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梯》瑭似玉

14、初遇

　　东洲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如今终于放了晴，太阳高高挂着，明明温度没上来多少，但云瑶站在阳光底下，竟也觉得温暖。

　　“姑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身穿靛青短袄的丫鬟夏堇正在扫雪，说话间嘴里冒出一团白雾，“可要现在用膳？”

　　云瑶摆摆手，示意她自己现在不饿。

　　那日云老爷子当众认她为云家小姐，待遇和主家小姐一样，她现在属于主家子弟，不是家主一脉，所以不用去请安，更没资格和那一大帮子人同桌吃饭。
　　她就在这个小院里和谢兰一起生活，管家拨了三个丫鬟和一个小厮过来伺候。

　　在云家住了四五日，她身上没有宗族令牌，宅子里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她想出去转转，东洲又一直在下雪，外面实在太冷，她才走几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如今终于放了晴可以出门，她多少有些激动。

　　“算算时日，小姐她们也该回来了，姑娘若是不急，可以约她们一同逛街。”夏堇提了个建议。

　　云瑶来了这么多天，在家主庭院里只见过云平川一个小少爷，听夏堇说，少爷小姐们都去秘境历练了。
　　秘境……很陌生的词，若不是云瑶时常看到丫鬟们打坐修炼，她都快要忘记这里不是凡间，而是修真界。可那些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凡人。

　　云瑶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又走回了屋子。夏堇挠了挠头，不知道她怎么晒太阳晒得好好的，这就突然回去了。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堆在角落的雪也慢慢融化。躺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的云瑶被吵醒。

　　“外面怎么这么吵？”她嚷道。

　　“是少爷他们回来了。”夏堇解释，“这是我们东洲的风俗，秘境凶险，若是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回来，就会放炮仗庆祝，人数越多，放的鞭炮也就越多。”

　　云瑶若有所思点点头，下了床，让夏堇替她更衣，打算也去外面看看热闹。

　　主子们平安归来，做父母的高兴，自然会给下人赏钱，因此府中上上下下脸上都挂着笑。

　　“姐姐，你也来凑热闹啊！”奶声奶气的小团子喊道，他头上依旧扎着小揪揪，发型没变，换了身大红色的衣服。

　　云瑶刚要回答，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皱成川字。

　　“姐姐怎么不抱平川！”小男孩伸出胳膊，眨巴着眼睛问。

　　云瑶有些迟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和前几天有些不一样。”

　　“哇！”小男孩眼睛一亮，水汪汪的眼睛好像葡萄，“你是除了我爹娘，第一个这么快认出来的。”
　　说话间，柱子后面也冒出来一个萝卜头。

　　云瑶看着一近一远，两张相同的脸，瞪圆了眼睛。
　　虽然早就从丫鬟口中得知五房生了对双胞胎，但如今亲眼见到，还是会有些震惊。

　　“我叫云移山，这是我弟弟平川。”近处的小萝卜头自我介绍道，语罢，他弟弟跑了过来，让云瑶闭上眼睛，他们交换位置，再猜一遍谁是哥哥。

　　云瑶觉得很是新鲜，乖乖闭上眼睛数了五个数，然后睁开眼。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就这样仰起头看着她。云瑶先选了左侧，刚要开口，又有些犹豫，换了另一边。
　　左看看右看看，两个人站一起怎么看都分不出谁是谁。

　　“脖子上有颗淡痣的是哥哥。”
　　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云瑶转过头，说话者穿了身月牙白窄袖锦袍，宽肩窄腰丰神俊朗。

　　“这不公平！”小男孩嚷道，“爹爹你帮她作弊！”

　　他就是云惟道云五爷……云瑶心下一惊，她和丫鬟闲聊时听过这位爷，他那爱情故事到现在东洲人还津津乐道，只可惜另一个当事人不在。

　　云瑶先行了个礼。

　　云五爷听她报完名字，挑了挑眉：“你就是我四哥领回来的丫头？”
　　他上下打量着她，“这和我四哥长得也不像啊，二哥还非说你是他丫头，真能胡扯。”

　　对于他这种直接卖队友的坦荡行为，云瑶大受震撼，表示不理解。

　　“走了，回家。”云五爷一手一个将兄弟俩举到肩膀上，“你们娘在干嘛呢？”

　　云瑶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五叔就是这样，你习惯就好。”一道清朗的男音响起。

　　云瑶纳了闷，怎么今天总有男的站她背后说话。

　　“我是云冠卿的儿子，云岿然。”
　　少年坐在轮椅上，本身就瘦，又穿了件薄青色阔袖长衫，整个人好似竹子般瘦削，肤色苍白，瑞凤眼鼻梁高挺，模样很是俊俏。

　　云瑶从未想过他们第一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众人笑着闹着，他二人站在寂静的连廊里四目相对。

　　“五…云五爷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云瑶也不知道他刚才听进去多少，低头盯着鞋面，“我和你父亲真的没有关系。”

　　“我知道。”少年顿了顿，“母亲和我说了，你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

　　云瑶这下真有些惊讶，抬头看他，话还未说出口，对方就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回道：“外人都说母亲性子冷，但其实她心肠很好，只是不善表达。”

　　云瑶回想起那日在晏家闻氏怼云渡那些话，口齿伶俐，不像不会表达的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还是点点头。

　　“要我送你回去吗？”她出于礼貌问道。

　　云岿然先是一愣，惊讶地看向云瑶，瞧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怨愤。
　　怨愤……？那眼神转变太快，快到他觉得好像出了幻觉。况且他与她初次相遇，此前从未有过交集，对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绪呢。

　　实在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云岿然犹豫片刻，最后回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没事。”云瑶回道。
　　轮椅做工精致，她推动时仔细观察过，每一处都被打磨得很光滑，没有木刺。

　　路上云岿然同她打听凡间生活，云瑶捡了些不会引起怀疑的事讲给他听，她表述能力一般，不过听众听得津津有味。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四房住处。

　　闻氏正好才从别处回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看到云瑶推着云岿然，她瞳孔骤缩，袖中的手指捏紧帕子，面上仍是神色淡淡。

　　云瑶同她行礼，闻氏点点头，让丫鬟接过她的位置。

　　“要进来坐会儿吗？”云岿然邀请道，“我娘煮的花茶很好喝。”

　　云瑶从那日和闻氏分开，就再也没碰过面，她推测着闻氏大概率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识趣地躲着对方。若非今日遇到云岿然，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不过瞧那架势，这位云家少爷居然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同行路上她提心吊胆的，生怕说错话被他察觉不对。
　　如今把人送回了地方，哪还有兴致留下喝茶，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你怎么和她一起回来了？”闻氏试探道。

　　云岿然简单解释。

　　看来只是碰巧遇见…闻氏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热闹没看到，自己反倒成了被看的那个，云瑶拍了拍胸口长松了口气，她现在是不敢再乱跑了，怕又遇见什么人，干脆拐了个弯打算先回院子里猫会儿，等太阳落山再出门转转。

　　鞭炮声已经停了下来，太阳慢慢移动着位置，屋檐下滴滴答答滑下水珠，是房顶的雪融化了。

　　云家主站在窗边，沉默不语。

　　“请父亲增派人手。”云冠卿跪在地上，他身子骨还没恢复利索，说话间夹着几声咳嗽。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儿子，云家主瞧他气虚不足跪在那儿，怎会不心疼，想将他扶起来，但他却说不答应就不起来。

　　“你为何仍执迷不悟！”云家主怒道，“别人都不敢碰的事，你非要查，我不是没给过你人手，可到最后呢。”

　　“十四年前，你说你要查浴火门，我给你钱给你人，结果那批死士死了，你也失踪了，我动用所有人脉满南界找你，找不到，我以为你死了。”回忆起往事，云家主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你娘承受不住打击，心梗离世，丧子丧妻双重打击，我差点撑不过去，还好你全须全尾回来了，我没有失去我的儿子。”
　　“可然后呢。”云家主一脸憔悴，“你才过了多久安分日子，就又要去查浴火门，你知道我看到你躺在晏家那刻心里有多痛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地下的娘交代！”

　　云冠卿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挺直腰板看着他：“求父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