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兰》银衣香青

60、平行番外

　　夏至，高考成绩公布。
　　“怎么样啊出来了吗？啊，怎么还没进去，你再换个浏览器试试，快快快，几处一起登着，说不定就卡进去了。”
　　“……”
　　兰游春转头看着不查自己成绩，趴在他肩上直勾勾看着他手机的赵吉安，“你不查吗？”
　　“我想着也只两百多分，看不看都无所谓。我的不重要，快看看你的！肯定六百九多！”
　　“差不多吧。”兰游春说。
　　“牛的！”
　　赵吉安抱着兰游春的肩膀晃，兰游春的手误触退出界面，另一个浏览器打开，显示进入。
　　成绩报告单上并未显示科目分数，赵吉安啊了一声，问：“不是吧，兰游春你考零分啊？”
　　“看这。”
　　兰游春指了指下面那行小字，赵吉安压低了身体，一字一字念：“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50名，具体情况请于28号查询……全省前五十，一个省这么多考生……我去！兰游春你太牛了！”
　　赵吉安比自己考了高分还高兴，拿着兰游春的手机冲出去给兰游春的爸妈看，又往家跑，路上遇到一个人就炫耀兰游春的成绩，回家眉飞色舞地给他没读过书的爸妈科普进入全省前五十名是什么意思，他爸妈也开心得直夸兰游春，转头问：“你考多少？”
　　赵吉安哈哈打着马虎眼，转头就跑出了家门，他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唉了一声摇了摇头，算了，本来也不是读书的料，能开开心心就好。
　　不管兰游春愿不愿意，赵吉安拉着兰游春坐上去县城的车，说要带他去吃大餐，给他庆祝，让他约上班上玩得好的，一起去吃。
　　城里新开了一家石锅鱼，味美汤鲜，赵吉安早就想带兰游春来试试了，但看兰游春争分夺秒地学，他怕影响兰游春。吃到一半，一声巨响引得他们看向了隔壁。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踹着椅子，冲他爸妈发火：“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明江去！这里没有我的朋友们，我不要待在这里！”
　　“你别以为在外面我就不敢打你了啊，宋悯庭，”他爸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数三声，你再不坐下好好吃饭，我脱掉你的裤子当着大家的面打你屁股。三……”
　　“哈哈哈……”
　　赵吉安他们爆发出如雷般的笑声，本就在气头上的宋悯庭恶狠狠看向他们：“笑什么笑！闭嘴！”
　　他说完，他爸已经数到一了，他不情不愿地扶起被他踢倒的椅子，一脸委屈地坐在那，也不吃东西。
　　他妈妈耐心劝道：“就在这里待一年，你爸工作结束我们就回去了，不过你也可以现在回去，同意回去读书就行。才读完高一就不读，你不读书放你一个人在明江我们不放心。”
　　“哼……”
　　宋悯庭推开他妈递过来的碗，转身朝向刚刚笑话他的那一桌，架起右腿，懒懒靠在椅子上玩手机。玩着玩着他又被那桌男生们的笑声吸引，他抬眼看去，一桌七八个人，他的视线定在了那个穿着白色T恤，笑容淡淡的，五官端正的人身上。
　　兰游春察觉到注视，顺着视线看过去，刚刚那个娇纵的少年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圈，目光久久不动。兰游春先移开了眼，低头继续吃肉。
　　“让让。”
　　“啊？”赵吉安仰头看着宋悯庭，不明所以。
　　宋悯庭硬把椅子挤进去，坐到兰游春身边。
　　“……”
　　一桌人顿时鸦雀无声，不约而同看向这个自来熟又不讲话一脸冷漠的少年。
　　“你回来！你这又是闹哪出？”他妈急忙赶来，满脸歉意看着兰游春他们说，“不好意思，小孩有点难管，打扰你们，你们继续。”
　　“我不想跟你们吃饭，我不回去！”
　　“啊……没事没事，阿姨没事，他要是不嫌弃跟我们坐一桌，就让他在这里吃吧，我们在庆祝我们的朋友兰游春考了很棒的高考成绩，多一个人分享快乐也是一样的。”赵吉安十分自豪地越过宋悯庭，拍了拍兰游春背炫耀道。
　　“哎呀，那可真是太棒了！考了多少分啊？”
　　“分数还查不到。”兰游春老实说。
　　宋悯庭的妈妈疑惑地看着兰游春，赵吉安解释道：“只有考得很牛的今天才查不到，反正阿姨我跟你说，进津北不是问题！”
　　宋悯庭的妈妈顿时就喜笑颜开了，她拍了拍宋悯庭的肩膀说：“好好好，那你好好跟哥哥们玩，想什么时候回来给我打电话啊，我和你爸爸来接你。”
　　宋悯庭一直歪着头看兰游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兰游春被他看得不舒服，扭头再次直视他：“怎么了？”
　　宋悯庭啧了一声说：“你自己考进津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要是能把我这种人辅导考进津北，那算你厉害。”
　　“……无聊。”
　　“我觉得挺好玩的啊。”赵吉安凑上来说，“这小子看着是从大城市来的，学习基础应该不差，你给他辅导辅导，万一真考上了，兰游春你以后就可以开班了，课外辅导培训班也老赚钱了。用这小子做实验，不亏。诶诶诶，小子，你期末考了多少分？”
　　宋悯庭顿了一下，说：“100分。”
　　“……”
　　一桌人面面相觑，用脚踩几脚答题卡，分数也比这高。
　　“吃鱼吃鱼……”赵吉安实在不敢想，这世上竟然有比他分数还惨的人。
　　“你们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就别挑明了问啊。”
　　“那是我没好好学！我要是好好学怎么可能才100分！”
　　“所以为什么不好好学？”兰游春拄着下巴看宋悯庭，锅里的热气吹向他，氤氲一片，“因为家里有钱，就不好好学了吗？只有财富没有知识，那还是平庸，只有帅气没有知识，那也是丑陋，只有加上知识，才叫十全十美。”
　　兰游春当然不指望自己这一番话就能让纨绔子弟幡然醒悟，但因为这段话，这小子天天来家里，跟着他去地里干活，跟着他们去河沟里摸鱼抓虾，跟着他们去爬山，坐在山顶喝可乐吹风。
　　“还以为你会嫌弃我们呢。”赵吉安碰了碰宋悯庭的杯，笑着说。
　　宋悯庭唉了一声说：“我不在这里是因为没朋友，现在有你们，我就愿意待了。”
　　“要我说啊，你还是得读书，我到九月就打算去外省闯闯，兰游春他也就要去读大学了，到时候你在这里还不是一个人。”
　　九月，也就十几天了。
　　“明天就要去拿通知书了。”兰游春说。
　　“我陪你去！”
　　“我陪你去！”
　　宋悯庭和赵吉安异口同声道。
　　赵吉安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说：“我明天要陪我妈进城看病，我忘了……啊不能看着你拆津北的录取通知书了，啊啊啊……”
　　宋悯庭用肩膀碰了碰赵吉安说：“我录视频给你看！”
　　“好嘞！干杯！恭喜兰游春！”
　　—
　　一大清早兰游春就被宋悯庭吵醒，兰游春迷迷糊糊睁眼，宋悯庭拖着他起床，说：“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了！”
　　兰游春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宋悯庭的跟随下洗脸刷牙，换衣服……
　　不对。
　　“出去，我要换衣服。”兰游春把人推出门说。
　　“都是男生怕什么。”
　　宋悯庭小声嘟囔着，又走到窗帘没拉严的窗户边，风吹得窗帘轻轻飘，兰游春清瘦的腰身落进他眼睛里，白的，又是粉的。
　　真好看啊。
　　宋悯庭一路上脑子里想的都是兰游春的腰，录视频的时候重点也没在兰游春拆封的手上，而是落在了兰游春的腰上，脸上，星星点点的痣上。
　　把视频发过去，晚上赵吉安发了数条语音给宋悯庭，每一句都鸟语花香的。宋悯庭断掉网络，翻出视频反复看，手指滑过兰游春的脸，又抚上了兰游春的腰。
　　热。
　　太热了。
　　他需要握住什么，需要流些水降降温。
　　一夜春梦，他早上起来就急急忙忙去洗床单被套，他妈甚是欣慰，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宋悯庭躲在卫生间里搜百度，第一次看到同性恋三个字的他，受了不小的刺激。
　　一连好多天宋悯庭都没再去兰游春家，兰游春给他发消息问他最近怎么老实了，他说他生病了，过几天再找他玩。
　　一直到兰游春要去读书的前一晚，宋悯庭来找他了。
　　刚下过一场大雨，兰游春跟爸妈去了亲戚家，此时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水坑回家，到路口遇到了在路灯下打电话的宋悯庭。宋悯庭看到兰游春，立刻挂掉电话，走到兰游春身边：“我们聊聊。”
　　“爸，妈，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兰游春说。
　　兰建红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说：“早点回来。”
　　“知道了。”
　　月亮被雨洗了一道，亮堂堂地挂在天上。路上的水洼也亮汪汪的，空气中满是雨后清新的植物香。
　　兰游春开口问：“有什么事？”
　　宋悯庭不管不顾，踩在水坑里沥着水走，问：“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
　　“兰游春。”
　　宋悯庭站定，等兰游春看向自己，他才说，“你不讨厌我吧？”
　　兰游春愣了一下，轻而缓地点了一下头：“不讨厌。”
　　宋悯庭又说：“那我要是继续好好读书，你会不会更不讨厌我？”
　　“……”
　　这是什么句子……兰游春默默腹诽，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宋悯庭，“嗯。”
　　“那我也要考大学。”宋悯庭往前迈了一步，挡掉灯光，微微垂眼望着兰游春，“你会为我开心吗？会让我们的朋友关系更进一步吗？”
　　兰游春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宋悯庭的肩膀说：“那是当然。”
　　宋悯庭望着兰游春含笑的眼睛，忍不住张开手臂把兰游春抱进怀里，兰游春这下更懵了，他没动，宋悯庭深吸了一口气，将兰游春的气味刻进脑袋里：“兰游春，我们津北见。”
　　宋悯庭不止回去上学了，暑假寒假一回平宗，就去找兰游春补习，看宋悯庭这么上进，兰游春每次都跟宋悯庭很亲近，要么贴着宋悯庭的背教，要么直接握着他的手带他演算，又或者跟宋悯庭一起躺在他不算大的床上，抱着西瓜啃，看宋悯庭把汁水弄在床上，抱着宋悯庭和他打成一团，并命令宋悯庭带着他的床单回家，给他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但宋悯庭不顾兰游春的劝阻，哼哧哼哧带着就回家，倒了一瓶洗衣液，蹲在洗衣机前傻乐。
　　在高考前两天，宋悯庭给兰游春打电话，说他紧张，问他能不能回来陪他，站在门口等他出来。他外公生病了，爸妈要照顾外公去。
　　兰游春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说好。
　　他们订了学校门口的酒店，早上出门时，宋悯庭紧紧贴着兰游春，说是借好运。
　　兰游春帮他把准考证身份证什么的都检查了一遍，到学校门口，他叫住宋悯庭说：“好好考，不要紧张，考完了有奖励。”
　　“好！”
　　宋悯庭边挥手边往里面跑，青春肆意的模样在阳光下格外张扬。
　　高考结束，很快等成绩煎熬的十几天也结束了，看到没有成绩显示，同样隐藏的提示时，兰游春像当初的赵吉安一样，比宋悯庭还高兴，抱着宋悯庭直说恭喜。
　　宋悯庭开心地问：“那我的奖励呢？”
　　“你想要什么？”兰游春问。
　　“想要……”
　　宋悯庭状似无意用嘴唇蹭过兰游春的唇，说，“想要你喜欢我。”
　　毫无意外。
　　宋悯庭某天深夜给他发了表白消息，忘了撤回。宋悯庭吓得删了消息，没有撤回，但看兰游春没反应，估计是没发出去，他也就安心了。
　　兰游春摁住宋悯庭还要贴过来的唇，说：“等拿到通知书，我再回答你。”
　　又开始日思夜盼，日思夜盼。
　　两个月像两百年那样漫长。
　　通知书到手那一刻，宋悯庭还没说话，兰游春已经向他张开了手臂，笑意盎然：“我答应你了。宋悯庭，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