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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这位姑母实际上是“表姑母”,所谓一表隔千里。

      苏老爹曾在卧床不起时如数家珍地回忆过几句家里仅剩的这几房亲戚,其中就有这一位远房的表妹。

      这位表妹在年轻时,有意过苏老爹,表亲表亲,家里倒也想过要亲上加亲。可是因着苏家清贫,这位表妹一时看不到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就转而嫁去了别处。

      嫁去了哪里也不知,这一经年已经过去十几年,两家人从未有往来,只最近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苏老爹过身的消息,剩她一人孤寡,便开始频频登门。

      姑母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院中的苏旎,见她婷婷立在院中,俏生生的,嫩得像待开的荷花一样,粉颊红唇,浑身上下嫩的能掐出水来,高挑窈窕,鹅蛋脸上镶着一双妙目。

      她见过的三教九流的人也真的都不少了,其中不乏有些权贵身份之人,除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的,还有一股子倨傲之气,那是平头老百姓身上不会有的一种东西。而这种东西,她在苏旎身上瞧得分明。

      再瞥了一眼灶台上,啃一半的粗粮馒头搁在一个没挂釉的碗上,心下仍是忍不住感叹这清贫的苏老爹能将女儿养的这样,怕不是所有银钱都花在了这闺女身上,当真是破落蚌壳里含了颗明珠似的人物。

      只是再倨傲漂亮又能如何,还不得老实地嫁了?

      待将她如约嫁入了张家,不是照样得弯腰低头伺候那张爷?

      张老爷承诺的厚赏不光指日可待,单这院子亦是值些价钱的,抵了苏老爹之前所欠的钱,更是还有多的,岂不是赚着了两道钱?

      想着心中不无得意,脸上顿时春风满面。

      她眼风落在了苏旎脸上时,那得意之色便又略略一哂。

      打从她头一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眼前这一脸狐媚子的表侄女绝不似那张家的仆妇所言。

      什么“十几年大门不出的丫头片子,大字不识,眼皮子定然浅薄。”

      “如今又没了父母,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几两银子就够她这样的人家过一年了,何况这好几十两了。”

      那双勾魂眼里可揉不进沙子,看着她时就像看傻子,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这再清高还能不吃不喝?如今见了这满院子的礼品还不得心花怒放?

      “哎呀关关,姑母我早说过了,这埵城里的张老爷那年轻时是号人物。虽说年纪比你大了两轮,可是这年纪大的,会疼人。你可瞅瞅,这满院子的礼物,都是送你的!快去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姑母手中拎着帕子,圆胖的食指点着院中的箱笼,拿眼梢觑着苏旎。

      苏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垂眸叹了口气,才福了一福,道了声:“姑母安好。”

      姑母拧着肥厚的腰身下了两步台阶,热络地将苏旎手牵着往堂屋拉去。

      “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来与姑母叙话。头一回啊,姑母就见你是怕了羞,没将人家张老爷家境说个清楚,这次定要与你好好道来。”

      苏旎低下的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一蹙,手上被姑母拽得有些疼。

      她昨夜照顾西厢房里的那人一整夜,凝神施针极是耗费心力,现下真的有些疲于应付。

      姑母落座在了上首,又将她强揽到身前,口中絮叨道,“你爹这一去就撒了手,留下家里这一摊子,可叫你一个孤弱姑娘怎么办哟?”

      这么着乍一看去,倒是亲热得紧,确有几分慈爱长辈的模样。

      苏旎忙使力挣了出来,垂下眼睫,又盈盈做了个福,颇为温顺的模样。

      再抬头时一双眼眸中已含着晶莹欲落的泪珠,口中轻喊,“姑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堂中诸人无不被这一抬头的容光震了一瞬,我见犹怜又欲语还休的,只给这破旧失修的堂屋增添了不少光彩,确有一番宝石蒙尘之感。

      姑母暗忖自己尚且是个妇人都暗自心惊,若是今日来的是自己那酗酒混不吝的夫君,知这是远亲,恐是要闹将起来,到时不但自己的谋算要落了空,还会平白给自己招来个狐狸精。

      不由得心下暗啐,“生的这样一副狐媚子模样,定不是个好的,看我怎么立时发卖了你!你我之间尚见几面,能喊得如此亲热,当真是个不要脸的!”

      已全忘了刚刚到底是谁夺门而入,热络在先。

      想是这般想的,话可不能这么说。

      姑母左右看了看立在堂屋的两位仆妇,两仆妇见此情状皆不动声色,姑母一时抬起了臀,又落了回去。

      脸上堆了笑容,虚应道:“快起来先,这是怎么着了?说来姑母听听,定不能委屈了我乖侄女儿。”

      苏旎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面上却不显。

      她根本不在意这姑母作的是个什么打算,只她一概不想接招了。

      前几日里来当了说客,将那张爷能貌比潘安一般;此一时又送来了礼品,再往后还不知会使什么招。

      到时候捏造些脏的烂的都赖到她头上,她纵浑身是嘴也不见得能在这些惯会逼人嫁娶的婆婆仆妇之前将自己摘个干净。

      院中的东西是一定不能收的,此事需得快刀斩乱麻,断草除根。

      “姑母前一次来的时候,侄女的确有事羞于启齿。只并不是关乎那张老爷,是……”

      边说苏旎边半转了身子,将手中绢帕掩了面。

      姑母和堂下的仆妇闻言皆是一惊,她们惯常走动于乡间,这么大好水灵的姑娘,到头来被村里哪个乡野村夫糟蹋了的,还要死要活非他不嫁的,这种事真是见得多了。

      这张老爷往好了说,是埵城里的富户。年轻时在埵城里也是有过协助剿匪的功绩,是以别说是埵城的县官了,就跟那陇西城当官的也是盘根错节的关系,是个她们平头老百姓不好得罪的人物。

      只有一点,就是年纪不小却贪好美色,尤其是这样鲜嫩的年纪。如今世道才太平没几年,普通人家一年到头几两银子就能过日子,是以但凡张老爷看上的,送些钱礼,几乎是无往不利。

      姑娘嫁人也无非是穿衣吃饭过日子,大部分平头人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囫囵过了。

      眼前这一位长得如此招摇,被看上是迟早的事儿,家里又是这样的情景,不是张老爷也有那李爷王爷。

      只是这姑娘要是做出了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那她们可不好跟那张老爷交代。

      “侄女早已许了人了,如今只是身在热孝,尚不能婚配。头回姑母来时,侄女一个姑娘家,是不敢开口。只是看姑母来回跑,怕不是会驳了张老爷的脸面,怎么连自家侄女的底细都没摸清就上了门……”

      边说声音就小了下去,似是不好再说。

      堂上的仆妇先是一脸惊疑,立时就瞪上了姑母,可不就是驳了脸面,可不就是连底细也没摸清么?

      姑母一时心惊一时又气急,“你瞎说八道什么,苏老爹年前人才没了,什么时候给你许过人?你如今无父无母的,莫要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

      苏旎当下一脸的诚挚,语气却带了看姑母好戏的淡淡,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姑母久未与我家往来,自是不知的。爹爹临将去时,放心不下我一人独撑这家门,早已将侄女许了人。待热孝过去,就……就成婚的。”

      姑母腾地站了起来,听着有鼻子有眼的,可她也不是傻的,要是真的许了人,上回也没见她吭一声过。

      “可有凭证?”

      如今嫁娶都以长辈做主,乡下也不讲究那许多繁文褥节,可是两家互换个信物,聘礼的也都是常见。

      礼么,苏旎自是没的。

      可是人证么,是有的,且人事不省,自是方便的很。

      这帮婆婆仆妇,不见南墙是不会回头的。她的嫁娶还由不得其他人做主,这是她心下的底线。

      在这时代,嫁人代价比前辈子可要高多了,莫说嫁夫从夫,生儿育女之类,就她的诊所,学徒,闲云野鹤的日子,虽说现下看来是白日梦一样,可是一旦嫁人就连念想都得搭进去。

      自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不打算嫁娶,就将这破罐子破摔了!

      “姑母说玩笑话了,咱们这乡野地方,嫁娶哪里需得凭证?”

      苏旎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院子里晾晒的草药,“他也是这赶集山里的猎户,平时里就常来家里送些山货,药草。爹爹年前他也是接济过一阵子,正是看他为人踏实,又年纪相仿,爹爹才特意说了这回事。”

      堂里立着的两位仆妇脸色不好,黑黄的脸上面色不善。

      姑母心下一急,上前一把抓住苏旎的手,放低了声音道:“你实话与你姑母说,你可有……可有委身于那野男人?”

      苏旎身量高挑,姑母抓着她的手如同攀附于她身上一样,只到了她肩膀,身形也不似一开头进来时候的趾高气昂。

      面色焦黄,头发稀疏还抹满了劣质头油,应是亏了气血兼且肝郁所致。

      苏旎脑子里还想着些有的没的,轻轻使劲把手脱了出来,转身低头以帕掩面,似是害羞不能言。

      帕子下捂着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委身……?嗤!

      “他前日里打猎受了重伤,现下正在屋内歇着呢。”

      一句话如同惊雷,堂里立着的人无不面色各异。

      姑母猛地一把推开了她,脸色骤然一变,“好你个不要脸的,没有长辈做主,你私自将野男人带回了家!你爹爹当在地底下也难瞑目!”

      边嚷嚷边急匆匆踏出门去,院中如惊雷一般“咣当”一声,只见姑母怒气冲冲地推开了东厢的门,门内屋子一眼到底,正是苏旎的闺房。

      房中无甚稀奇,床上干净得似是没睡过。姑母几步上前,似是不信,又似气急般将铺叠好的被褥全都翻了起来。

      两个仆妇也着急忙慌地跟着姑母身后,只有苏旎慢悠悠地站在堂屋前,漠然看着姑母在屋里撒泼。

      姑母见东厢里什么也没,踩着步履噔噔的走到院中,抬眼看见苏旎站在台阶上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鼻子骂。

      “我让你藏男人,你还敢藏男人!你个小骚蹄子,看我怎么代你爹爹治你!”

      姑母又带着俩仆妇冲去了西厢,咣当将门猛地推开,“哪里来的野男人,给我滚出来!”

      姑母嗓门儿嘹亮,这嚷嚷的几嗓子大概小半个村子都能听出点热闹来。

      苏旎仰头见枣树上扑腾出几只受惊的鸟儿,抬手缓缓将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村儿里这么一闹腾,待下去的可能性越发低了。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未嫁的,也是一个道理。

      姑母嚷嚷撒泼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像是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

      苏旎迟疑了一阵还是抬脚跟了过去。

      西厢房和东厢格局一模一样,一眼看到底。

      房间尽头一张方正的木架子床,床上正躺着她拼死拼活背着拽着回来的男人。

      房间里很干净,轩窗推了一半,将晨光半透不透的遮掩住。

      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外间的热闹丝毫没将他吵醒,墨黑的头发铺在灰蓝棉布的床上如绸缎般,更是衬得人触目惊心的贵气。

      面色苍白,浑身毫无防备,眉间似因疼痛微蹙,显得人渊清玉絜,有润玉揉碎之感。

      此人莫说是山上猎户了,说是皇亲国戚也是使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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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祝点进来看文的美宝们,日进斗金,桃花海海! 修文时间超预期了,我尽量手速再快些,在这周内修好。感谢各位美biubiu的耐心和包容哦! 顺带求收藏哦!鞠躬,笔芯,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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