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暗恋》光彗

1、第 1 章

　　A市今年的一场雪，落在元旦。

　　白天下得纷纷扬扬，几乎挡住人视线，晚上八九点停下的时候，无人涉足的空地一片雪白。

　　周禾晚上接近十一点才下飞机，助理要叫车送她回家，被制止。

　　“你们早点回家休息，推迟一天上班，找人事把今天的加班补上。”要不是客户那边出了一些临时状况，昨晚就应该回来，周禾安排好事情，和同事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剩下两个同事搭地铁更方便，和她一起走向地铁口。

　　飞机站距离始发站也就一站距离，地铁上人还不多，三人推着行李箱找位置坐下。

　　周禾打开手机，微信界面下滑几页都是红色的消息提醒标识。

　　她挑了些紧急的回复，剩下的微信群，未读消息数持续增加。

　　要在以前，她还有些强迫症，不能看见微信图标亮着红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消息回复得多及时，永远会有更多要处理的事情冒出来，等着她解决。

　　习惯99+之后，她的强迫症就这样莫名消失了。

　　两个同事陆续到站下车，周禾抬头告别最后一个同事，把手机丢进包里，揉了揉酸痛的脖颈。

　　每个站点都有人潮涌进地铁，她抬头只看得见各色的羽绒服边角。

　　大多是两两依偎的情侣，中间夹着一束小花，在拥挤摇晃的地铁里紧紧相靠。

　　对情侣来说，除了清明，任何节日都可以过成情人节。

　　看着那些简单包装的花束，周禾这才生出一点过节的感觉。

　　又是新的一年了。

　　看站牌，还有五六站下车，周领从家里出来接她，时间刚好。

　　周领，说是她的亲侄子，实际上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

　　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半个月前，周禾让他毕业后来自己家公司上班，有人把路铺好给他，可以趁早独挡一面。

　　周领不愿意。

　　年轻人要出去闯荡，他不愿意一毕业就没了自由，为自己家公司卖命。

　　家里的公司，迄今为止有四十多年的历史。

　　说得好听一点，是与时俱进，在每个时代节点，都跟上了历史潮流。

　　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把年纪，积重难返。除去每个部门都有的难缠亲戚，从建厂就在公司工作的老员工也不在少数。

　　他高中毕业的暑假在公司实习，尽管当时阅历少，对公司规章流程不清楚，依旧感受到其中的倚老卖老，管理混乱。

　　周领看这家公司，就像看迟迟垂暮的老头，腐朽落后，迟早要垮在时代洪流中。

　　周禾好说歹说，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她总不能拿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周领低头。

　　“现在出门吧，你到地铁口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出站。”周禾给他发消息，过了一分钟还是没有回应，她直接拨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有人接起，却不是周领的声音。

　　“京瑜？”周禾猜测。

　　“嗯，是我。”电话里传来吵杂的背景声，陈京瑜在沙发上翻找遥控器，把电视调成静音，“他在洗澡，手机放在桌上。”

　　“那你等会儿和他说一声，我到了，让他来地铁口接我。”

　　“好，我现在和他说。”

　　———

　　陈京瑜是周领的高中同学，那时两人关系就不错，后来考上同一所大学，虽然专业不一样，但还是经常一起玩。

　　周禾从来没有听说过陈京瑜对哪一个女生表示好感，要不是周领谈过两三个，她都要怀疑两人关系不纯。

　　就比如说现在，周领不想和室友一起住宿舍，在外面买了房子，不知道为什么，过段时间陈京瑜也从学校搬出来和他同住。

　　她也去过周领学校几次，知道陈京瑜是开朗外向的性格，在篮球场上，几分钟就可以混进别人队伍一起玩。

　　陈京瑜看起来更成熟，不会和室友闹矛盾。

　　她想不出别的理由，干脆放弃思考。

　　周禾半个月前和周领吵完之后，难得没有主动联系他。

　　后来周领三四次发消息过来，她要不就是忙，要不就是忘记，一句都没回。

　　就这样开始冷战。

　　这是一个星期之前，周禾给周领发消息没有得到回应，才意识到的一件事。

　　想想也好笑，多大的人了，还做这样幼稚的事情。

　　毕竟是自己不对，那么多条消息没回，总不能再胡乱发一通脾气，周禾忍。

　　去年周领就发了朋友圈，说是和朋友在酒吧跨年，周禾怕今年下飞机之后去找人扑空，提前发了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

　　陈京瑜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准备周禾的到来。

　　一个星期之前，周禾给他发消息说，元旦左右会来这边找周领，如果他们有出行计划，请他及时告知，她另外找时间再来。

　　所以约他出去跨年的邀请，他通通拒绝。

　　陈京瑜担心的是周领那边，如果有朋友叫周领出去玩，他帮周禾说话会不会让周领更加叛逆，本来不怎么感兴趣的活动，为了躲开周禾，也要咬牙答应下来。

　　不过还好周领并没有怎么生气。

　　周领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和他讲，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周领甚至给他看聊天记录，脸上带些大仇得报的快意和骄傲，“看吧，之前我给她发这么多消息不回，现在我也不回。”

　　真是幼稚。

　　周领的屏幕上，弹出一条朋友约他元旦出去跨年的消息，陈京瑜还没看清楚具体内容，周领就飞快回了“没空”两个字。

　　“你元旦有约就自己出去玩吧，她都发这么多条消息给我了，我还是要给点面子，和她聚一聚。”周领一副无可奈何，被缠得不能脱身的样子。

　　“哦。”陈京瑜把自己的手机放进裤兜，按熄屏幕，遮掩和周禾的聊天界面，“元旦没人叫我出去，就随便过过吧。”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立马给周禾发消息，“他元旦会待在家里，不出门。”

　　话说得不够明显，他补上一句，“他刚刚亲口答应我的。”

　　这样一来，周禾以为他说服周领费了不少力气，到底是一个人情，“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她顺口一句话，陈京瑜斟酌要怎么回答。

　　客套说不用，怕她当真。说好的话，只是帮了一个小忙，又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

　　隔了一分钟，陈京瑜才从微信自带的表情包里，找到一个OK的手势，这样既不会显得太急切，又不会有拒绝的意思。

　　吃饭的承诺，周禾记得最好，两个人可以单独吃一顿饭。要是不记得，陈京瑜叹一口气，那也没有办法。

　　周禾没说几点下飞机，陈京瑜从起床就开始等电话。

　　上午和周领去超市，买了鸡鸭鱼肉、酒水饮料，做了午饭。

　　下午和家人打了电话，把中午没有用到的蔬菜肉类洗好切好，晚上吃了火锅。

　　等到快晚上十一点，周领皱着眉毛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又在耍我？报复我不回她消息，让我白等一天。”

　　陈京瑜茫然摇头，等得有些呆。

　　周领把手机甩在桌上，起身洗澡准备睡觉。

　　厨房隐隐约约飘来莲藕排骨汤的香气，从下午六点炖到晚上八点关火，莲藕和排骨都已经足够软烂。

　　陈京瑜知道，周禾是喜欢喝莲藕排骨汤的，虽然周禾没有明确说过，虽然他问周领他姑喜欢喝什么汤，得到一个“什么都行”的答案，但他有自己的推断。

　　通过几次和众多朋友一起聚餐的经验来看，周禾夹菜很有规律，什么菜转到她前面，她就吃什么，没有一点挑食的习惯，甚至连普通人多多少少有些偏好忌口的葱姜蒜辣椒，她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一碗饭一碗汤，吃完就停下，陈京瑜和她一起吃几次饭，没有见过她多吃或者少吃。

　　为什么陈京瑜这样笃定周禾喜欢莲藕排骨汤，是因为有一次吃饭周禾连喝了两碗。

　　这完全超出了她之前的行事规律。

　　陈京瑜将之理解为偏爱。

　　他不想留到明天吃，那样味道会变。

　　“滴”一声，电热水袋微微鼓起，自动断电。陈京瑜拔掉插头，拎起热水袋放在腿上，看着电视发呆。

　　茶几的电话响起的时候，他还有些迟钝，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接通电话，里面只有周禾的声音。

　　到了？

　　陈京瑜拿起手机就想往外走，撞到沙发脚才意识到这是周领的手机。

　　周禾在电话里说自己快到了，现在出门接刚好。

　　可是周领才进去洗澡。

　　他去敲浴室的门，“周禾快到地铁站了。”

　　周领关了花洒，看着才脱完的衣服，思考是要重新穿上，还是洗完之后再出门接人。

　　陈京瑜面不改色，帮周领做了决定，声音隔着浴室有些模糊，“我说你还在洗澡，她说我去接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周禾没说过这句话，是他瞎编的。

　　“带一件羽绒服给她，外面冷。”周领没有任何怀疑，浴室里面重新响起水声。

　　大家是一起玩过的朋友，让陈京瑜去接，也没什么大不了。

　　陈京瑜雀跃，把周领的手机放回沙发，把锅里的汤热起来，交待周领看着点火。

　　他回自己房间，飞快拿上准备好的长款羽绒服，拎着热水袋出了门。

　　因为不确定周禾什么时候到，他只能时刻做好出门的准备，电热水袋今天反复在充电，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陈京瑜把热水袋裹在衣服里，热水袋冷得慢一点，衣服也有温度，穿上不会觉得冰凉。

　　出了电梯，冷空气袭面而来，冻得他把衣服抱在怀里，单手把围巾系好，再把帽子戴上，裹得严严实实走进寒风里。

　　周领买的房子离地铁站不远，也就是三四百米的距离，雪地被行人踏出一条黑色的痕迹，路边停着的汽车，只看得见竖起来的雨刮器。

　　陈京瑜路过小小的雪人，路过被白雪覆盖的绿化带，飞奔向地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