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冬晨［日久生情］》无限贰贰

4、过冬松鼠

　　不管她多懂事，总归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看不见人眼眶一下就红了。

　　被抛弃过的恐惧让她不知所措，她在狭长的走廊里如盲眼的小老鼠奔跑，张着嘴想喊，可要喊谁不知道。

　　她一面哭一面跑，可下一秒，一转身，就撞入一堵怀里。

　　温热的，带着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力量，孟冬晨握着手机，将她高高抱起，用掌心去抹她满脸的眼泪。

　　“吱吱，我在这。”

　　饭店里的空调太大了，风声呼呼，她什么都没看清，却在听见孟冬晨声音的第一秒，用力握住拳头压下涌上来的哭音，很小声的，带着不小心泄露的抽噎，小声控诉，“我、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回家路上孟冬晨的电话一直没断，他却一通都没接，牵着她汗湿的手在路上闲晃。

　　寻着记忆到初中时曾到过的崇安寺，记忆里的县前东街已经变身为学生最爱去的潮流场所，孟冬晨给她买了奶茶，加了珍珠跟椰果，看见路边开了一间小巧的甜品工作坊，又进去给她买个杯子蛋糕，最后两人停在路边的小摊贩前，孟冬晨鼓励她，“去挑几个喜欢的发圈，几个都可以。”

　　笛乐总是带她来这样亮晶晶的小摊子，可是她总是看得多，买得少，她知道这些东西的价位不低，所以很谨慎挑了一个红色发圈，其余的，连看都不看一眼。

　　孟冬晨一直在观察她，见她眼睛盯着一桶彩色电话线发圈，里头各种颜色都有，就知道小姑娘对这有兴趣，只是不好意思说，于是很干脆的连同她挑选的发带一起打包，甚至在结帐时多挑了一个红色丝绒发带一起丢进袋子里。

　　回程路上小姑娘捧着一路跟宝贝似地，叽叽喳喳说要跟笛乐分，全然忘了中午发生的不愉快，时不时看着手里的东西，笑得开朗灿烂，全然是一个正当十三岁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夏至心情好就停不住嘴，俨然像个小话唠，孟冬晨始终耐心听着她说话，不插嘴。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黑色的路面，两人打车回家，却在临近家门前，孟冬晨改了主意，让司机拐了弯，往太湖的方向开去。

　　夏至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很讶异的问，得到的答案却是，“我去一家书店拜访朋友，你也可以去看看书。”

　　独立书店位在太湖畔，很精致，小而巧，店主是不是孟冬晨的朋友她不知道，却很清楚这里的空调简直跟不要钱一样，冷得人发颤。

　　一下午的时间，她获得两本原文书，彼得潘与夏绿蒂的网。

　　一天获得太多，她有些心不在焉，总是不时要去看看孟冬晨，又小心把东西紧抱在怀里。

　　在外奔波了一天，心情大起大落的，当天晚上回到家夏至就发起了高烧，脖子淋巴肿了一大块，连话都说不利索。

　　孟冬晨握着温度计皱眉，没意外遭到孟士柔叨念，“在国外不是很会照顾别人家孩子吗？怎么回到家连自己的小妹妹都顾不好，流汗了可不能吹风，还有那杯珍珠奶茶，她摘了脾脏免疫力不好，每次感冒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这些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人民教师铿锵有力，孟冬晨摸摸鼻子，在孟士柔转身去拿退烧贴时，躬身朝夏至诚恳道歉，“对不起，没照顾好吱吱是哥哥的错。”

　　夏至嗓子疼得说不出半句话，却不忘朝他竖起拇指。

　　那意思很清楚。

　　风是她自己要吹的，她可不怪他。

　　没看过这样抢着顶罪的孩子，孟冬晨弯下腰，恰恰好与她又大又圆的眼对上，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又黑又深的眼，他总不自觉把她跟战地里的孩子重叠，忍不住就想哄，“给你买梦龙赔罪？”

　　是梦龙而不是可爱多，哪个小孩能不动摇，她瞥了一眼厨房里的孟士柔，在纸上写，“今天已经吃了冰，干妈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冰的东西。”

　　小姑娘微微噘起唇，粉嘟嘟的，白皙的肌肤上有细碎的绒毛，小圆脸满满的胶
　　原蛋白，稚气又可爱。

　　孟冬晨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叹气，想他在国外替战地孤儿院募款募得风生水起，回到家却总是照顾不好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不挫败是假，但偶尔他会想反驳孟士柔，别人家孩子跟自己家的，因为多了一层感情，自然关心则乱。

　　因为家里有两个病号，还有一个疑似快感冒的小姑娘，孟士柔没肯让夏至出门，也没让那要价不菲的雪糕进到家里来。

　　晚饭后孟冬晨得赶回上海处理公事，临走前塞给了夏至一张红色钞票，悄声说，“病好了自己去买。”

　　握着那张钞票，夏至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孟冬晨以为她要拒绝，谁知道她最后是把钞票对折，夹在公交卡套里。

　　有一种默契使然，孟冬晨读出那身体语言背后的意思——她想把钱留下，不买了。

　　一个孩子有一个脾性，他没多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就走。

　　夜里孟士柔送孟冬晨下楼，临走前，他又一次回头，随口问夏至的事。

　　孟士柔一愣，脸上隐隐浮现出苦涩之意，“吱吱身上有张银行卡，是她爸爸生前给她开的帐户，里头的钱说是要留着上大学用，当时他在时，每个月都会一点一点放钱进去，后来夏野意外走了，言欢没多久就带着身孕二婚，虽然有抚恤金，可现在又生了个小弟弟，往后那帐户恐怕只减不增，于是她就养成了习惯，把压岁钱啊、奖学金啊，或是他孟爷爷赢牌时给的零用钱全都给存进去，你看过预备过冬的小松鼠吧，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未雨绸缪，我看你那一百，她也不会真拿去用。”

　　从大门的角度能斜斜看见夏至坐在书桌前的背影，她正低头写作业，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尾端一截蓝，是下午刚买的发圈。

　　回沪路上的高铁，顾嘉衍不断给他发消息，孟冬晨看了一眼就丢在一旁，黑眸中映着窗景，不断在想。

　　在中国的孩子们大多进入了网络时代的今天，就连最冷的冬天都有温暖的空调在持续送暖，而有哪家的孩子会这样，总是战战兢兢着冬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