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见闻》太阳山神

1、盛夏的尾声

　　六月，W市。

　　炙热的阳光照常洒在整片大地上，让柏油路都似乎在闪闪发光。

　　有时候微风一缕吹过，城市主干道两侧的树叶随之微微晃动，地上是影影绰绰。

　　明昧扎着马尾辫，穿着那套水洗了三年的蓝白校服。

　　和妈妈说了再见，就骑着它那架十几年前就拥有的老式自行车，一如既往地，朝附中的方向出发了。

　　即使有林荫的遮挡，但碍于这六月夏天的高温，不一会，明昧的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一些细密的小汗珠。

　　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响彻，随着明昧共同穿梭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明昧就会觉得心情十分美妙。

　　好像只要这个声音继续，快乐会停留，童年会浮现，青春的日子也会永驻。

　　道校门口附近以后，明昧缓缓从自行车上下来。

　　看着熟悉的校门，熟悉的保安，明昧耳中仿佛突然响起一句歌词：

　　教室从一楼到三楼的距离，原来只有三年。

　　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这个下午，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明昧高中生活的最后半日了。

　　高考前的最后一堂课，明明是全班人都十分期待着它能早日到来的一个时刻。

　　可当它真正来临之时，班里的气氛也并不是全然喜悦。

　　众人不再将书包早早地就收拾好，只等老师一声“放学”令下；

　　也没人去争抢着要做第一个走出教室的人；

　　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几批三五成群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回，独属于学生时代的那种灿烂朝阳盛夏，似乎，是真的要迎来它的大结局了。

　　附中连续多年被选作高考的考场，这一回也不例外。几天以前，老师就重点反复强调，考完以后不要拖延，立马回班级。

　　结束以后，众人回到高三（一）班，一些人把布置考场时搬出去的座位从办公室挪回教室，还有一些人只是把教室里的桌子挪回原位。

　　然后，就各自吵吵嚷嚷着地等待班主任的到来。

　　明昧坐在第二排，眼光朝前一瞥，正就看到教室前边靠墙立着的那块高三（1）班的班牌。

　　评选文明班级的时候为它奋力努力过，运动会的时候也为它疯狂拼搏过。

　　而今，却要说再见了......

　　伤感从心底深处出发，一点点地倾向四肢百骸。

　　黄如朝搬完自己的桌子，便朝着明昧这边走过来。她腿长，于是轻轻往后一坐，就顺利地一屁股坐在了明昧课桌上，收摸上她的头，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看着挺伤感的。”

　　明昧抬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随后双手重重环住她的腰，“当然了，舍不得你，以后不能更和你一块儿上学了。”

　　黄如朝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行。”随后她刻意地暂停了一下，等勾起明昧的好奇心以后，开玩笑继续道：“如果你愿意放弃一部分你的分数的话，可以和我报一所大学。”

　　明昧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好奇心感到无语。

　　上当了！

　　随后，二人一对试，又一齐笑了出来。那份突如其来的伤感很快被这样闲聊的快乐扑灭。

　　林见闻坐在第一组最后，看到这一幕，手心里的拳头又紧了紧。

　　他很喜欢这样的视角，不必担心明昧突然回头，因为他能有足够的时间转移自己的视线。

　　应老师要求，高考不穿本校校服。

　　林见闻穿了一件普通黑T，再加一条牛仔裤。很随意，却可以很好地表现他一身板正身形。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看上去微微发黄，想来是有些年头。但却并不脏，相反，应该是被反复刷洗过。

　　想起早上奶奶送自己出门的时候，奶奶恐怕也是久违地看见林见闻不穿校服的样子，因此感叹了一句，“小闻这两天，可真是帅气！”

　　旁边邻居老头也附和道：“是啊，跟我年轻时候差不多！”

　　逗得老式居民小区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林见闻当时甚至隐隐期待，回班见到明昧的时候他会不会对自己露出稍微惊讶一些的神色。

　　可真是，自作多情啊。

　　刚刚刻意地从她面前经过地时候，听到明昧和黄如朝聊天，聊得都是去新疆旅游或是去重庆旅游，或是买台什么品牌的新手机。

　　林见闻突然有些却步，他想，怎么高考才刚刚过去，我们就好像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林见闻家境不算很好，虽然不是完全没有积蓄，但仅仅几万的积蓄依然无形地给他心里压上沉重的稻草。

　　毕竟，至少还有大学四年。

　　万一奶奶生病，这几万......

　　高考前，林见闻想，无论明昧是否会答应，他都会试着，表一次白。

　　可是今天，林见闻突然想，明知道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明知道前方就是会让自己极度失望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吗？

　　林见闻就是一个极度的现实主义者，如果别人拿着这个问题来问他，他只会轻轻地皱皱眉头，然后理所应当地反问一句：“这么简单的问题需要问我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

　　十八年来，林见闻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或许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有记忆以来，只追求两件事。第一，家人和自己身体健康。第二，成绩。

　　第一点，靠天。

　　而第二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没什么难度。

　　心里天平的左右两侧打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老张来了。

　　老张，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同时兼班上的数学老师，大家都叫他老张。

　　最后一次放学，老张也不啰嗦，“大家现在一定很开心吧？照往常，我是一定给大家泼一泼冷水的，但是今天，我真心祝福每一个人都有好成绩！”

　　随后，老张又再次老生常谈，强调同学们要注意安全，最后一句，“祝愿大家前程似锦！有空的时候，欢迎大家能回附中来看看各位老师。”

　　底下掌声雷动。

　　然后，大家就各自回家了。

　　本来明昧和几个同学是打算出去玩儿的，但是想着还是先睡个好觉。

　　于是一致决定，明天再出来玩。

　　一到家，明昧就闻到浓浓的饭菜香味儿，猛吸一口，简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好香啊！妈，今天怎么这么好？专门给我炖了鸡肉吃？”

　　女人和蔼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身上时候亏待过你。搞得像是我虐待你，没给你吃过好吃的一样。这不是看你高考结束了，给你好好补一补身体。”

　　明昧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妈妈淡定做饭的背影，又想到网上许多人吐槽的自家对高考分数的重视程度，不禁歪着头问道：“妈，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你就不怕我万一考得很差，然后崩溃大哭？”

　　赵慧女士一边忙着炒菜，一边还不忘回答自家女儿的问题：“首先，既然你都已经考完了，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就不要一直为它烦恼，反正既定成绩不会因为你焦虑就发生改变。其次，我要是养你这么多年，你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高考成绩就要崩溃，那我这么多年的教育才真正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明昧一边听妈妈讲话，一边吃着茶几上已经提前切好的水果，满足极了，“我看别人的父母都着急得很，您倒是十分豁达悠闲。”

　　“妈妈看到你为此已经很努力了，这就够了。”这话语实在太过暖心。

　　虽然明昧目前自认为，她的高考成绩应该就是正常发挥的水平。说不上超常，但毕竟底子在那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到这番话，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更加爱妈妈了！

　　不由得想到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能不能让我一辈子做妈宝女啊！

　　抛弃掉手里的手机，明昧跑过去，像个树懒一样挂在赵慧女士身上撒娇，“妈，你真好，我舍不得你，不想去上大学了怎么办？”

　　赵慧女士闻言一嗤笑，“你几岁的人啦？还撒娇！”明昧却名正言顺得很，“十八岁了？怎么啦？别说十八岁，哪怕八十岁我也是妈妈的女儿。”

　　赵慧女士敷衍应了一句：“好好好。饭马上做好了，你把这几样菜端到餐桌上去。”

　　明昧照令端菜，问道：“老爸今天不回来吃饭啊？”
　　“对，你爸晚上有个应酬。”
　　“哦。”

　　紧接着就是长达一个多月的休闲期，明昧在各个亲戚家来回巡住。整天除了手机就是电视，无聊得都快要发霉了。

　　好不容易等到志愿填报完成以后，她们班班长肖逸泽在班群里发消息说：大家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我们下周日再聚一回。大家尽量都到场，毕竟再下一次的这种大型聚会谁也不知道会在多少年以后。

　　众人纷纷在底下回复道：好的。

　　人数相对比较多，肖逸泽最终在网上定了个别墅，让大家一块儿轰趴。

　　下午，一群人在房间打扑克，还有一群人在客厅打游戏。

　　明昧逛了一圈，觉得都没什么意思。于是，她跑到户外烧烤的地方找到她的闺蜜黄如朝，“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烧烤呗！”黄如朝心不在焉地一次一次翻着烤架上的烤肉。

　　眼看那个烤肉马上要糊，明昧好心地提醒道：“肉！要糊了。”

　　黄如朝这才将她换了个面，“你...是不是因为肖玮？你还喜欢他？”

　　黄如朝听到这话，苦涩地笑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明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肖玮和黄如朝是同一个初中的，从那时候开始，黄如朝便喜欢上他了。

　　那是仅属于黄如朝一个人的，暗自的喜欢。

　　原本毕业后，黄如朝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肖玮了。可谁能又想得到，命运却将他们俩安排在了同一个班级。

　　但电视剧中那种命运般的爱情，并没有如期而至。

　　明昧看到的，只有始终的单恋。

　　毕业前的一周，明昧还曾经调戏过她，“再不表白就没机会了。”

　　明昧记得，黄如朝那时候还兴冲冲地对她说：“等高考结束，她会主动地勇敢一回。”

　　可毕业当天，肖玮就向他们班的班花许之薇告白了。

　　而许之薇，同意了。

　　这导致明昧当天晚上，不得不迅速放弃美味的鸡汤。赶紧去陪伴“刚刚失恋”的黄如朝。

　　黄如朝哭了很久，明昧觉得她并不是情绪稳定下来了，而是眼泪已经干涸了。

　　完全是一种，生理性调动反馈到心理性上的冷静。

　　明昧，很佩服黄如朝。一门之隔，肖玮和许之薇此时就在房间里，和众人一块儿游戏，而黄如朝居然能在这理智地烤肉！

　　“没事儿，如朝，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实在不行，你来喜欢我也行，我肯定答应你。”无他，明昧只是想逗她开心点儿。

　　黄如朝莞尔一笑，表情带着些神秘，小声在明昧耳旁道：“你？你不行。我恐怕，抢不过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