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不出的》lovedontgo

4、应酬

　　房间静悄悄的，窗帘随风飘荡，这是莫茉刚回国的时候自己买的房子，她的要求是空间大装修精简，每天看到的是空旷的家，反而让她感觉更有安全感。

　　现在她的家里最多的就是药，摆在茶几上十几种，拿上一瓶矿泉水走到茶几前，掰开金属膜将药丸倒到手心，仰头喝水把药送进喉咙。

　　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时间平息舌尖的苦涩。视线无意识地聚焦在眼前的玻璃展示柜，这是Eva送她的乔迁礼物，三层的展示柜，中间一层放了一些精美的瓷器，最上层是一幅画，一艘蓝色的纸船是画面的焦点。

　　搬家的那天Eva提出要帮她一起整理，其实莫茉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于是拒绝了她，不过Eva执意要去她家看看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随她去了。莫茉三两下就收拾好了，Eva很惊讶，望着这一屋子的奢侈品和堆在角落的孤品收藏，好不容易找到一些可能是同学送的东西，缠着她介绍由来，很多她都记不清是谁送的，最后只挑了这幅画和另一本画册。

　　Eva嘴上说着该不会是哪个前任送的吧，不过又不得不承认这画确实好看，将这两样东西一起打包带到新家，放在了展示柜里。

　　莫茉注视着这幅画，经年之久，上面的颜色没有任何褪色的迹象，昏暗的房间没开灯，悠悠的月光透过窗照进来，这一艘蓝色的纸船仿佛有了行驶在幽深大海的磅礴气势。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此时莫茉就像身处深海一样，无法控制沉浮，绝望的窒息和耳鸣袭来，眩晕感包裹了她。

　　莫茉趴在床上，为了缓解耳鸣的症状她跪趴在床上捂着耳朵，静静地等待耳鸣消失，最终还是大汗淋漓脱力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闹钟叫醒了沉睡中的莫茉，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昨晚一夜无梦。

　　昏昏沉沉地起床，快速收拾好出门了。手机上收到助理给她发的行程表计划确认，还补充了一条“今天需要和公司的股东见面”，看到这，莫茉觉得今天又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走进公司，前台向她鞠躬问好，前台是两个颜值很高的一男一女，平时他们的工作状态很集中，今天见到了莫茉，两人不约而同地偏着头目送她到最里面。

　　“莫总这一次又要受到董事会的轮番轰炸了吗？”女前台悄声说。

　　“看样子是的，今天股东来了一半多，全是大佬，最严肃的几个都来了。”男前台回想他今天迎进来的几位董事，光是看着他们都感觉压迫感十足，更别提莫茉即将要去他们所有人面前应付问题。

　　“要我说他们还是事儿太少，整天担心公司名誉受损会让收益下降，但人家莫董就这一个女儿，扶持她上位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人家莫总也不差啊，好歹也是名校出身。”女前台愤愤不平。

　　男前台听了点点头，表示不无道理。

　　“听说莫总从小就接受精英教育，这样的人已经领先了同龄人很多，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吧。”

　　两人聊着聊着看到专用电梯亮了，赶紧闭上了嘴巴，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里面出来的人，齐声说：“董事长好。”

　　莫荣之面无表情地像一阵风般快速经过，虽然仍然不失稳重，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很在意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说糟糕，情况不妙。

　　会议室里董事们对莫茉的工作问询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莫茉一个人坐在圆桌的正对面，轮番回答他们的问题。

　　“莫总，你的团队交上来的总结我看了，我想请问你们对于没有完成当月业绩目标的员工的提成工资是怎么样处理的？”

　　这个是莫茉刚被莫容之安排进公司就持反对意见的女董事，在她的强烈反对下，莫容之只能接受让莫茉先接手公司销售部门团队，同时三个月内不能拿总裁工资，如此妥协之下才勉强拉她入局。

　　资本为上的大环境下，连莫容之也要妥协。

　　总结方案就摆在她面前，但这位女董事用一直质问的语气向莫茉提问，莫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仍然要和她重复一遍白字黑字写下的内容。

　　“我们是延续的之前的方案。”说完了这句话，女董事没有说话，其他人也跟着沉默着，莫茉硬着头皮展开，“只要员工在其他方面付出度优异，比如获得客户好评和发掘新的稳定的客户，都有机会获得原先承诺的提成。”

　　女董事似是十分不认同地摇摇头，然后严肃地反问：“你知道你作为一个总裁的决策对公司来说有多重要吗？你不能按照你的想法随心所欲地做决定，这是很不专业的表现。”

　　莫茉对于这样高高在上的指责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被动了，她压下了心中的不平，打算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我们团队了解了一线意见，以及我们还通过今年早些月的数据得出公司目前是盈利的状态，更不用说销售部门。”

　　女董事竟然冷笑了一声，看着莫茉的眼神有一丝轻蔑：“社会发展变化日新月异，不变看上去是稳妥的方法，其实是在找死，你不懂，你下面的人也不作为，真以为公司会养一群闲人吗？”

　　此时莫茉已经有被激怒的势头，女董事的指责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其实是一种万能的充满陷阱的话术。

　　“我们真实地了解了一线员工的意见，如果您支持的那种不达到目标就提成扣光的方案立即执行将会导致离职率大大上升，不管是新老员工都留不住的。”

　　现在的就业环境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就业的人群年轻化，不乏冲劲十足且有能力之人，要管理这样的员工，如果没有激励且表现得毫无人情味，在竞争激烈大环境下，很快就会被淘汰，和那些无数时代的眼泪一样被抛弃入奔腾的历史洪流中。

　　莫容之就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进入会议室的，他打断了莫茉：“如果你认为你的经验可以比过在场的董事，你大可以在此大言不惭，未必吧？”

　　秉承着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的原理，莫容之又说：“你要清楚董事们这是在给你学习的机会，你不要太抵触，谁不是边学边做，更何况你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花架子，你可是从小就接触这些公司管理方面的事物。”

　　女董事看到莫容之来了，表情也没之前那么严肃，喝了口水说：”其实莫茉只要肯努力，按照我们说的方向走学个一两年完全可以有所建树，我们的认可和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的长远发展。”

　　说完还要看一看莫茉的表情，表情很自信，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这些话打圆场的话莫茉也不是第一次听，在社交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样的人精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都是稳定人心的场面话，千万不要以为她真是这么想的，然后乖乖落入她的圈套成为待宰的羔羊。

　　这时一个表情和蔼的男董事笑眯眯地开口了：”小茉啊，听说你最近的心理状况不太好啊，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一起上，能吃得消吗？”

　　莫茉心想，还是来了，这位面上带笑实则笑里藏刀的男人带着他真实的目的找上门了。

　　”医生说心理治疗是一个长程的治疗过程，我遵从医嘱在积极治疗，至于完成本职工作也是应该的，谢谢董事们关心。”

　　莫茉滴水不漏地回复，旁边的莫容之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制止她说话，随后他再次发话：”莫总接下来还有一个应酬需要出席，各位董事先随我去了解公司最近的合作情况，会有专人讲解项目和合作伙伴的情况。”

　　莫容之看了她的行程安排，现在在利用自己的时间分散注意，虽然他知道以莫茉的能力来说可以应对，但是接下来的谈话或许根本与能力无关，而是气势的较量，董事数量众多，就算能凭一己之力营造出舌战群儒之势，也丝毫没有震慑力，反而适得其反，这是一个需要长期付出的过程。

　　莫茉再次坐上了将她带去应酬的车，刚才在公司里发生的事情消耗了她的精力，此刻她的脑子像乱麻一样在打结，她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纤细的手腕和精神不佳的状态让她看上去很颓废。

　　今晚要见的是一个老客户，只是他的体量并不算大，因为他有一层公家的关系所以能长期稳定合作，这种客户需要一直维系且要求很多，他曾经点名要莫茉来和他对接合作，莫茉对此十分不解且抗拒，但是莫容之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安排了他身边的得力助理一起赴宴。

　　这位得力助手在门口一看到莫茉就上前迎接，带着十分刻意的笑容说：“莫总你来了？来，咱们的老客户早就在包厢等着了，快上去吧。”

　　这位所谓的得力助手其实是莫茉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她完全听从莫容之的吩咐，同时她的殷勤之下总给人一种狡猾感，和这种人相处不很舒服。

　　莫茉带着一种极为不适的心情走进了包厢，落座在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客户对面。

　　“小茉来了？怎么坐这么远？待会上菜不好夹啊。”他堆笑着看着莫茉，眼皮的褶子耷拉下很宽一块，差点把眼睛整个挡住了，只剩浑浊的眼白和豆大的眼珠看人。

　　莫茉没有动，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冷。

　　“莫董之前和我谈的合作......”这个七十好几的老人坐在主位，享受服务员围绕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一刻不停的服侍，他抬手吸了一口烟斜眼看了一下旁边莫容之的得力助手。

　　助手了然，立刻说：“莫总，我把新的合作书带来了，您走近些我们来一起讨论讨论细节吧。”

　　强忍着不适，莫茉走了过去，在两人身边停下，老客户的立马换上满意的笑容，眼睛盯着身边的女孩片刻都舍不得移开。

　　气氛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很会看眼色的助手赶紧说：”莫董在合作书里加了新的条款请您过目。”

　　“这个不用看了，我们合作这么久了，莫董不会框我的。更何况还有这么优秀的小茉在这，我很放心。”
　　莫茉很想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但还是忍住了，低着头承受着他露骨的打量。

　　“还是老板您大气！这个合作咱们现在就签下了吧？款项可能需要现在就拨下来，您看有问题吗？”助手笑得很谄媚。

　　“这个款项......”老客户听了助手急切的要求犹豫了一下，他虽然是有一层公家的关系，但是拨款要走公账，费时费力，而且他刚刚说了大话连合同也没看，不知道这次需要多花多少钱，说实话他有点不太信得过莫容之。

　　看出了他的犹豫，助手赶紧像推销一样将注意力转到莫茉身上。

　　“我们莫总都来了还不够有说服力吗？”助手转身对拿过服务员手上的分酒器塞给莫茉，“莫总给您倒杯酒您看可以吗？”

　　助手笑意盈盈地看着莫茉，眼里带着急切的讨好。

　　在老客户痴迷的眼神下，酒液倾倒在杯子里，莫茉面无表情，稳稳地收手，他赶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觉得一切都荒唐得要命，看着老客户面带醉意，手抬起来即将碰到她的衣角时，她转身走了出去。

　　老客户看着莫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摇摇晃晃地想起身挽留，醉意上涌，他差点扑在面前的桌子上。

　　助手猝不及防地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有点懵，赶紧上前扶住他，干笑着打圆场，望着莫茉离开的门口，也没有把握她不在这这个醉鬼还能不能签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