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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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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是不太明亮的暖黄光线。廊园外还在下雨,月光昏惨惨的,空气很清新适合透气,少女走上了台阶,月光下白皙的脸蛋泛出潮红,看起来应该是喝醉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章思靓的大脸盘,她逛完商场才看见那条消息,演唱会门票居然被黎阿姨撕了,马上过来关心:“宝贝,你人没被撕票吧?”
走廊那头几个人影晃动,飘散过来一阵烟味,温雪黎被呛得咳了咳,“没有。”
其实还是有被扇了一巴掌的。
章思靓咂咂嘴:“看来弟弟还是只属于我一个人啊。”
像是早有准备般继续道:“暧,我买了两张电影票,这次可别跟你妈报备了,咱俩偷偷出去。”
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告诉黎宁,所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点就在这,和她不相干的人怕是没有机会泄露出去,她想不到身边谁能做这样的事坏自己,难道是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又聊了一会,温雪黎后悔一赌气穿得这么少,她也玩够了,挂断电话打算知会一声就回家。
“小妹妹。”
一道痞里痞气的男声,方才走廊里站着的陌生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离得稍远只能看到女孩朦胧绰约的身段,走近两步才看清少女青涩的脸颊,男人顿时猥琐地笑起来,不怀好意地朝她一步步走过来,“小美女,陪哥哥玩玩?”
温雪黎目光戒备,抬脚就往园子里跑,男人上前一把擒住她手腕,柔腻软滑的触感简直让他更加心猿意马起来。
温雪黎发现他眼神变得及其危险,鸡皮疙瘩从手腕处蔓延开来,挣扎的力度更猛烈,脚往他下三路踹过去:“你给我松手,不然我就报警了!”
他十分嚣张:“哼,报啊!你看警察抓不抓得了我!”男性具有天然的力量优势,和身高胖瘦无关,他攥住少女的另一只手,腿一横禁锢住她的双腿,压着就要怼上来。
烟酒混合的气味臭不可闻,温雪黎本就不舒服,胃里接连绞痛得一阵翻江倒海,“滚”字说了半个吞音便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那人着实不妨,被吐了一脸污秽。
呕吐物黏腻腻地,顺着他脖子衣领往下淌,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还蹲在地上呕吐的少女。
“你他妈——”他恶心的抹了下脸,气得跳脚去扯她头发,“吐之前就不能告诉老子一声?真他妈恶心!”
温雪黎头皮被扯得生疼,吐完之后也清醒了不少,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不管不顾地大喊沈嘉年。
就在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那道拖拽的力道蓦地一松,温雪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以为是沈嘉年接人回来了,抬起头望去,见那身量极高的男人立在阴影处,偏头点了支烟,火光映出他眼底几分隐晦的薄怒来。
此时此刻,他眉眼疏淡,挂掉电话,工作人员几乎是立即赶到把地上躺着那人抬走,点头哈腰给男人赔罪。
人都走了,温雪黎愣在原地,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男人静静地望着她,俯身,以单膝跪的姿势蹲下来,声音温柔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他刚掐了烟,身上染着一股沉香味,但味道却煞是好闻。
温雪黎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微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是他!
小巷……伞……啊!
温雪黎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还能站起来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他似乎轻笑了声,神色柔和,唇角微微翘起,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温雪黎神情变幻了一瞬,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喉咙有些干哑:“你扶过我,就今天,那条巷子里……”
她越说声音越小,后两个字几乎低如蚊蝇,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里。
男人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眼睛微眯,似才辨认出少女的容貌,心下了然,笑容温温浅浅,“你是嘉年的朋友?”
温雪黎微微睁大双眸,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他轻轻颔首,温声道:“那我让他过来接你。”
少女听出询问的语气,咬着唇没出声,眼里浮起后怕的水雾。男人也没再说话,转身举起手机。
……他认识沈嘉年?
可是嘉年哥赛车队那边出了点事,刚开车出去接人,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而且若是让他知道她趁他不在偷喝酒,还喝醉了,那还得了?
温雪黎顾不上头晕,急忙站了起来:“你不要告诉他刚才的事,我不想让嘉年哥担心……”
男人侧眸,她一惊,有种一瞬间被他温凉的眼神看穿的错觉。
她抿了抿唇,本想轻轻扯一下他的大衣,结果蹲了太久双腿发麻,一头栽进男人怀里。
“小姑娘……”
男人本想将她拉开一些,可一对上少女那双蓄着泪水的眼睛,剩下的话便不忍说出口了。
他眼睫低垂,神色温和,修长的指尖沿着纤细的颈轻轻理顺她散乱的长发。
“你慢慢说,有没有好受一点?”
温雪黎却连五官都紧皱在一起,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着,想推开他,“我有点想……想……”
事情发生也不过眨眼之间,温雪黎推开得就还算迅速,但多少也有点没躲开,溅到他的裤腿、皮鞋上。
少女抱着膝盖,像只小动物似的蜷成一团。
心里比刚才吐在那个流氓身上还慌、还害怕。
……她会被骂恶心的吧?
胸腔里涌动的酸涩,几乎要将她溺毙,温雪黎眼眶里盈满了生理盐水,少女的自尊心作祟,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如此丢脸过。
然而下一秒。
庭前的夜风被柔软的大衣挡在外面,顷刻间暖意席卷全身。
男人隔着大衣轻柔地拍着她脊背,低磁的声线柔和而包容:“吐出来就好了。”
……
到南市后,师大校长临时通知,学校那边入职出了点问题。
接到温敬电话的时候,沈白危已经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了。
师大校长孟文昌和兄长是大学同窗,这次他从B大调来师大,孟校长上来就同他道喜,在江天豪庭摆了一局接风宴。
陪桌的有物院院长和书记,沈白危跟众人照过面,说一些不远不近的客套话。
席间劝酒,沈白危先敬了孟文昌。不论如何,和兄长沾亲带故,一杯不喝,未免太不给面子。
孟文昌不敢自恃身份,一套漂亮的场面话出来,周旋得差强人意。
再到廊园外,他听见有人喊侄子的名字。为免生事端,叫经理上来把人处理了。
小姑娘喝多了,路都走不稳,一眼认出他来,还拦着不让他告状。
他收拾了一下,至少没让过来给他代驾的蒋司臣看出他形容狼狈,只是狐疑地问他大衣怎么不见了。
沈白危笑笑,倒也没藏着掖着,只是轻描淡写的声音有那么点不真切。
“借给一个小姑娘了。”
……
被闹钟吵醒时,温雪黎睁眼睛就看到了床头叠得平整的灰色大衣。她宿醉脑子还不太清醒,差点以为男人坐在她床边,吓得她差点滚下床去。
急急坐起来,才想起,她昨晚吐了。
晕过去之前只感觉被人背了起来,她……还耍酒疯缠人来着。
没错,她记得很清楚。
她那会儿缠着男人脖颈不撒手,问他为什么雨伞上不写名字,最后也忘了男人是怎么把她哄好的……
丢死人了!
来送早餐的罗妈见她醒了,但是脸却比昨晚高烧还红,担忧又心疼地过去探了探她额头。
“没发烧啊。”罗妈蹙眉不解。
少女却眼睛亮晶晶的问:“罗妈!昨晚谁送我回来的?”
罗妈嗔怪:“除了你哥,还能有谁?”
温雪黎以为自己听错了,“……嘉年哥送我回来的?”
“你喝多了,又发了烧,你哥照顾了你一晚上,我今早过来他才走的,脸色差得吓人。”罗妈说。
“你哥说你心情不好,让我帮忙瞒着太太,我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温雪黎心里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她很小的时候家里没人,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就只有罗妈,她不该让罗妈为她担惊受怕的:“对不起,罗妈,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快去洗漱吃饭。”
早饭吃的皮蛋瘦肉粥,罗妈怕小姑娘没胃口,又做了她爱吃的酥炸小黄鱼,咸香咸香的。
吃完饭,温雪黎闷在屋子里写卷子。
两个小时,会的都写完了。
在找到新的家教之前,她不会的问题就只能问学校老师,或者问同学。
剩下的一上午时间,她几乎全程盯着床头那件大衣,时不时做贼似的偷偷闻一下,是簌簌雪松香。
一直到罗妈进来收拾换洗的衣服,温雪黎端坐在书桌前,状似无意地问道:“罗妈,嘉年哥没有拿走那件衣服吗?”
罗妈瞧了眼大衣,哦了一声,说没有。
“你一直攥着它,我就放你枕头边儿了。”
温雪黎:!!
她这么痴汉的吗!?
罗妈利落地把大衣挂好,放进衣柜里,说:“衣服看着不脏我就没洗,你找个时间给你嘉年哥送回去吧。”
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温雪黎蓦地想起一件事。
她给沈嘉年发过去:【哥。】
SJN:【?】
温雪黎噼里啪啦敲字:【你还好吗?吃饭了吗?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你今天补个觉吧?我昨天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SJN:【小鬼,你玩牌输了八千,从你零花里面扣。】
温雪黎手指颤了颤,懊恼不已,刚打出一句哥哥,没等发出去求情,传来沈嘉年冷冰冰地字:
【没商量。】
她有点摸不准,转了个弯:【我不记得了。】
SJN:【想赖账?】
她一点点试探:【都说我喝多了嘛,我都不记得你昨晚回来接我。】
沈嘉年狗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看见她这句话,弄不好得直接发过来一条语音。
果然是语音,但却不是她想听到的内容。
——“我临时上比赛,回来再跟你算账。”
温雪黎愣了一下,有点失望地抿着嘴唇,只打下一行字:
【帮我跟你朋友说声谢谢。】
她没记错,他喊的是“嘉年”,所以他们应该是朋友。那她也就算是他朋友的……妹妹。
温雪黎这场感冒来势汹汹,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又烧了一次,罗妈喂了退烧药。然后整个周末她都被圈禁在家里养病,小团体聚餐也只好挪后到下周。期间黎宁还打过一次视察视频,也被罗妈以着凉搪塞过去。
周一上学。
班里一早晨闹哄哄的收作业,温雪黎有气无力地把十张物理卷双手奉上,学委崔志学眼角抽了抽,“温同学,我收的是英语。”
章思靓知道她生病在家吃不着肉沫,带了生煎包温雪黎破天荒吃掉四个,驰宇用她的杯子接了热水,递给她喝。
眼瞧着几个人忙得都没空搭理他,郝昕路过帮忙把英语卷找出来,交给崔志学。
崔志学:……搭个讪容易吗我,欠登啊你。
温雪黎确实没有注意到他,心不在焉地给同桌出难题。
“你是说假如,你喝醉了,陌生人先给你披了件衣服再扶你,这个举动有什么特殊含义?”
章思靓捏着下巴思考,看见她认真点头,大笑,“嫌你一身酒味儿呗,还能有什么含义?”
不过很快,她笑容里多了一丝坏坏的兴味:“男士的话,就是单纯的礼貌吧。但像这样称得上绅士温柔的男性,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
如果说温雪黎长相是小家碧玉,那章思靓就是截然相反,身材脸蛋完全是靓丽大美女标配,化淡妆会被人说美得太秾艳,太俗气。
章思靓初中那会儿就不缺追求者,有时太受欢迎并不是什么好事。能被她的容貌吸引的人,谈感情更是虚无缥缈,那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往往都没有那么珍贵,道理她都懂。
温雪黎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她很想说,我见过。
还见过不止一个呢。
“楠楠,”徐妃若余光看了眼拿着粉色保温杯回来的驰宇,忽然回头,声音稍扬了扬问道:“你还喜欢那个连模样都记不清的小哥哥呢?”
温雪黎一愣,接水杯的手堪堪拿稳。水滴洒进指缝里,灼烫得她松开手。
杯子啪地砸在桌子上,没有倒,漫出的水弄湿掉几张还没交的试卷,黑色的水性笔糊得看不清楚字迹。
驰宇反应最快,拉住她被烫那只手,“烫到了?”
章思靓整个人都跳起来,抽出纸巾奋力抢救桌面,“怎么搞得啊你!”
徐妃若也没想到会这样,她讪讪地瞟了眼男女生搭在一起的手,难为情地说:“对不起啊,楠楠……我就是随口一问。”
“你的手没事吧?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烫伤膏。”
窗外阳光正好,是个晴天。窗帘也被风吹的,偶尔鼓起来,偶尔扁下去。
干燥的空气看得见浮动的,细小的尘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挚的感情就跟这杯水一样,灼烫得人忍不住放手。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