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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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山雀有时会想，如果没有遇到艾露和利欧路的话，它的旅行生活会是怎样。
这是一个很难得出答案的问题。
稚山雀仰起脑袋去看那深邃的夜色。接着它张开翅膀，向前俯下身子。
稚山雀喜欢观察。
它会仗着身躯娇小藏身茂密树叶间，只露出一双小小的眼。又或者站在枝头昂着头，只用眼角余光投去那一瞥。它就这样观察花舞鸟甩动身躯，迸发出热烈的舞姿。它就这样观察不同颜色的怒鹦哥用丰富的辞藻挑衅彼此。
它就这样观察艾露和利欧路。
艾露和利欧路都是奇怪的宝可梦。
利欧路总是带着一股执拗，在面对食物时更是如此。稚山雀知道它讨厌吃苦的，稚山雀还知道每次捡回来的叶子卷曲极其苦涩的莓莓果最后都落进了利欧路的嘴里。它每次也能面不改色地吃完。如果问起为什么讨厌苦味还要捡回莓莓果的话……
“因为它落在地上了。”
就会给出这样的答案。稚山雀无法理解它的回答。稚山雀能理解的，是这一份执拗让利欧路能够不断地去练习最枯燥无味的出拳，去一次又一次的对着石头使出金属爪，只为了让招式再快上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是为了什么呢？
观察利欧路的时候，稚山雀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自己久远的过去。那时它会在空中飞旋直到翅膀沉重得无法抬起，一头从天际扎到地里。也会对着石头一次又一次地使出啄直到能量耗尽，喙重重磕在坚硬的石头上。
它这么做是因为它想要赢。后来它不再输了，后来它也不再这么做了。可它发现利欧路根本不在乎输赢。在战斗上比不过利欧路，它就故意喊利欧路在森林中和它比赛速度。会飞的宝可梦不用面对崎岖地面占尽优势，获得胜利也是理所当然。利欧路并不会生气，也不会指出不公平之处，它只会坦然地笑着说：“稚山雀好厉害，是我输了。”
这让稚山雀有种翅膀攻击打在了棉花防守上的无力感。
稚山雀转而去观察艾露。
观察艾露的过程更加的困难些，因为它总会做出令稚山雀无法理解的举动。它会对着买回来的瓶子大喊“什么叫迷你芙级啊喵？！配料表上这不是只有橄榄吗喵！我要去告你们欺诈啊喵！”这样奇怪的话，也会在森林里走到一半突然扑进树丛采下不能吃的叶子宝贝地收进随身挎着的塑料袋里。
扯着丝线爪尖翻飞，对着木头比比划划，在罐子里咕嘟咕嘟地煮出药水，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处理食物……还能在战斗时把对面的训练家和宝可梦一起耍得团团转。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它做不到的东西一样（除了战胜利欧路，大概）。
它的观察一无所获。什么也没学会，什么也没搞懂。
站在艾露和利欧路的身侧，稚山雀感到自己毫无用处。
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去往人类的城镇时，这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它越是想要赢下战斗证明自己能够和它们并肩，就越是会输得惨烈。事后它检讨自己，明明有那么多个可以赢下的机会，明明那些攻击本无法打中它，可它就是这么愚蠢地落败。
尽管它每次都调整心态很快，只要到第二天就能无事发生一般地像往常一样吵闹，在小箭雀的领空里横冲直撞地玩耍——但那些失败永远沉重地压在它的心中。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越来越多的失败压得它喘不过气来。
艾露仿佛一无所觉，会大喊着打断它的训练支使着它去小箭雀那儿“借火”，用从超市里买来的茄番果混着各式各样喊不上名字的食材做出一顿就连它也快要受不了的辣味料理。
借完火，稚山雀落在艾露的肩头歇脚片刻，被嫌碍事的艾露一把薅起，顶在了头上。它探头往下瞧，看艾露娴熟地变魔术一般在眨眼间把所有食材处理完毕，再组装成美味的模样。本只想稍作歇息，却不知不觉地看到了热腾腾的料理出锅。这时候，艾露就会一拍稚山雀的翅膀，再次使唤起它来：“去叫利欧路吃饭了喵。”
稚山雀任劳任怨地起飞，回来就看艾露已经在地面上铺上野餐垫，放上了碗。做出来的东西辣到让小鸟要像小箭雀一样从嘴里喷出火焰，可看着利欧路脸涨得通红也硬着头皮一勺接一勺和艾露乐不可支笑到呛着自己的模样，最后再一头扎进一份冒着泡泡的、在深秋显得有些凉过头了的饮料，只会觉得暖洋洋的。
稚山雀搞不懂艾露为了所谓仪式感买回的野餐垫，之前坐在草地上光啃树果也没什么不好的。它只知道，每每到这时候，它就能短暂地从压力中解脱，就连看到那张蓝色的垫子时都会感到安心。
不用的时候，垫子就卷起来，用绑带扎住，靠在石头旁。稚山雀抓着垫子，奋力拍打翅膀往旁拖了拖，正凑在它的精灵球右边。随着艾露的购置，露天放着的东西越来越多，不知何时都围在了精灵球的两侧。草叶花朵调味料乃至浴球毛线围成一团，稚山雀自发地守护着这些东西。
和艾露拌嘴的时候很快乐，在利欧路爪下挣扎的时候很快乐，开饭的时候很快乐，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对着买回来的纸质地图规划路线也很快乐。
在这些快乐过去后，就是恐慌。它越来越频繁地开始想：到底是为什么选择离开族群，独自开始旅行呢？
思来想去，稚山雀发现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这么头脑一热地抓着精灵球出发了。它没有想过出发后会遇到什么，没有想过肚子饿了要怎么办，没有想过遇到凶恶又强大的宝可梦怎么办，更没有想过会像现在这样——
它只是厌倦了害怕。一如现在。
在它刚来时还只是嫩芽的果树已经长出枝干，飞快地冒着头，已经要比利欧路还高了。稚山雀看着果树。等到冬天过去，它就会冒出绿叶，结出沉甸甸的果子。到那时，就不用再跑进森林里去捡拾树果了。
到那时，艾露和利欧路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它扇动翅膀，落在细嫩的树枝上。果树摇晃了一下，承受住了小鸟轻盈的体重。它站在果树上环顾四周。艾露用爪子在初具雏形的木块上构勒出浅浅的线条来，举起来反复摆弄后满意地点着头。利欧路不在，它去森林里捡树果了。没有宝可梦注意到它，这很好。
稚山雀抓住精灵球，向空中飞去，没有回头。
它飞过河流，飞过瀑布，飞过山峦。
直到成群结队的黑暗鸦嘶哑着嗓音自林中飞出，在逐渐低垂的夜色中盘旋，它才落在悬崖旁的一棵大树上。
它发觉自己在想念。这是在它离开自己的族群时没有出现的事。
它在想利欧路应该已经带着树果满载而归，它们铺好了野餐垫准备开饭，不知道艾露今天做了些什么吃的。艾露的那块木雕应该已经能辨认出模样，而不是像刚开始时的抽象多边体。大概在喊它吃饭时，它们才会发现它离开了。
没有它在，艾露又在专心致志地做木雕，会不会有宝可梦偷偷的拿走了调味料，等到艾露精心烹制的食物要在最后画上点睛之笔时才会发现调味料不见了。艾露一定会愤怒地喵喵大叫起来。但没关系，它总会找到别的东西来替代，妙爪回春。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一样很好吃。它擅长这个，“平替”，艾露会这么说。就像它的存在一样。
艾露和利欧路并不需要稚山雀。
能够一起生活那么久，只不过是在相遇时稚山雀独自耍着脾气，硬是赖上了它们而已。只不过是它们足够好心，愿意收留一只脾气差的宝可梦而已。换成姆克儿小箭雀怒鹦哥都没差。
其实它根本不喜欢对战。
它迫切地想赢，它不愿意失败，是因为胜利是有利益的。在以前，对战获胜能够为族群圈下更大的地盘；在现在，对战获胜能够让艾露赚到更多的钱。它想要被需要，被族群需要，被艾露和利欧路需要。它什么都不害怕，只害怕自己会被抛下。
所以先一步离开就好了。
它站在树枝上，张开翅膀，向前俯下身子。它等待着，等待着一场狂风。
草叶倾倒，在寂静的悬崖上，树叶被风吹起时哗哗的响声异常清晰。气流冲刷着稚山雀的羽毛，它爪下发力，跳下了树梢。
风托着它的翅膀向着天空而去。在愈发剧烈的狂风中，它反而逐渐感到平静。芜杂的思绪被风一同吹散，目光所及的只有高高的云层和云层之上的苍穹。它开始用力挥动翅膀，娇小身躯的小鸟一往无前地不断向上，试图用那小小的翅膀触及天空的极限。
它冲破云层。风停息了。月亮高悬夜空，洒下辉光。不论再如何努力向上飞翔，月亮始终都在那儿，一轮圆月，黄澄澄的，像艾露的眼睛。
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稚山雀再也无力继续向上。它挣扎着，仍旧无能为力地向下坠落。月亮不再像艾露的眼睛了，月亮平静地注视着它坠落，不会伸出爪接住它，不会抱怨着给它上药。风在耳畔呼啸，稚山雀不再去看它。
它想要闭上眼，在深沉的夜色中却瞧见一抹闪亮的光。那是什么？它张开翅膀，摆正了身姿，自在地再次乘着风滑翔。于是它看见遥远城市中照亮黑夜的缤纷光柱，看见在暗色大地上一块一块斑驳亮起的灯光。转过头，还有比夜色更黑的山脉绵延起伏于视线尽头。
它想起艾露讲起帕底亚十景时兴致勃勃的神色，想起利欧路说“我们一起去”。
它想起艾露从不会因为它的落败生气，就算一场没赢也会高高兴兴地给它一瓶商店里买来的饮料。它想起自从买了宝可梦用沐浴露，利欧路每隔一阵子都要在战斗之后把稚山雀按住，耐心地给它洗澡，让它的羽毛变得顺滑发亮才心满意足。
就算这样，也觉得它们会抛下自己吗？
“……它们不会抛下我的。”
稚山雀轻声说。旋即，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它大声地开口：“要出去旅行，需要我还来不及呢！谁能飞这么高来探路啊！”
它也是奇怪的宝可梦，放在一起正好。至于那些姆克儿小箭雀怒鹦哥之流，哼，就怪你们运气不够好，没能抢先遇上艾露和利欧路吧！
它转动目光，沿着河流，看向来时的方向。看向那片无数次自上空飞过的森林。
它看见深色的浓烟袅袅升起，和跃动的不详红光。
它看见一场大火。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