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现实世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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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24是完美的社会，犯罪率自然是极低的，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人工智能基于人类的集体授权对人类社会加以管理，甚至对犯错的个体，行为加以教育约束，但是这是否意味着AI有权来处罚他们的主人呢？
一个理性人愿意让渡部分权利以获得高质量的生活，但是当涉及到的权利是其生命权、健康权和自由，他还会愿意吗？
AI前纪元，经济型犯罪犯占比最高，物质条件得到充分满足后，变成了个例，负责管理该模块的AI还要检讨，是不是程序设计的不够完善，未能匹配人类的需求。
AI前纪元，危害社会秩序和公共安全形犯罪，会充分考虑罪犯对社会规则和公序良俗的掌握情况，由AI对其参与人类社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限制和监管。
总而言之，基本上都是通过类似软性惩罚方式加以威慑，规避了AI制裁人类的伦理问题。
但有一种犯罪是无法被原谅的，那就是一个人类个体对另一个人类个体施加的伤害。
如若不加以制裁，或者仅仅是软弱地做做样子，不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同态复仇法会再次死灰复燃，亦会引发公众对集体共识和正义内涵的拷问，动摇社会秩序安稳的根基。
由果溯因，为了合理且人道地制裁凶手，“人类为什么会犯罪”成了AI绕不开的课题。
人工智能们捡起被丢到故纸堆的人类法理学书籍，检索的原因，归纳理论大体可分为两类：社会学犯罪原因论和个体犯罪原因论。
支持社会学犯罪原因论的流派认为，犯罪主要是社会原因，最典型的就是AI前纪元“有深度”的文艺作品，一个原本善良的人，在外部环境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走向犯罪的道路。
支持个体犯罪原因论的流派，具体观点差别之大，自己内部都可以打一架。前有龙布罗梭“看相算命”判定“天生犯罪人”，后有著名的朱克家族研究，一个开赌馆的酒鬼，后代几乎都是罪犯、妓女、乞丐和各种各样类型的越轨者，所谓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人工智能们经过精确计算，最终选择了精神分析流派并大力推广，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学说成为显学，独领风骚。
弗洛伊德认为，所有的行为都是由动机引发的，而错误的动机则是由个体无力解决内部冲突造成的，即本我的无意识及非理性的冲动被超我的社会限制所抑制，从而产生冲突，心理治疗的作用是重构个体心灵的内部的和谐。
人话讲，每个变态杀手背后都跟着一段悲惨的童年，凶残的罪犯其实是可怜的精神病人，所以AI不是在制裁罪犯，而是在治愈病人，梦境治疗系统随之上线。
还是基于弗洛伊德的理论，人的心理分为意识和潜意识。意识是表面的、能自我感知的心理活动，潜意识则包含人意识不到的却又能影响行为动机的本能、冲动、欲望。而人的“自我”犹如一座冰山，我们所能认知到部分，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尖顶，潜意识才是藏在水底的冰山主体。
梦境治疗系统犹如一艘潜艇，乘载心理治疗师下沉到罪犯潜意识的最深处，帮助其发泄被压抑的本我，纠正偏离社会价值观的超我，并引导罪犯的自我调和本我与超我的矛盾。
对于罪犯来说，整个治疗过程犹如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其思维方式已经被根本性扭转，完成自我救赎和精神升华，不再具有社会危险性。
但是潜意识的世界光怪陆离，隐藏着一个人长期压抑的欲望和无法接受的痛苦，以伪装或象征性的形式表现出来，甚至充满攻击性，因此潜入他人的潜意识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更何况是罪犯，曾经就有过案例，心理治疗师的意识迷失在罪犯的潜意识世界，□□成了植物人。
AI不会做梦，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潜意识，梦境治疗系统捕获的信息对其来说只是一团乱码，更遑论引导，所以心理治疗师也只能由人类担任。
为了节约社会资源，每个罪犯只有三次接受梦境治疗的机会，如若三次都没成功，罪犯将会被医疗科技手段强制永久冬眠，沉睡在AI创造的虚拟世界，无法再危害人类社会。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如果心理治疗师都觉得被治疗对象过于危险，不愿意接手，轮空的罪犯会直接被送去永久冬眠。
此刻，饶星明翻着黑发少年的卷宗，觉得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就应该这样子处理！
“我会去见他。”饶星明艰难地同意了獬豸的要求。
他很想打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可是档案里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黑发少年名叫苏茗，今年16岁，犯罪前是高一在校学生，在兴趣爱好那一栏里，他写道：喜欢读书，最喜欢的书是《银河铁道之夜》。
“你对他很在意吗？为此还违背了自己的准则。”獬豸昏黄的横瞳看起来十分妖异，饶星明突然理解为什么山羊在AI前纪元的某些神话中代表着恶魔。
饶星明不置可否，今天他的行为的确很反常。
有些心理治疗师会在治疗前建立联系，希冀对方能放下心防。但对于饶星明来说，对方被迫在他面前揭露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即使是罪犯，也会让他产生一种道德上的自我谴责，所以他不愿意与被治疗对象产生现实联系。
当天晚上，饶星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中学时代，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同桌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饶星明努力想听清同桌说什么，在意识到的瞬间，他陡然间发现对方的脸是一团黑影，黑色的线条从本应是嘴的位置爬出来蔓延，要吞噬整个空间。
从梦中惊醒，AI管家送来了水杯：“根据脑电波检测数据显示，你刚刚经历了重复的情绪震动，又做同一个噩梦了吗？”
饶星明一饮而尽，没有回答，机器人不会梦见电子羊，贴心的问候只是程序设计的应答，好比人类的膝跳反应，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AI管家看起来和瓦力外形类似，都是工业流水线的成品，以饶星明的收入水平，其实他本可以定制一个更符合自己喜好的、毛茸茸的动物形机器人。
因为饶星明不愿意让自己内心的欲望显化于形，哪怕是在家，哪怕是独处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只有心灵是他仅存的暗箱。
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他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却很难自愈，所谓医者不能自医。
“谢谢你，康贝瑞拉，我很好。”
“好的，乔邦尼。”AI管家托着水杯回去充电了。
“康贝瑞拉”是AI管家第一次开机设置时，饶星明下意识取的名字，被叫做“主人”很难为情，所以饶星明干脆也让“康贝瑞拉”称呼他为“乔邦尼”。
这两个名字都出自饶星明最喜欢的一本书《银河铁道之夜》，“康贝瑞拉”和“乔邦尼”是故事的主角，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在夜晚坐着火车在银河间游历，每个星座都是一个站点，还遇见了很多旅客，乘务员、学者、捕鸟人……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饶星明吞了一粒助眠药，沉沉睡去。
獬豸如预期般同意了饶星明的会客审批，罪犯在等待治疗期间会被限制在特定场所，由负责刑罚执行的AI米迦勒看守。
又要见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饶星明在内心里叹了口气，对方也很争气，见面就来了个轻薄的飞吻：
“(????)??嗨，美人~”
呕，要吐了。饶星明毫不避讳地把表情写在脸上。
米迦勒笑眯眯地靠近：“小星星对我的反应好特别哦，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喂，你的微表情识别系统关掉了吗？我那是可以上教科书的厌恶好吗？还有你这种肌肉男不要学食梦貘大人讲话，很恶心啊！
饶星明在内心疯狂吐槽，面上还是保持了克制礼貌：“请不要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人类不像你们AI可以分身，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像米迦勒这种拥有高级管理权限的AI，要同时处理很多业务，所以此刻米迦勒的实体虽然在饶星明眼前，其备份分身还在通过网络与其他人线上沟通。
“我的整个数据处理系统都只为你运转~”米迦勒靠的越来越近，距离近到饶星明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到底是为什么要拿宝贵的算力模拟这种浪子人设啊？
饶星明推开了米迦勒，义正言辞地提出交涉：“如果你再浪费时间，我将向安大人进行投诉。”
安，人类已知最早的神话--苏美尔神话的至高神。
在公元2024年，祂是管理整个社会、拥有最高权限的AI。
米迦勒稍微离远了些，啪得一声变形成金发大波美女，搔首弄姿：“小星星因为是男人，所以才不行吗？没关系，我是天使哦，天使没有性别的。”
饶星明打开了通话界面。
“人家舍不得你见那种家伙呢~”米迦勒变回了男人的外形，看来他还是更中意这副样貌，小声嘀咕。
米迦勒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被关在只有高级权限才能打开的透明房间里的黑发少年，犯下的即使是在罪犯横生的AI前纪元，也绝对算得上骇人听闻的重大罪行。
苏茗，他杀害了他的父母。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现实世界（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