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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替罪羔羊 ...


  •   那妇人正是贺兰山的母亲王氏,她随着贺兰山在埵城定居,本还指望着儿子能娶了那经常来城里卖药草的苏家姑娘。

      苏姑娘虽然孤苦,胜在人漂亮,又勤快,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本分的。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老人自然怎么看怎么欢喜,平日里嘴上就容易对着儿子絮叨。

      本来贺兰山就喜欢的人,如今母亲也喜欢自然就越发上心。

      一个耿直心眼儿的男人,瞧着喜欢的人身陷囹圄,一时冲动,在公堂之上公然顶撞了地方官,才有了这一遭牢狱之灾。

      可是说到底,无非是口舌官司,绝对到不了人命关天的地步。

      苏礼心下亦是焦急,此事应该已有定论,不过才三两日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帮着师父安顿了王氏,就辞了他二人,去县衙探听消息。章圣祥本也想跟着去,又放心不下王氏一人,只好作罢。

      苏礼去了县衙时,因陈辞知道她如今跟着魏烜,面子还是要给的,便请了她去二堂叙话。

      陈辞一身官服未褪,脸上颇为冷肃,堂中衙役俱在,分列两旁按刀而立,颇有公事公办的意思。

      “陈大人安好。”苏礼见这场面,自也是认真作揖行礼。

      陈辞面不改色,坐受了这礼,并不答话,抬眼看来。几十年的官威积压,瞧着就有了些冷面。

      这场面和上一次在府衙后花园的场面,天差地别。

      苏礼斟酌再三,还是开口直言道:“陈大人,我师兄贺兰山绝无可能杀人,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

      陈辞一听,面上即冷笑了一声,“你那师兄如今是朝廷要犯,手上所犯人命一十三起。本官看着那贵人的面子,好言劝你一句,勿要牵扯其中。

      不然恐怕连你,你师父,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家伙,不仅人命关天,还一十三起。

      苏礼顿时有些失了冷静,上前一步,问道:“陈大人,我师兄可是自上次和蒋炎在堂上理论起,就被关在县衙之中。如今人却从城外押送回来,他一人如何能行得此事,其中必有可疑之处!”

      陈辞嚯地站起了身,他身量不高,年纪又长,可是毕竟为官多年,官威不减。

      “你好大的胆子!你莫非要说是本官的责任任他逃狱不成?!

      本官说了,看着那贵人的面子,谅解你几分,要真的说起来,追究起谁将他劫狱而出的责任,你第一个便跑不脱干系!”

      他嘴边的胡子稀稀拉拉,被激烈的言辞吹动几许,胡须上就沾染了些口水。

      苏礼瞧着瞧着,人就有些恍惚,这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所有的人和事情看起来都如此不真实。

      “陈大人是说,有人劫狱?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辞瞧着她似乎不再追究杀人之事,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前夜里就有人劫了狱,手段甚巧,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第二日我们才知晓。人去了哪里,连日里我都在查,谁知昨夜下有人来我这里报了案,才赶了去将人拿回。”

      “敢问案发在何处,这十几人可是和师兄有任何过节不曾?”

      陈辞面上如有冰霜,再次转向了苏礼,两指直指了她,“苏礼!本官最后警告你,勿要妨碍公务。

      你若是执着于你师兄是否杀人之事,那么就不要怪本官不留情面,将你一并查处。

      此事牵连甚广,案发现场人证物证俱在,你师兄绝逃不脱干系!”

      人证物证俱在,这话听着就很耳熟。

      她自己那小院里埋尸,不也说人证尸首俱在,就要诬陷她么?

      不对,这话听着不对。

      她一时哑口,两旁衙役直立,看陈辞的意思,是绝无可能透露案件细节了。

      只能再想办法。

      她忍下这口气,辞了出来。

      待她一走,二堂后走出个人来。

      身着灰蓝直缀,身材中等,略有些瘦削,一身儒雅文士气质。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盯着人看时似有精光闪现其中,待要仔细看时,又往往难以捕捉其眼神,很有些捉摸不定的意思。

      他一出现,陈辞立刻弯腰拱手,又示意让并列两边的衙役都退了出去。

      “这人是谁?”

      他抬了抬下巴,向着苏礼离去的方向。

      陈辞立刻恭敬回禀道:“此人是那贺生的师弟,都在怀仁堂挂名。”

      “你刚才说看那贵人的面子,这人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门路?”

      他双手背在了身后,看着苏礼的背影又问了一句。

      陈辞道:“靖远亲王近来身子违和,这人又确实有些小技俩,贵人瞧着新奇,叫去了梦溪园里每日请个平安脉。

      依下官看也就是一时新鲜而已,民间技俩,不值一提。”

      “哦”,他点了点头,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那位身子确实有疾?”

      陈辞缩起了眉头,又摇了摇头,“瞧着是不像,可是这……他说有,谁也不敢说没有啊。”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似乎不是很赞同那人有疾这件事。

      赵游终是偏头看了看跟了自己许久的县令陈辞,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他,又摇摇头,“你啊你啊,一如既往的滑头。”

      赵游乃太守府中郡丞,年约四十出头,年轻时写得一手好文章,那手字也是写的铁画银钩,颇有风骨。

      跟着李承泽做了郡丞之后,陇西境内的所有大小事几乎全都会经他的手,是个心思缜密的谋士。

      如今他早已是李承泽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深得其信任。

      “此间事,看来也差不多了。我还会在此地盘桓个几日,待那贺生坐实了这罪名,我再回去。”

      陈辞立刻弯腰笑道,“是,是。有您在这儿,下官也就放心了。不然如若有个纰漏,怕是来回请示不及。”

      “盐场的事即已经暴露,就照常吧,入了官道,记名在册。

      每日量产的数目,跟铸铁的明目一样就行。”

      赵游说着伸了两根手指,“两套账册,暗本那套还跟老规矩一样,每月我会来取。”

      赵游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去,忽又回头看了看他,那眼神落在陈辞面上,无端地让陈辞紧了紧神经。

      “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切勿留下痕迹。不然我怕你致不了仕。”

      轻飘飘说完,才转身离开。

      陈辞则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松懈了下来,双肩耷拉,这才有了小老头儿的模样,脸上的褶子因为松懈,更是深了些。

      他沉沉叹了口气,摘下官帽,捧在手中只觉重量堪比巨石,最后轻轻摆放在案桌之上,径自坐了下来,眼神盯着案上那惊堂木出了神。

      苏礼出了县衙之后,脑子里仍旧如放映机一般回放着陈辞的那几句话。

      他似乎纠结的是师兄那杀人之罪,且只提了人证物证,而刻意忽略了可行性和动机。

      没了动机,师兄不可能杀人,还杀十几个人。

      他虽说是个医馆做账的,可是人生几乎从记事开始就做的是救人的行业,怎么可能去杀人?

      她失神地慢慢走回了怀仁堂,抬眼就见王氏焦虑地看着她,双眼从充满希冀到失望空洞,最后一屁股坐下嚎啕大哭。
      她也颇觉无奈。

      这一日过的浑浑噩噩的,好容易将王氏劝得睡下了,才在院子里逮着空跟师父聊几句。

      “你不是说你师兄没事么?”

      章圣祥见王氏睡下了,此间没别人了就开门见山问道。

      “师兄应是遭人陷害了,但是徒儿也不清楚是谁,因为什么……现如今咱们势单力薄,更是不知从何查起。”

      章圣祥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平头百姓而已,一辈子行医治病,两耳不闻窗外事,顶多就是邻里之间的生老病死,生活琐事。

      哪里有值当别人去陷害一说。

      “你师兄个性虽说是耿直,可是人也端正,我是亲看着长大的,怎会遭人陷害?”

      苏礼闻言抬头看向老人,老人的脸上满是失望和不解。

      天刚擦黑不久,月亮也还没升上来,院子里除了一盏簇簇的油灯,一片漆黑。

      她很是愧疚,“师兄……这次应是无妄之灾。”

      想到此祸归根结底跟自己有关,觉得自己更是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要去帮他一把。

      “你做事那处的贵人,是不是能……?”师父瞧着她的脸色,犹豫再三终是说出口来。

      苏礼垂眸,摇了摇头,“他已三日未回了,待他回来我定会找他帮忙。”

      师父点了点头,“这个忙如果贵人肯帮,叫老朽给他医病一辈子不收钱。”

      苏礼心下有些酸胀,又好生劝了章圣祥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再想办法。

      待师父睡下之后,苏礼换了一身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怀仁堂后门。

      到得衙门前,正遇着了两位差役在门前值夜。

      苏礼忙上前见礼,说要找一位彭姓的差役出来,约了他吃酒。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苏礼眼下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脸皮也就颇有了些厚度。

      彭伍在衙内,还未归家,听得门前叫有人喊他去吃酒,正纳闷。出得门来,见是苏礼,一时无语。

      “你可快些走吧,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他冲着苏礼摆了摆手,见了她便知这是找来的麻烦。

      正摆着手,苏礼就将一袋银子塞进了他手里,他一时摆着的手都被压了住,分量不轻。

      顺着就揣回了怀里,瞧着苏礼诚恳地模样,叹口气,“老弟,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不是你好掺和的。

      得了得了,你且等一等,我下值了去翠华楼找你。”

      苏礼连声,“哎,哎!小弟恭候彭哥。”这才离了衙门。

      翠华楼里人声鼎沸,即使苏礼现下有了些许银钱,也是包不了厢房的。

      埵城里,来往当官的不多,但是有钱的商人可是遍地都有。

      以至于很多物价都是高涨的,比如这席面,比如这佳人一曲,比如这跟当官的说上话的门路……

      散台苏礼选了角落,避免旁人眼目关注。

      彭伍换了身常服,背对着大厅坐下,直接拿了桌上斟好的酒就灌下了肚。

      翠华楼的菜好,酒更好,自然也不便宜的,与别的酒很是不同,不仅回甘,还浓醇。

      彭伍很是满意,再看向苏礼的时候,也觉得她顺眼了许多。

      拿着筷子指了指她,“我瞧着你啊,是个憨直的。不然你这席面我可不敢来,就是琼浆玉液,我也不敢来。”

      苏礼连连举起酒杯敬酒,笑言不敢当。

      她其实不胜酒力,每喝一口都要在嘴里磨叽许久才吞下。

      喝到最后舌头都是麻的,菜是甜的咸的都尝不出来。

      待酒过了三巡,见彭伍面色飞红,眼神松散,苏礼才小心开口道,“这贺兰山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闹这么大动静?”

      彭伍闻言,笑了起来,最后似乎忍不住,手指着她呵呵笑出了声,“你瞧你,这会儿又不叫师兄了?”

      “要说呢,这贺生就是不走运。你说被人劫狱,走就走了。

      第二日日头都升老高了,才被发现。这么好的机会,去别的地儿隐姓埋名不好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瞧着咱陈爷根本不会去追究他什么。”

      苏礼闻言点了点头,又敬了一杯,给他夹了两筷子酱牛肉,嘴上说着,“谁说不是呢?”

      “他跑去了山里。哎,我跟你讲,此事邪门儿的很。”

      彭伍想着眯了眯眼,又觉得有些说不通,“他跑去的这山里有一处盐场……也不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堂学徒,如何翻山越岭地去插手了盐场。

      你说邪门儿了不是?”

      苏礼一听心下凉了半截,“盐场……?可是在那张浦的山头?”

      彭伍一听就乐了。

      “你也知道张爷的山头?正是那儿!

      要说起来啊,这张爷就是豪爽,说是在那处建个温泉山庄,到时候请咱哥儿几个去玩一玩。

      张爷还说要点了那掬春院的头牌亲去开张暖场,咱也去见见世面……”

      “后……后来呢?盐场里发生啥了。”苏礼见他一聊起来就开始扯远,又给他拉回来。

      “所以说这事儿邪门儿呀!”彭伍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要说盐场应都是登记在册的,得走官道。可是唯独这家是没在的。”

      苏礼心知必是因为盐场之事暴露了。

      “既然山头在那张浦名下,盐场还开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是他的能是别人的?这多明白的事儿?”

      彭伍一听,连连摆手,“那不能,那不能。

      你有所不知,这张爷,年轻的时候,对埵城百姓是有功的。

      许多年前,咱这里也不是很太平,别说打仗了,就是山匪隔几月也会来扫一遍。”

      他端起酒杯,嘬了一口,眯缝着眼待酒劲下去,才接着道,“张爷可是带了人扫过几次匪的。

      要说那盐场离城里有些远,他张爷就算是八只眼睛,八条腿儿也想不到在那处去开盐场的。

      再者,这盐的事儿,是要掉脑袋的,他张爷早年有功,现在有钱,真是犯不着赚这个钱。”

      苏礼心说,你一人把话都给他捏圆了。他张浦犯不着,贺师兄才叫真犯不着。

      再者,这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钱,是大钱。

      发现了自然要掉脑袋,没发现不就行了?

      可她也自知在这上头跟彭伍较个真儿也无用处。

      “彭哥,您是说可是那盐场死人了?”

      彭伍点了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凑近了她才悄声说出来,“一十三条人命,整整。

      盐场里的煮盐工匠,一个不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替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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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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