了。

　　怎么会？

　　实在过于突然了，江问月后退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

　　几个时辰前，她还不认识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使共处了一个晚上，江问月也觉得自己不该对这个人生出多少情感。

　　她不是原主，没有与她共同度过那些年，没有感受到被悉心照料的温暖，也未曾体会过那种无条件的亲情。这段记忆对江问月来说只是虚无的片段，模糊得像隔了一层雾气。

　　理论上，她不应该有什么波动。

　　可当她抬起手，试探着触碰了一下那只冰冷的手掌时，她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江问月，但转瞬之间，一种更加猛烈的情绪撕裂了悲痛——愤怒。

　　秦无许只是被泥鬼伤了胳膊，尚门不缺医修，按理说，绝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但江无事需要秦无许的死亡。

　　他带领修士击退了鬼怪，建立了威望，而后又逼迫贺逍倒台。一个晚上，他距离掌门之位就只剩一步——

　　卖惨。

　　秦无许需要变成一个名为“亡妻”的标志，代表着江无事的意难平，永远活在众人的嘴里。

　　六岁的江问月或许无法理解这一切的意义，但二十六岁的她轻而易举便看穿了江无事的计划。

　　江问月的指尖攥得发白，灵力在体内肆意乱窜，几乎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控制好情绪，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情绪不稳，会被泽境再次控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口传来。

　　江问月猛然回头，看到贺清舟正站在门边。他依旧是六岁的模样，但从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十八岁的贺清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