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王子》桬落

4、风中的讯息

　　【11】

　　又一个夜晚，已经成长为少年的男孩自重复过无数次的噩梦苏醒，他沉默地走到床边，眺望魔女森林的方向。

　　月色勾勒出他华美的容貌，谁见到他哀愁的表情都会为之心碎。即使年纪尚轻，那份美丽却已经足以动人心魄。

　　离开魔女森林后，他开始频繁地梦到母亲死去那天发生的事，连同她的话语与嘱托清清楚楚地记起，一次又一次重复，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窗台一侧，卧着一只布偶黑猫。少年轻轻抚摸着它，它毫无所觉地沉睡着。

　　他没有再次入睡，而是默默地站在窗边，沉思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直到东方日出，女仆们鱼贯而入，女仆长见到站在窗前的他连忙走过来，恭敬地行礼。

　　“王储殿下。”

　　成为王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有长子的身份，有魔女赠予的特殊能力，还有皇帝对他的愧疚，回到王宫，他苦心经营，摘得了这个兄弟姐妹们虎视眈眈的位置。

　　没有时间耽搁，穿戴完毕后他便开始在书房处理公务。皇帝病重，整个帝国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决策。换而言之，他已形同于真正的皇帝。

　　午餐时间，他去花园里散心，鲜艳美丽的鲜花之中站着装扮精致的少女们，比花朵还要娇艳的少女。是他的妹妹们，以及其他的女人。

　　她们争相上来问好，少年的态度始终冷漠。他来这里不为见她们，只是生机勃勃的花总是会让他想起她——魔女。

　　总是死气沉沉，完全没有活力，态度懈怠的原因，五年前的他不懂，现在已经意识到了——
　　没有“活下去”的意志。那是毫无生气的标志。

　　也许正因如此，每当自己看到象征生机的事物时，总是会想起完全相反的她。

　　他轻声叹息。

　　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已经都无所谓了。他遵从魔女的话语，不曾为此后悔，只是忏悔自己抛弃了母亲的嘱托，背叛了她，仅此而已。

　　为给母亲报仇，为质问那个辜负她的男人，也为将所有轻蔑嘲笑自己的踩在脚下，所有遭受到的屈辱一一返还，他选择了回来。

　　事已至此，再怎么纠结也没有意义。

　　【12】

　　魔女度过了一段相当悠闲的时间。久违的安静。她每天闲来无事翻一翻书，记录一下自己新研究出的魔法，或是点评某个魔法的古旧，嗤笑它应该更新了。

　　日子优哉游哉地过去。实验室的仪器偶尔损坏了，她才会去镇上买些新的。

　　这次也是。

　　在她购置完需要的仪器后，店主叫住她，同五年前一样，告诉她一个消息。

　　“皇帝死了。”

　　“死了？”

　　魔女挑眉：“那不是很快就要乱起来？”

　　“到也未必。”店主说，“你养的那个小孩很有本事，有他在，不会乱。”

　　“那真遗憾。”

　　魔女看着店外。店主的店开在很偏僻的地方，来往的人几近于无。此时天色暮沉，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平静的小镇覆上一层轻纱。

　　这是几十年来都没变过的景象。

　　……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天是那孩子十七岁的生日？

　　店主问：“在想什么？”

　　“我上一次去王都，好像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店主沉默，“老东西真可怕。”

　　“喂，”魔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需要我警告你，我的脾气不怎么好吗？”

　　店主果断道：“我错了。”

　　“所以，你想去看你养的小孩？”

　　“嗯，是不是呢？毕竟他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13】

　　某座宅邸中，正在书房思考什么的男主人忽然抬起头，发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她身形矮小，似乎正冲他在笑。

　　这个无声无息绕过宅邸的魔法防御出现的神秘人让他呼吸一窒，某个可能性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你、你是谁？”

　　魔女取下兜帽，微微笑着：“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她慢慢接近男主人，他不住瑟瑟发抖着，色厉内荏：“立刻离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魔女已经走至他身侧，她只是刚抬起手，男主人便立刻颤抖着起身想要离开，却因为太过匆忙而摔在地上。

　　魔女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位置上： “将你打算送进王宫的女儿叫过来。”

　　男主人害怕地看着魔女，虽不理解她的要求却不敢有丝毫耽误地爬起来走向门口，打算趁机叫人驱赶魔女。

　　他诺诺连声，打开书房门，门外，是死寂沉默着的走廊。

　　“你、你做了什么！？”

　　魔女把玩着自己的长发：“只是把他们送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放心，他们都还活着。你也不要打歪主意，我能杀你的方法实在太多。乖乖听话，我会留你一条命。”她笑着补充，“虽然你不听话我也不会杀你就是了。去和你的仆人们相遇怎么样？”

　　【14】

　　好吵。

　　魔女坐在一群贵女之中，听着她们讨论着衣服首饰，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心情非常暴躁。

　　王宫守卫森严，有许多魔法师坐阵，即使是魔女也不能随意进出。虽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她此行只是想亲自来看一看那孩子到底在做什么，不想太引人注目。于是采用了一个自觉比较迂回的方法。

　　取代了一位贵族小姐进入王宫参加实为相亲会的茶会。

　　皇帝才死了一个月，贵族们却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储结成姻亲，毕竟一旦成功，自己的女儿会成为这个帝国的女主人，而家族也会更上一层楼。

　　魔女不耐烦地喝了口茶，已经等了一个小时，那孩子还没有来，王后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贵族小姐们讨论着时兴的首饰，漂亮的花纹，以及王储格外出色的容貌。她们说他就像神明一样，高洁的姿态与温和的笑容能俘虏每个人的心。

　　“虽然他师从魔女这点真的很让人害怕就是了。”

　　坐在魔女身侧的两位小姐提到了她，她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趣。

　　“不过我相信，王储殿下一定是不一样的。你看，他从来没有用过魔法，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位无辜之人。”

　　“是啊，毕竟是王储呢。你说，能抚养出王储这样优秀的人，魔女是不是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可怕呢？”

　　“你疯了吗，”另一位小姐低声斥责，“那可是魔女！相信魔女善良不如相信王储本性邪恶！你觉得可能吗？！”

　　“好吧。你说得对。但是我们谁都没有见过魔女不是吗？你想啊，王储不也说，魔女不是坏人吗？”

　　“……虽然我不想说殿下的坏话，但我认为，他一定是被魔女蒙蔽了！他太善良了，从来不相信一个人真的能那么可怕！那可是魔女啊，魔女！”

　　魔女忍不住笑了下。

　　原来他竟然一直试图为她挽回风评吗？真可惜，他注定会失败的。

　　世人对魔女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不只针对她，更是针对“魔女”这个种族。

　　简单来说，拥有魔力，能使用魔法的女性会被称为魔女。她们因自身的强大而被人恐惧忌惮，甚至是迫害。无论她们是幼小的孩童，还是孱弱的老人。

　　与之相反，拥有魔力的男性却被尊称为“魔法师”，他们为世人景仰，走到何处都是赞美声一片。只要他们想，就能轻而易举地走到权力与财富的巅峰。

　　——多么奇妙，不是吗？

　　两位小姐沉默了一阵，改变了话题。

　　“你说王储殿下会来吗？”

　　“虽然我很期待，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来吧。毕竟，他以前从没参加过一次不是吗？”

　　是这样吗？

　　魔女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最后饮了口茶解腻，起身离开了这里。

　　“竟然把桌子上的点心都吃光了，真不可思议……”

　　“那是哪家贵族啊，好没教养，离开也不打声招呼，从刚才开始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两位小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