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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延光自闻彼有辱斯文之曲,当日虽恼,然信其夫之为人。遂欲自察而还侍家之清,且嘱家中仆役勿以此事告秦姥。然,二人之情,日益冷淡。

      侍家独冷落于室,秦乔氏闻彼曲后,言间暗讽侍家不守夫德,且嘲侍家与延光先时蜜里调油恩爱,今成此状皆其过也,于侍家尤甚,常罚其跪,以板击其手心。侍家恒默忍,唯求其妻早明真相。

      令其甚喜者,未几,周遭无人传唱此曲矣,仿若未尝存焉。其复遣仆往彼巷中察之,仆欣然告之:“人家已迁矣。”侍家闻之,久压其心上重负终解,知必为延光所为,荣光立现,心说:“此番实劳吾妻。”其侍从亦笑言:“日后妻夫必能重归于好。”

      侍家即梳妆理容,以花瓣沐身,香粉擦面,珍珠敷面,自柜中觅出一套昔日延光赞其着之甚美绣有竹纹之衣,嘱开门之仆,延光一旦归,立告之,然其直候至深夜,未及妻归。

      侍从亟慰之:“应是长姥既为举人,所务之事必繁,不归亦属常情。”侍家深以为然。

      未料,二夜、三夜、四夜……细数之,竟半月未归。侍家独守空房,忧延光有何变故,仓惶间竟求于其岳母秦姥。秦姥曰:“汝为夫忧妻,此乃人之常情。延光自成举人,阿谀谄媚者不可胜数,常聚于吾门首求见。吾忧女为彼等小人所蛊,故遣其外出处事。”侍家闻此,心乃安,惟待妻归即可。

      未及妻归,反迎长兄照家至。侍家遂先以那户迁离之善讯告之,照家闻之亦欣悦,然观弟之神态忧戚,仿若久经苦厄。询之:“莫非汝岳父复与汝立矩乎?”侍家摇首苦哂,言其早惯之矣。照家遂心明必为弟与妻间之事,然其既为人夫,不便穷究,乃欲博弟展颜而笑。照家语弟:“吾前日闻四弟告吾见汝妻于吾家铺购双镯,其镯雕饰精美,有交颈鸳鸯、荷花莲叶,合欢甚妙,价颇高。”侍家勉然一笑。

      延光泪珠悬于睫梢,扑簌而下,如断线之珠,洇湿前襟,凄怆苦笑,言:“吾兄怜吾,吾怜吾弟甚矣,吾心竟疼至泣血难休!”
      三子欲言而哽在喉间,难以倾吐,嘴角溢血,殷红染唇,吾心亦疼矣,曰:“吾儿,究竟何矣?”

      大哥之女周岁宴,三子罕得恩允乘车出门购货。忽逢一泼辣人夫,怀揽幼子,沿街号呼,言辞尽恨,云其妻为富家公子所诱,其妻遂舍之。公子浪荡,未聘而□□难耐,诱引其妻。其人夫所陈之状,其妻身不由己,公子香艳诱惑之景,秽不堪闻。众多人聚其身旁,纷纷议论。三子闻此,觉失体统且怜其遇。欲放帘时,偶见人夫皓腕金光,怪其衣着褴褛而首饰华贵。

      时有问者云:“汝分明腕戴金镯,何言家道贫寒?既困穷,又安得此金镯?”人夫答:“此乃吾妻怜之而予之,望使吾售金镯,以易钱归而度余生。”言罢此语,遂不禁落泪 。闻者哄然大笑,“焉能如此?若此女如汝所言,贪慕荣华而被诱引,又岂舍予汝金镯?逻辑乖舛,果为妄编!”众皆以为诳,遂散去者甚多。侍家亦叹:“其妻之心实尚存其于内,不然岂赠金镯,使售之以供生。”终矣,街衢唯余人夫茕茕抱啼号幼子,人夫且詈且泣,其情甚悯。

      侍家心为所动,欲援之,遂先询:“汝之所言诚乎?”人夫曰:“若吾诳,终世弗得女!”侍家道:“悯汝之遭际,世岂有此绝情者?必是汝妻为人所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汝示吾那女子之所在,吾或有策助汝。”人夫叩头感恩,言那人曾居于一巷内。侍从色变,遽言:“乃于白昼行事之女!”人夫复言:“吾多番寻妻,当初竭力寻至彼处,孰料未及几日,其又迁矣。”“汝之妻貌若何?”人夫答:“其貌稍具男气,姿容甚美,言语亦糯雅,然类男儿之语。”侍家:“然则汝曾睹那富家公子之容颜乎?”人夫摇头,言:“彼公子具女子之态,行止粗陋,床笫之中罔顾廉耻。有一遭吾趋至其门,那劣屌于内与吾妻云雨欢合,频出秽言,吾立门首,羞愤几泣,唯可恚恚而离。”侍家复问:“然汝何以寻得彼乎?”人夫:“贱人一味渴女,吾遂遍处访询艳情轶事,街坊邻里皆心善,亦乐为吾探听。前番吾之街坊告余秦宅巷口有淫词艳曲,言秦宅长婿与女偷情,吾拣人稀之时寻往,守于彼处数时辰,方得见之。”

      三子涕泗交颐且哂笑而喊:“昔日吾这般悯恤于彼,岂料吾实作一谑笑之谈,旁者悯吾尚恐弗及!孰可料吾母家彼素以不趋权贵、声闻清贞之兄,竟为斯不知耻秽之事耶?”

      吾妻色变,于言间不禁震骇:“汝此贱子妄加攀扯何耶?”吾爱女亦难以置信,睹其色之变,吾甚忧会于其心留恶影,遂亟掩其目、耳,先送之归室休憩。

      三子泪汩而涌,眸盈讥诮,冷笑而言:“二哥恃其才藻卓逸,频仍出门赴彼公子之宴。母亲,汝曷不奇其出后,究所之何往耶?为其声名、容止与才思而趋之若骛以求者之女姥!母亲未得富贵,或否心伤?”

      “放肆!汝恐非已患疯疾!”吾妻叱之。

      吾抚女毕,自其室门出,念三子之语心惶然,不知不觉趋至二子之院。睹屋内烛影摇曳,知二子未寐,扣其扉。二子抱琴望月,见来者为父,恭谨行礼,言:“父亲万安,夜既深矣,缘何不安眠?”

      烛光摇曳,二子垂眸孑立,亭亭似月下梨花。眉似细柳,素衣而长袖翩跹。其颜如玉,烛光照拂,泛柔光之晕泽。举手投足之际,怀揽长琴,尽呈雅淑之态。吾心暗思,如此之二子,实会为彼诸般事耶?

      少顷,吾问子:“夜深汝何以未寐?”二子对曰:“今夜月盈,心内有慨。”吾询其因,彼乃怅然叹曰:“迩来常闻情女怨男之纷扰,有一女姥为其所恋之男言辱而抑之,竟决然自裁矣。”吾曰:“此岂可能乎?”顾家曰:“盖因男以诡谲之辞惑人心智,夺其尊,乱其志,渐施打压,讥其短,责其过,令其自疑自贱。”吾为这般心术险恶之男子而悚惧,口中呐呐:“世间岂有此等恶徒乎?”顾家言:“此仅一逸闻耳,然贱子好奇,倘若父遇此人,将如何处之?”吾即应答:“必亟送之官府,以防此獠为恶!”二子哂之:“官府又何以定此人之罪?旁人仅知此人以言辱其妻,然未伤之也。其妻乃自择自绝,旁人又安知是否缘此人口舌乎?”顾家又问:“若令小妹逢此人乎?”

      二子低眉又语:“小妹必为全家之所恃,咸赖其荣宗耀祖。论及此或不宜,然设若万一者何?”吾为其问所窒,寒栗自下而升于背,竟讷讷不能语。

      吾坐于榻沿面露忧色。二子趋前,斟茶一盏,双手奉之,言:“父饮此茶,或可舒怀一二,此实仅一臆设耳。”吾接茶盏,轻啜一口,心境渐安甚矣,遂言正事道:“二子,汝母为汝许亲之事汝晓否?”顾家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当从之。”

      吾谓彼:“吾知汝兄弟四人中,观之乃汝四弟性最桀骜难驯,吾亦常忧其如此性情能觅何良妻家,然吾亦知汝虽最端淑贤雅,实则骨中颇傲,目不容沙。”二子浅笑,曰:“于父眼中,我乃如此。”吾言:“吾十五岁而嫁,入门数年未育女,妻与我情淡乃吾应得。然其于吾生四子后,未提休弃吾,此值吾终生感之。于汝小妹,其直若吾心尖之肉,若无她,吾或沦幽寂而亡。”二子回:“吾知。”

      吾掷手中茶杯于地,训之:“然吾自省自幼教子育子,未存半分负汝之念,汝何以行此败德辱门之事?”顾家言:“贱子不知,究竟何事?”吾几近心碎而言:“汝二兄已陈于吾与汝父矣!汝犹欲使吾复言那秽语恶言乎?”顾家掩面,言:“不知父所云何事?”

      吾甫提“陋巷”未及数语,顾家面色即白。吾心渐凝,若被霜雪冻彻心寒,仿骤增数岁之沧桑,哭詈:“汝欲致吾全家俱亡乎!”吾指之:“吾原以汝最守洁,岂料有此寡廉鲜耻之举!竟逼亲弟归母家涕泣至此!使母、妹及兄弟颜面值何地!汝欲逼死吾家耶?”顾家低头不语,指为琴弦所伤,唯曰:“一时情难自禁。”

      吾斥之:“何来情难自禁?不过荡夫耳!”顾家倒于地,曰:“父何以如此言子?”吾流涕言:“吾今之泪繁矣,造何孽?吾之子今犯此大错!岂真欲令吾缢吾亲子乎?”顾家俯首,半晌跪于地,问:“父愿舍子乎?”

      吾不知怀何心境出顾家之室,踉踉跄跄归至妻处时,三子已回原室休憩。妻问:“曾访二子否?”吾答:“彼于室中泣,言悔矣。”吾妻面容沧桑,令吾坐,言:“家门不幸,竟生此逆儿。然已与史家订亲,丑闻若传,结亲成仇尚罢,亦将牵连族内未嫁子侄之生死。”吾涕泣,曰:“贱夫教子不善,致此子不侍父母,不友兄弟。吾女正值上进之际,恐亦为这般兄弟所累。若续,恐更生大孽事,照理云,当勒毙之。”言至其后,吾已痛心至无语矣。

      妻怒曰:“即予其鸩酒,亦恐污杯!”吾拭泪,续道:“然吾知其素日品行,侍家此番言论尚未核校,或存误会,望妻主垂怜,先勿绝其生息。”观吾妻有动摇之色,吾匍伏跪于妻之足畔,为子求情,“望吾家女之生辰甫过,喜气尚存,长子获女周岁,父女将聚,若缘此事睽离,岂弗悯乎?且妻与秦家之交情在前,三子延光此门佳亲在后,恐生怨矣。”妻覃思许久,亦忍痛言:“二子铸此大愆,今处置维艰,先阖户封院幽锢,待风势稍缓,旋即清肃。”吾泣涕感恩。

      妻蹙额,摆手:“封缄消息,万不可使之泄也。”吾言:“吾当率先封锢吾后院诸蹊径,拘诸公子之侍从于庭内,严审往来之人,以防秽言泄出,玷吾家之清誉。”妻允,曰:“先勿遣散雇佣之侍从,防人起疑,然先用具死契之侍从,紧盯诸人,凡有言语泄漏者,悉皆杖毙发卖。”吾从妻命。

      吾言:“愚夫不辨好歹,容贱夫一询,吾家与史家婚事,有何法可退婚?”妻曰:“三媒六聘已下,无端退婚,岂不让外人妄加揣测?”然若不退,吾等人家,安能行骗婚之事?后吾等亦未思得良策,苦思一夜,未尝有眠。自此,全院之人皆噤若寒蝉,莫敢出一言。不明其由,心惧甚矣,恐祸之将临。

      唯一可悦事,三子之妻延光,翌晨即至吾家,携礼致歉,俯身告吾妻曰:“吾知大过,心有愧焉,委屈侍家,求婆母许吾携其归。”吾妻言:“小两口间常起争攘,乃寻常之事,亦三子之咎。些许微末之事,竟归返母家,实吾教子失策,致其骄纵。”遂遣人呼三子出,三子见妻,感而泪。延光念之终夜,遂趋前拥之。继之,妻夫二人向吾妻行礼辞谢,相携而归。

      越数日,吾妻出门归,释然而语于我:“吾与史家议亲之事,事可解。欲令奉家替顾家出阁,其名洁,貌与奉家颇类,可保家族清誉。吾已向史家陈之,彼等亦许。”吾遽问:“顾家当如何?”妻曰:“吾与史家言,吾夜间梦及吾母,吾母告余云,二子性僻,乃天降于地之顽石,不通情理,且易招祸殃。若八字相契则善,不契则将有大祸。此子需留于道观祈佑,为家族添福泽,砥节励行,史家遂不问矣。”

      吾尚欣悦于此事得解未久,吾妻复叹曰:“然此专亲事委于奉家,恐其弗愿,尚需汝往劝焉。”吾曰:“史家乃何般钟鸣鼎食之所!吾曾闻奉家于顾家有怨怼之辞,彼时因之责惩于彼。”吾妻曰:“此门亲事若详论之,奉家必弗从。”其后复言:“史家自古为保嫡系血脉纯正,固姐妹之情,防姐妹相残,遂有共夫之习,保嫡系由共夫所受,固嫡系正统。”吾不禁惊而呼曰:“何存如此□□之事?自古男子以忠贞不二为誉,妻亡再嫁为耻,常有男子为家所迫二次成婚,男子为不侍二妻遂择自缢身亡,实乃贞德善美。”妻曰:“故史家此等富贵之门,有此旧俗,鲜罕有男子愿嫁入,况至此代,史家嫡系有三女,此乃一夫三妻,此何以堪?需汝先诣奉家以告之,劝之乃善。”吾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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