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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今岂是轻生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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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青云跑着跑着就停下了脚步,眼见天上的乌云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
他爹个串串,上辈子百里氏趁乱吞并诸多小势力,最后还派了个半步飞升将仙门赶尽杀绝,此等若称之为穷凶极恶丧心病狂,那么岳家的所作所为便是天打雷劈举世难容。
岳家不仅与妖族联手剿杀修士,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照杀不误,所到之处遍地哀鸿,而岳无心便是未来的岳家之主。
只是不知,为何她现在会现身于此。
孟青云长吁一口气,刚才就应该把岳无心给杀了才对。
那块破石头的影响实在太厉害了,不仅能蛊惑心神,还能使人思绪停滞,相当的邪门。
“你怎么跑这么远?”
头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紧接着她的后衣领被人一把提起,眼前景象拖成晃影,她被人带着飞到了停在半空的灵船。
楚皞松开手,最后一人找到了。
她转过头:“仙长……”
“你放心,船上有温师叔坐镇,绝对不会再生任何事端。”他朝船头方向恭敬的行礼。
她又转头:“仙长……”
楚皞一脸我懂的表情,了然道:“我知道你没听过温叔的名号,待你到了昆仑就会知道。”
“我都还没说话呢!”
她当然知道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的男人是温行舟,不仅是源于脑海中多出的记忆,还有前世的经历。
温行舟作为当代剑修魁首、昆仑剑修道主,每一个学剑的昆仑弟子都会知道其名号。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把此人奉为可以追随的楷模,想要跟着对方的步伐在剑道上有所进益,等她成了执剑长老,按理来说应该是昆仑最厉害的剑修才能担任,但她深知自己打不过对方。
那时的她害怕有一天对方突然兴起,决定挑战自己,抢走执剑长老之位,抢走她手里的资源。
曾经两手空空的人在获得实力带来的好处后,竟然也变得畏手畏脚了起来,害怕失去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害怕身不由己力不从心。
修剑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在于敌人的强悍,而是源于心中的恐惧。
但有他在,此行必然无忧。
想到这点,她神色淡淡,终于不用担心再有幺蛾子产生,人一放松下来,肚子却在咕咕叫唤。
“仙长,我只想说我饿了。”
楚皞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再好的修养此刻也破功了,心底骂道这小妞的头发果然扎手。
幸好他早有准备,从袖里乾坤掏出一袋干饼发给众人。
经过邪修闹事,大伙已经是饥肠辘辘,而且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此刻捧着饼一边啃一边默默流泪,因为有仙师在场,不敢发出声音,但一个个情绪传染开来,难免有人小声地呜咽起来。
“大宝死了…”有人想起了横死的小伙伴。
“娘,我想回家…娘…”
“呜呜呜…”
细细碎碎,泣不成声。
闻得此情此景,楚皞睫毛颤了颤,不由叹气。
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寸头小妞双颊通红、眼含热泪望着他,胸口莫名一抽,顿时生出怜悯之心想要出言安慰。
却闻一声艰难的恳求:“给我水…”
老子就不该对这种人生出同情心!
楚皞虽然黑了脸,但还是施展法术凝出一团水给对方,见她喝完后露出了满意畅快的笑容,嘴角也不由得勾起。
余光又瞥见蹲在角落的莫问,蜷身曲腿,脑袋埋在膝盖上不停颤抖,好不可怜的样子。
“你师弟哭了,还不快去安慰他。”
“好好吃你的饼。”楚皞有些奇怪,这人是一点也不怕生,言语娴熟随意,好像跟他认识似的。
孟青云咽下最后的干饼,感受到了生理上的满足惬意,偏头支起耳朵听师兄弟二人的动静。
“这事我也有错,回到师门我同你一力承担。”
莫问摇摇头:“是我心生贪婪,才牵扯出祸事,若非有你兜底怕是要平添更多人命,一人做事一人当,师兄你莫要再出此言。”
“我们两个人来小相剑城,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不,你本是随行舟尊者而来,是我生出懈怠邀你来小相剑城。”莫问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手脚颤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痛苦,仿佛接下来的话带给他巨大的压力,“师兄我不是在想回师门受到责罚的事,而是……而是那绿袍邪修能种出元玄火精,红色的珠子……剖开胸膛塞进心脏,他想用活人的身躯养宝……”
莫问喋喋不休念叨着自己的猜想,脸上血色几乎褪净,惨白得像只鬼。
他还在继续说话,孟青云却听不见一丁点声响,眉头耸起又很快落下,想来对方施了防偷窥的隔音法术。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在看自己,心底咯噔了一下,她扭头正好对上了温行舟的眼眸。
胜雪的白衣,连发丝都透着股清冷疏离,他神情淡淡,无悲无喜,一双星眸平静如水,落在孟青云的头发上停顿了两秒,很快就移开了。
她忿忿地想,还好自己会读唇。
可读着读着,思绪飘远,她望着前世假想敌宽阔的肩膀,蓦然想起山门生死存亡之际。
昆仑山上屹立长存的巍峨宫殿,灿灿灯火若昼明却空无一人,然而抬首入目,尽是尸首横陈,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只记得殷殷流血像流窜的野火,点燃了流淌万年的流光河水,向更远处蔓延。
温行舟持剑撑地,于高台上环顾四方,纵是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冠玉面容上依旧清冷,睁着猩红怒目:“胆敢欺犯昆仑者,杀!”
男声清越如玎玲,袅袅回荡再恣意伸延的河谷。
明明一身血色,却好似谪仙入凡,而世间万千形物对他则无半分浸染。
在她护送小辈出逃时,昆仑就已经岌岌可危,再后来就听到了温行舟自曝的消息,万年长存的昆仑神宫化作断壁残垣,经年不竭的流光河化作人间红雨。
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手中的流光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敌人,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身体上的旧伤还没愈合又添新伤,队伍一再减员。
干涸的眼眶,泪往心底流。
生出灵智的流光剑发出嗡鸣,是在为她哭泣。
那短暂的喘息之间,孟青云枕剑而眠,心中想着只有死人才需要哭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