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海》仄禾

12、番外一：裴书臣

　　二十年的暗恋

　　我的暗恋源于一场夏天秋天变更时的那场雨，雨中的她撑起那把满是破洞的伞，然后又倔强的将伞扔进垃圾桶。她，又被欺负了。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跑到她身侧，将伞递给了她。

　　我的暗恋注定见不得光，我怕像她一样被霸凌，只敢躲在暗处。我形容我是一只躲在暗处的鼠，窥探觊觎遍体鳞伤的猫。（可是今天她对我说我是那三年所剩无几的光。）

　　年少时不懂什么是喜欢，我多少次想像英雄一样挺身而出，可我懦弱怕事，我…退缩了。所以我活该错过。或许我们本就不认识。

　　初中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我就出了国，自此我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再次相遇，已是十三年之久了，异国他乡，我竟真的再次见到了她，像梦一样，我成了她的主治医生。可她没认出我，兴许她本就不认识我，不过也好，让她重新认识一下我。

　　她叫我裴医生，说我是她这么长时间在这个国家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我很想对她说，我认识你很久了。可是她…结婚了。

　　我义无反顾的追随她回了国，她给我写的感谢信中提到，她在榕城，如果我去，她会招待我。可我们没有留联系方式。

　　你让我扔掉你的病历和检查报告，我却让你留下来，我想这些报告或许可以让你的丈夫更爱你。

　　我入职了榕城的一家医院，因为有国外留学和工作的经历，所以一切都很顺利。我安顿好了一切，就开始找她。榕城很大，这一找，又是三年，我在网上看到她的消息，原来她嫁给了肖北。

　　他们总是手挽着手出席酒会、饭局…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可为什么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疲惫。不过她幸福就好。

　　网上都说肖先生很爱很爱肖太太，哪怕他们并不相配，肖先生也从来没有嫌弃过肖太太。他们都在放屁，她配肖北三百六十度还要转一个大弯，是他肖北配不上她。她才不是什么肖太太，她有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徐念慈。

　　我想跟着她，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像传闻那样，肖北真的很爱她。我又要变回躲在角落里的老鼠了。

　　手术好忙，我好累。

　　两年后，我又在网上看到她和肖北的照片了，配文却是“肖氏夫妇疑似婚变！”，天晓得我有多高兴，熬了几个大夜都不觉得累。

　　每天你都是车接车送，我想肖北很疼爱你，可幸福的人为什么会去酒吧，我担心你跟着你进去了。原本想着保护你，可自己却身陷危险，这一次是你救了我。你挡在我面前，让他们滚。多少年前我多想像你一样站出来，可我没有你勇敢。

　　你没认出我，把我拉到你的位置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你不开心，肖北对你不好。

　　你喝了好久，我不敢阻止你，或许现在我坐在你身侧陪着你才是最好的。可你却开口了，你说：学生不要出来喝酒。原来你没有认出我。

　　你没认出我，我有些生气，好歹我也给你做过手术。我骗你，说我是为了给我妈赚医药费，我本以为你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可你就是相信了。还让我住在你家，你都不怕我是个坏人。

　　酒醒以后，我以为你会忘记，可你拉着我去医院缴清了全部的医药费，那时的我已经是主任了，怎么会拖欠医药费呢，可你不知道。你还是那么好，你心里的伤好了吗？

　　我们终于交换了联系方式，你让我好好上学，别在陪酒了，这误会也太深了，我心里的坏主意又出来了，我此刻的形象就是一个失足大学生，等到了一个美丽的天使来拯救我。

　　你说你丈夫要和你离婚，你说你相信他，你说他肯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的，你说肖北永远爱徐念慈。

　　原来是误会一场，肖北误诊，想要推开你，不拖累你，才这样的，你们和好了，我故意把你的检查报告放在显眼的位置，果然被肖北看到了，我也终于让近视的你看清了裴医生的脸，裴医生就是裴书臣，可你依然不记得裴书臣。

　　这三年，我成为了你的好朋友，看着你们幸福，我想上天对你不薄，终于给了你一个好结果。

　　肖北出轨了，小三是你的亲妹妹，金玉儿怀孕了，怎么会这样。

　　肖北用你的痛处重伤你，我恨他，为什么没有好好待你。

　　我看到凌冬的消息去找你，再看到你时，你的脸上有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你的妈妈怕肖北回心转意竟然这样对你。

　　我们去医院处理好了伤口，我带着你回了家。你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任何人都触碰不得，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敲门你却不应，我很害怕，拿出备用钥匙开门，你坐在地上割了腕，那一刻心如刀绞，恨不得躺在那的是我。

　　幸好，把你救回来了。念慈，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念慈，你怎么就确诊重度抑郁症了呢？这么多年肖北到底怎么对你的，我想杀了他！

　　念慈，你说你很幸福，肖北很爱你，你也很爱肖北，你们结婚不过才十年，怎么就变了呢？你想不通，可一天傍晚你突然对我说：真心瞬息万变。

　　念慈，我没变，我一直都没变。

　　念慈，你还是出了国，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很想念你，我要去找你。

　　我们在国外的一个小镇再次见面，那里一片白色，被雪笼罩着，可我记得你很怕冷，怎么会选择这里？

　　你说这里可以让你安心，也很宁静，就是太冷了，我想带你回家，回港城。你的手上多了新的伤口。

　　金玉儿生了，一个女孩，肖北给他取名肖萄，小名叫小葡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哭，直到我们回到港城，我看到了那张照片，肖北，你个混蛋！

　　念慈吐血了，师弟说是胃癌晚期。

　　为什么老天总是不眷顾善良的人，从医院出来后，我们遇到了王嘉，她是曾经霸凌你的人，我恨她，她竟然还让你去参加她儿子的百日宴，她在忏悔吗？我想我也该忏悔。

　　我担心你，便跟着你一起去了，果然，她们都在，我第一次站了出来，以你丈夫的身份，我在沾沾自喜，你没有拒绝。

　　你说王嘉给过你一张纸，让你擦掉脸上的脏水，所以你记得她的好。我为什么会沾沾自喜，我真该死，那时的你多害怕啊。

　　我回榕城办理交接手续，却看到你被劫持的新闻，我给你打电话，你问我肖北有没有看到，你还是怕他担心你，你依然爱他。

　　等我回到港城，你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文松山，来者不善，我得多多提防。

　　肖北竟然想用孩子来让你心软，卑鄙！

　　念慈，我今天想，要是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得陪着你，这一路你太孤单了。

　　念慈，那枚戒指你一直带在身上，你让我等你死后把戒指和两张照片放在你的骨灰盒上，你还是没有忘记肖北。

　　念慈，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陪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都知道，我甚至连肖北的替身都做不了。

　　念慈，我好想你，我快要撑不住了。

　　念慈，凌冬知道了，他很痛苦。

　　你看啊，又到秋天了。这是我喜欢你的第三十年。

　　念慈，这些年我看了你的日记一遍又一遍，我试图从你的文字中感受你的痛苦，可我没法感同身受，我看着你诉说着内心的煎熬，我看着你一遍遍的想要结束生命，又一遍遍的自救，我真的很想返回到过去狠狠地扇自己，为什么那三年我选择了逃避。

　　如果我当时不那么胆小，是不是我也有资格和肖北争一争，我没有肖北那么果断，也没有文松山那么直率，我一直是这样，一直是个胆小鬼。

　　裴书臣，是个胆小鬼。

　　念慈，我见到了那个孩子，她长大了一点，和你长得很像，性格也像，温吞吞的，也是个有趣的小孩子，我时常看着她出神，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念慈，肖北开始问我要人了，他依然念着你。

　　念慈，肖北知道了，或许他早有预料，只是不愿意相信你已经不在了。

　　念慈，我带着肖北来看你了，你曾经说不想让肖北知道，是不想让他痛苦吧，可我现在看着他痛苦，内心竟然有些畅快，他再痛苦也换不回你了，我恨不得是他替你去承受病痛的折磨。

　　念慈，肖北看到了你的日记，肖北他......疯了。

　　念慈，肖北走了，自杀了。

　　念慈，你们重逢了吗？

　　念慈，肖北忍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我也忍受不了，我好像一直都在输，当年是胆小鬼，现在依然是。

　　念慈，我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再回港城看你了，倒是文松山一次不少，他跟我视频，我才能见到你，果然啊，他年轻身体好。

　　念慈，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现在我走不动了，我可以去找你了。

　　念慈，秋天了，你过世的时间已经比你活着的时间长了，我好想你。

　　念慈，你看啊，又到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