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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晚间,师徒三人在怀仁堂中草草吃过饭,贺兰山便借口归家,告假了两日。章圣祥自是知道他必要外出走动才甘心,但是我等平头百姓,帮不帮得上倒是未见得了,只得开口劝解两句就放他去了。
“唉,这事儿恐怕旁人难得插上手。”章圣祥见人走远了,院中只剩了苏礼,遂端起桌上小酒杯嘬了一口叹道。
院中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吃饭的石桌石凳,便还有他闲时用来晒太阳的摇椅一把,桌边搭了个葡萄架子,现如今叶苗还将出未出的时候,只有秃噜的枝蔓爬满了架子。
桌上一点油灯,苏礼盯着那火苗簇簇,心中却如打翻了油锅般煎熬。
蒋炎,必是与此人有关。
可这名字从未听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翻来覆去这一世见过的人就那些,她怎么也想不通,此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猛一抬头,双眼盯着章圣祥,眼中盈盈火苗跳动,那仗势吓了章圣祥一跳,刚饮下的酒液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
“师父,敢问这陇西的太守这么些年是个公正的好官儿吗?”
果然,开口问的就是不能说的话。
章圣祥上手拍了拍自己胸口,好容易咽下了那口酒液,才喘口气告诫道:“这可不是我等老百姓能胡咧咧的话啊,你可当心点儿。被人听了去,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着小徒儿一脸愁容的模样,章圣祥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只得弯了腰凑近了桌子,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看着她悄声说道:“这话只能在这里说,出了这门儿,就没这事儿。”
苏礼连忙点了点下颌。
“想当年自益州被收复之后,这七年时间百姓的确是休养生息了的。你我今日能吃饱穿暖,自也是有这陇西太守的一份功劳。”
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举起来示意苏礼也喝一点,却见她摇了摇头,才端起酒杯又嘬了一口。
酒液绵厚甘醇,很是适口,苏礼见着师父眯着眼半晌也没有后话。
隔了好大一会儿,似那股酒劲儿下去了,才见他睁了眼继续道:“只是啊,这陇西的安居乐业却不全是太守的功劳。要真的说起来,当归功于这位凉益二州的大将军。”
“这一位的来头,那可是大了去了。少年将军,又是今上的亲侄子,大大小小的军功是数也数不清,外能御敌,内能平乱,不仅袭爵还封了靖远亲王。有他震在此地,往返凉益二州,这凉州屯兵五万,益州军有八万之多,又自领亲兵三万有余,才算平衡各方郡守的势力,而百姓无需忧烦战乱咯!”
这话苏礼倒是也曾听闻过,毕竟这一世的太平日子并不是很久远的事情,新帝登基也才八年时间,益州是在新帝登基后的一年内紧密锣鼓打下来的。
那一年里攘外安内,很是打了几场大仗,陇西郡地处边陲又在凉益二州交界处。百姓们被折磨得有田也无人耕种,无粮可吃的地步。
可这也是扯远了,那么大的官儿哪里管得了她的冤屈呢?
章圣祥酒后好眠,待安顿他睡下后,苏礼心中烦恼,自顾去了街上。
街上只有掬春院那条街上还有人流,苏礼顺着街道不知不觉间溜达去了县衙府门前。
这会儿也没人围观了,无人打扰她,倒是可以仔细读一读上面到底写她犯了什么事。
不出她意料,用词甚是模糊。
只说了命案,让见过她的人提供线索。以她多年阅读理解的能力,官方用词惯来严谨,如若是实证,必会提到“证据确凿”一类,而通缉令上并无此严厉辞藻,也就是说证据或许未见得查实了。
再来,那幅画像,着实看着与别的通缉令不同,连她左眼上眉下有一小颗痣都点在了上头,实在是过于精细了。
这份描摹画像的功底,不像是通缉令上应有的,倒像是人物工笔画……想到此处,她倒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躺倒在床上的男人。
倒是看着莫名联想到跟他有关,这世上能将她画的如此精细的人,屈指可数啊。
“干什么呢!”
平空一声爆喝,吓了苏礼好大一跳,抬眼看过去,只见一衙役快步行来,手正指着她。
这衙役姓彭,名伍,恰好今日轮值守夜。
苏礼急忙双手抱拳行礼道:“官爷,小生吃了酒正散步醒酒,无意间行来此处,见这画像甚是精妙,不由得驻足……观赏了一下。”
彭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个穷酸书生么,倒是笑了起来。气势不再剑拔弩张的,跟她站到了一处,也看向那张贴的画像点头赞同:“是吧,倒是个美人儿。”
顿了会补了句,“可惜了,是个蛇蝎美人。”
苏礼眨了眨眼,从胸口摸出点碎银子捏在手中,肩膀轻靠向那衙役,以身为遮挡将手中碎银极其丝滑地递入了那衙役手中,轻言道:“请您闲时喝点儿小酒。”
彭伍眼中看着那画像,目不斜视,手中捏着银子暗下里数了数,脸上立时露出满意之色,抬手搭上了苏礼瘦削的肩膀,觉得她很是上道。
“这……蛇蝎美人,犯了什么案子?”苏礼趁机问道。
彭伍将碎银揣进怀中,四下看了一眼,见夜深无人,低头凑近苏礼肩膀道:“听说是埋了尸首在自己小院中,被人抓了个现行,如今人证已有。”
苏礼闻言,狠狠摁下心中的震惊,面上不敢显露又问道:“怎会有人证?这姑娘瞧着年纪不大,竟如此胆大……狠毒?”
彭伍闻言摇了摇头,又上下睇了她一眼,才咧开嘴笑着指着她道:“你好这一口啊?那掬春院里的娇软娘子不好么?”
“哈哈”,苏礼干笑两声知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自知再多问容易惹他生疑,闲扯几句,抱拳告了辞,返回到怀仁堂自是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时惊到了章圣祥,只觉得自己两个徒儿最近都很不在状态。
不想大清早的,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窗边雕纹繁复,车帘却密封得严实,瞧不出哪里派来的。
章圣祥听闻车马声迎了出来,见前头骑马之人甚是年轻,腰下悬挂一柄青色长剑,面色甚急,还未下马就吆喝道:“怀仁堂中擅针的那位大夫可在?”
苏礼刚好在堂中擦拭窗台,她是亲眼见着安仁骑马到了门前的,见他这着急忙慌的,不知又是何事。
章圣祥一怔,擅……针的大夫?一时之间章圣祥和站在柜台后的贺兰山均无言地看向苏礼。
安仁一见便知这位手中拿着抹布的小胡子书生便是李承泽提到的“擅针”的大夫了,他说这人新入城,已经小有名头,一手银针颇有些好评。
他上前一把将苏礼手中的抹布放下,拽着她的手腕便往门外走,推推搡搡地就将她送进了马车内。
苏礼有些慌张,坐在车内见车帘四闭,也是有些预感不好,问了句:“敢问这位爷是哪位有何急症?”
章圣祥拿着苏礼的针包追了出来,“针包!针包别忘了!”
苏礼掀开车帘双手接了过来,果然是自己刚打好的针,向师父点了点头,不待他二人说上话,马车就急急启动。
马车行进速度极快,苏礼在其中坐不稳当,伸手抓住左右窗棱,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这位爷是哪位有何症状?”
安仁在前头骑马开路,回头对车夫喊了一句:“再快些!”又道了一句:“去了便知!”
埵城官道尚且平稳,只是这马车似乎很快便上了小路,未行许久便在一宽阔门庭前停了下来。那门上候着的小厮似乎翘首已久,眼见着马车到了便大开了门,方便马车一路进了后院之中,不需停车。
马车一路行进了后院之中方才停下。
安仁一掀开车帘,苏礼只觉得头晕脑胀,下得车驾仍觉得双腿浮软,踏地不稳。
仓促之间,苏礼倒是看得出来这庭院深深,颇有些巧工之妙,只是来不及细细欣赏便被安仁领去了上房。
房内幽静,屋中焚着安息香,只有安信一人焦急地在门前肃穆以待,一见他二人出现便迎上前,低声问安仁道:“可确认就是此人?”目中却全是怀疑之色。
此人瞧着年轻落拓,不像是名医,更不像是久负盛名。这区区埵城之内,能有什么名医,还不如快马加鞭去请了解毒圣手亲来一趟。
安仁亦是有此想法,只是屋中那位爷的毒发起得又急又凶,就算快马加鞭,解毒圣手亦是远水救不得近火的。
他点了点头,将人领了进去。
苏礼见二人的眼色似有话未言明,但是她只略略一想便明,定是那位爷的毒又有了反复。只是不知为何他俩已有名医能研制出那等神丹妙药,还需要请她来看呢?
她定了定神,伸手掀起拔步床上的帷幔。
也是奇怪了,日前还见他生龙活虎一般地快马加鞭进了城,半点不似有病在身的模样。
苏礼转身去拿了一把圆凳,坐于床前,又将针包铺开,问道:“当时发作情形是怎样的?”
安仁立刻上前说道:“早间王、公子正在书房阅、信件,突然就开始咯血。血色呈黑色,咳嗽不止,待我等赶来,他已晕厥。因此我就即刻想到了你,李太守曾向公子提到过你,擅长施针,且颇有些名气,便特地去请你来诊治。”
苏礼手上略略一顿,想到前日里玉卿提到了她向李承泽举荐自己一事,倒是前后相应了。原来李承泽询问的症结在这儿呢,看来……这位王什么的公子定是背景不凡。
“公子的病非同小可,你需竭尽全力医治,不得怠慢。”安信在一旁忍不住强调道。
苏礼看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小人自当竭尽全力。”
她垂眸去看床上躺着的人,他早已没了那夜里的恣意和霸气,也没了那日在马上的魁伟,只紧闭双眸,面色苍白,身上只有一件白色单衣,冷汗涔涔,眉间紧敛。
苏礼伸手将那单衣揭开,只见那被毒剑戳伤的伤口不仅不见愈合,皮肉已隐有腐坏的情况,且毒势有扩散,很是不妙。
这伤口所在的位置亦是凶险,毒药成分不明,虽然这解毒的法子是可以暂缓发作的,可是要彻底解了还得内外兼服才可。
她手上捏着针就有了些踌躇,没有内服的药,单单靠针,怕是只能救急。
“你们将他扶起来。”
安仁和安信一听,两人上前将魏烜扶着站起了身,他头耷拉着靠在了安信的肩头。
苏礼蹲下在魏烜膝后委中穴,直刺入内,又放出血来。
须臾她又命二人将人放下,在毒伤周围施针。
只是不知是毒沉在此处久了还是她施针刺激到了毒素,床上之人陡然痛醒,脸上涨得通红,额间青筋冒起,一张本来清俊贵气的脸庞被疼痛折磨得面目狰狞,盯着床边施针的苏礼目眦欲裂。
“公子!您怎么了?!”
安仁与安信二人见状大惊,冲上前扶住他。
苏礼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她鬓边亦是有汗,医治此人非同小可,稍不注意小命要交代在此。
她转身从包中取出了一小包草药物事,看了看安仁,吩咐道:“拿沸水来。”
安仁一听立刻吩咐了下人拿来一壶沸水,苏礼将那不辨名目的花花叶叶放入沸水之中,再拿温茶的小炉继续煎煮,直到壶中水只剩小半碗,盛出后待吹得能入口即灌下一口,转身一口喷上了魏烜胸前伤口之上。
那药水经过煎煮早已呈深褐色,喷上伤口混着黑色的血液,魏烜更是如烫着了一般疼痛难熬,安仁安信二人分别抓住他才能生生摁住他。
苏礼将剩下的药水灌入了魏烜口中,不过一小会儿就见他竟似了无疼痛一般,展眉睡去。
安信见了心中急怒:“你给公子吃了什么?”
苏礼瞥了他一眼,声音不急不徐:“麻沸散,你若想试试,壶中还有一口,喝了就去睡会儿,不要扰我。”
她从针包之中取出一把指头大小的小刀,那刀片扁扁一片如同叶片,刀锋一面极其薄锐,在烛火下寒光一闪,堪比暗器。
安仁见到此时,亦是难掩惊诧:“你、这是……?”
苏礼闭了闭眼,叹一口气,“要么我现在就走,你们换人来,要么就烦请闭嘴。”
她如今非女儿身,事急从权,救人的时候争分夺秒,实在也是懒得废话那许多。
这把柳叶刀尚未开锋,真是便宜了这位“王”公子了。
她虽然不是外科的,可是学医就是这样的,猪跑还是见过的。再者,小小解毒治伤,不比那开膛破腹,杀鸡还用不上牛刀。
苏礼定了定神,用沸水煮过小刀后,三指捏刀,下刀快狠准,一眼看去好似刀还没接触到皮肤就已将皮肉划拉开。
她抬眼去看“王”公子反应,这一刀下去,皮开肉绽,黑血涓涓流出,那“王”家公子仍旧眼皮沉沉,一动不动,想来那麻沸散还算是用得不错。
接着她就不再张望,只专注将毒剑所伤及的皮肉去除,再一层层缝上。缝合的针也是新打的,世人只怕从未见过缝合时用的弯钩一般的小针。
因为缝合的线皆是煮过的棉线,缝合时亦是有技巧的,将线穿插缝于内里,待最后一针缝好,轻轻一拉,表皮之上竟是看不到缝合线的痕迹的。
只待数日之后拆除时,将线抽出即可。
这去除毒腐肌理的活儿其实当日就应该做,只是那时苦于手边没有工具,也无钱打造这把“柳叶刀”和针。拖了这许多时日,这王公子也是命大。
况且此时最麻烦不是动刀,亦不是麻沸散,而是事后的看护与消毒。
不过她亦是有办法的,麻烦是麻烦一点,只要这位“王”家公子好好听话,倒是不愁好不起来。
这一手将皮肤展开,肌肉内里层层缝上的细致功力将安仁与安信看得头皮发麻。一时觉得堪比皮肉上刑,一时也是当真心服口服。只觉得苏礼与那解毒圣手,都是医学奇迹,乃是神医级别。
大改,手速很慢。后面章节情节上略有不畅,还未改完,烦请看官稍候。感恩滴心~[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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