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暴雪时》再立

45、045

　　“是上次那个男人吗？”

　　虽被女孩间接性拒绝，顾临绅士依旧，如初见时那般看着她。

　　无需说明，隋也清楚他话里的男人是谁，视线下垂，沉默须臾。

　　连她自己也刚意识到，若是把顾临当作可持续发展的男性看待，她是提不起兴趣的。

　　“顾老师，”隋也抬起眼，眉头皱在一起，声音却比方才铿锵，“很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只是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给您任何的回复，如果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公司。”

　　女孩从座位站起身，作为后辈该有的礼貌，朝桌对面的男人微微俯了俯身。

　　餐厅的位置些许偏远，隋也出来后打开导航到最近的公交站，恰好碰见一辆回程的空出租车，抬手招呼拦了下来。

　　“师傅，去机场。”

　　“姑娘是有什么急事吗？这儿去机场可有点远哦，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师傅通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女孩，温馨提醒道。

　　师傅大概就是住在附近的居民，送她到机场后，回来估计又得空车，隋也懂得起。

　　“我再加三百块钱，师傅累了一天，买瓶水喝。”

　　“那怎么好意思，加那么多，传出去还以为我这是个黑车，”师傅哈哈笑起来。

　　隋也从包里找出三百现金，探出身体，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别人不会知道的。”

　　“哈哈哈，原本打算收车，看你一个小姑娘在这也挺可怜的，我就送你走一趟吧。”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逐渐暗下，隋也订了最近一趟到江市的航班。

　　到机场时，城市边缘最后一抹霞光彻底被黑暗驱散。

　　隋也看了眼时间，给江淮翊拨去一通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宝宝？”

　　“我回来了，”听见男人的声音，不由地她也跟着弱了几分。

　　“演出结束了吗？”

　　“嗯。”

　　电话那头的人一声笑，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我现在过来接你。”

　　隋也走进机场大厅，“我一个小时后的飞机。”

　　那头顿了下，应当是在看时间，“那来不及了，我这处理点工作，忙完恰好去机场接你。”

　　“好，”女孩应了声，挂断电话。

　　江淮翊看着屏幕里的通话记录，总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同，说是要处理工作，结果就这么没了心思。

　　提前到机场等候，待隋也从出口现身时，他精准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

　　隔着数米，隋也也看见他，两人越过熙攘的人群相视而笑。

　　走到了跟前，江淮翊拉过她手里的行李，下意识摸了把身上的衣服，一顿，“里面穿的什么？怎么这么薄？”

　　“演出服，”隋也低头看了眼自己，顾临的邀请太突然，她都没时间换衣服，只在外面披了件大衣。

　　“冷不冷？”江淮翊拉住女孩双手，交叠放在自己手心揉搓，向她传递自己的体温。

　　隋也摇头，“那边有点冷，落地江市就不冷了。”

　　从餐厅出来再到路边拦出租车的过程中，冷得她打哆嗦，幸好老天怜悯没让她走去公交站。

　　“我请了两天假，原本准备去那边接你，或者出去玩一趟，”男人将女孩的手放进自己外衣口袋，拖着行李箱边走边说。

　　“大老板还得请假啊？”女孩阴阳怪气地斜眼瞅他。

　　“差不多吧，虽然剩下的工作还得我自己做，”男人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捏了捏女孩的细腻的手。

　　她就说吧，这人从不正面阐述，认识这么久都得花心思剖析，可能这就是大佬的通病吧。

　　“你呢？后面有什么安排？”

　　出了大厅，风刮来，江淮翊下意识搂紧女孩，将她藏进自己的衣衫内。

　　隋也抱着男人劲瘦的腰，仰起头看他条线清晰的下颌，“我大概……也能休息几天吧。”

　　组里的人都跟着鲁胤雅去放松了，她一个人回洲巨，别的组肯定会以为她又被孤立了呢。

　　走到车旁，男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又拉开副驾驶车门让女孩上车，“既然我们都有时间，要不出去玩吧？”

　　隋也边系安全带边看他，等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她才说：“去哪里玩？”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都行。”

　　女孩啧了声，“又把问题抛给我。”

　　江淮翊启动车辆，朝家的方向开，笑着说：“主要是我想去你想去的地方，想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了你。”

　　“花言巧语。”

　　“那算了吧，”前方路口红灯亮起，男人将车平稳停下，转过头看她，“在家里跟你睡两天也行。”

　　他刚说完，隋也紧接着一句，“那不行。”

　　合着好事儿全被他给占了，便宜都让他捡，当别人是纸老虎哇？

　　男人笑完，让她休息会儿，到家再一起做出游计划，隋也没听，想了一路。

　　临近到家时，女孩慎重地看向旁边的男人，“我们去爬山吧。”

　　“爬山？”江淮翊不禁蹙眉，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据他所知，她从小不怎么擅长运动，“你确定？”

　　“嗯，我想试试。”

　　除了必要的活动，隋也秉持着生命在于静止的原则，中医也曾跟她说过，她那样的体质就得少出汗，津液流失越多身体越虚弱。

　　长这么大，她没爬过山，没尝试过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也没争取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隔日清晨六点，江淮翊推开隋也卧室的门，见女孩还在睡梦中，走到床边，弯下用指尖腰触碰女孩白皙的脸蛋，“宝宝起床了。”

　　“嗯……”
　　隋也一向觉浅，加上知道今天要去爬山，被男人一唤就立刻逼迫自己清醒。

　　昨晚两人罗列了十几座江市周边城市的山，景区和野山都有入围，但考虑到隋也是个户外小白，江淮翊把所有野山都划掉了，担心她受伤。

　　隋也又觉得去景区的人造假山没什么意思，没有挑战性，最后选了一座上下来回共七个小时的山，查攻略听说最近上山可以看樱花。

　　男人昨晚睡前让袁尧准备两套户外装备，在隋也洗漱时，门铃准备响起。

　　“这是小姐的，”袁尧将两个购物袋交给江淮翊，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江淮翊瞥了他一眼，“说。”

　　袁尧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口，双手规规矩矩垂在裤缝，“老板，今天下午跟裕达那边的合作真的不能往后拖，这涉及汽车部整个上半年的进度，您有点太任性了。”

　　“你还知道我是老板，”江淮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满脸写着无语。

　　他做什么用得着别人管么，就算汽车部下半年全部推翻再重新规划，今天这个山他也得去爬。

　　听见卧室内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江淮翊挥手，示意袁尧赶紧走，“可是老板……”

　　“再磨叽扣工资哈。”

　　刚关上门，隋也从里面走出来，“你跟谁说话呢？”

　　“袁特助来送点东西，”男人提着口袋，迈步朝女孩的方向，“买了双适合爬山的鞋，我看你鞋柜里没有。

　　九点半，两人抵达山脚下，路边停了许多车，都是来爬山的户外爱好者。

　　隋也仰头瞧着几乎耸入云巅的山顶，怀疑自己真的能爬上去吗，那么高，看上去比她一年走的路还要长。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江淮翊在旁边吹枕边风，“前面五百米，可以坐索道去那座小山看花。”

　　“不要，”隋也努努嘴。
　　她做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既然说了要爬山就不会放弃。

　　当年决定出国，她也尝试过从未涉及的领域，射箭，那次她就想，如果能射中靶心，那么无论过程多么艰难，她绝不向隋承海松口说不去。

　　江淮翊看着女孩逐渐远去的背影，轻笑，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对于一个体力有限的人来说，登山比射箭难多了。

　　射箭一次不中可以再来一次，而登山没有回头路，向上很难，向下不甘。

　　不到二十分钟，隋也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机抓住一个夜爬结束下山的路人，“请问到山顶还要多久啊？”

　　那人怔了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山，没好意思让女孩尴尬，“快了快了，半个小时。”

　　等人走远，江淮翊才说：“宝宝，你看对面的山，对比一下，我们现在还在山脚呢。”

　　他是真不想让隋也爬山，她压根就没那么好的体力，他自己倒是不怕，经常锻炼，要是她不想爬了可以背下去，可要是运动过度受伤就得不偿失了。

　　“但他刚刚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诶，我们再坚持坚持吧，”女孩信以为真，手里的登山杖又握紧了两分。

　　江淮翊不好一直劝说她，目的太明显，怕她觉得自己认为她不行，完了又生闷气。

　　直到半个小时后，隋也看了眼对面的山，几乎没前进多少。

　　她有点崩溃地朝身后的男人喊，“不是说好半个小时的吗？怎么骗人啊？”

　　男人笑，“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爬得太慢了？”
　　隋也啧了声，又抬头看山顶，缓了缓，继续朝上爬。

　　半个小时后又半个小时，两人终于来到半山腰，江淮翊看女孩额头渗出细汗，隔着外衣摸了把后背，问：“凉吗？”

　　隋也摇头，靠着山体石崖，双腿已经累得快失去知觉。

　　“宝宝爬到这，已经很棒了，要不我们现在下山吧，你已经很累了。”

　　“都说了我今天要爬到山顶，”女孩杵了下登山杖，怕他又说些话让她泄气，立刻扭头朝前。

　　隋也算是明白了，在户外圈子里可能有个半小时的说法，无论你问谁上去还要多久，都会告诉你，还有半个小时。

　　于是她咬着牙，手撑着石阶一步一步挪动，好在后半程身体似乎找到了平衡点，没前半程爬得那么费劲。

　　下午两点半，隋也拖着疲惫的身体抵达山顶，望见对面满山的樱花那一刻，她突然有点想哭。

　　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发明的爬山？

　　这一路放弃的人不少，到山顶的人寥寥可数，而她属于胜利者。

　　“江淮翊，你看……”女孩回头倏地怔住，男人爬了这么久，一直在她身后当辅助，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累吗？”

　　没忍住，隋也好奇问出口，江淮翊走到她后背站定，望对面的花海，脸部红心不跳地说：“你见哪回我体力不支过？”

　　这话说的……分明是在开黄腔。

　　但隋也没有证据。

　　深吸了口气山顶的空气，“我真厉害，甩掉了那么多人。”

　　“是是是，你最厉害，”男人在旁边附和奉承，拉住女孩的手，朝中间空旷的地方挪动，“过来点，别靠山崖太近。”

　　隋也歇得差不多，找了块石头坐下，旁边递来水壶，她看过去。

　　“补充水分，”男人说。

　　她接过抿了口，将水壶还回去，男人又问她饿吗，她说不饿。

　　山顶与云层齐平，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白云反射光线导致人有些睁不开眼。

　　隋也抬手挡在额前，侧头看身旁的男人，他从始至终没说过一个累字，更没有嫌弃她爬得慢。

　　“江淮翊，我鞋带散了。”

　　男人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笑，“我打了死结。”

　　“江淮翊，我腿有点疼。”

　　男人弯腰捞起女孩腿，轻轻放在自己腿上按揉，“待会下山会更累，受不了告诉我，我背你。”

　　“江淮翊，你能不能把包里的吃的给我拿一点？”

　　“刚问你还说不要，”男人侧身拿包。

　　太阳越来越晒，昭示着即将到来的暖春，隋也伸手高高悬在头顶，眯着眼瞧，五彩光斑从光秃秃的指缝泄出。

　　“江淮翊。”

　　“嗯？”

　　“你送我枚戒指吧。”

　　男人身体蓦地僵住，很快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回头，听见她说：“我要有名分的那种。”

　　微风拂起鬓边发丝，女孩白净的脸溢满笑容，如今日阳光般灿烂。
　　“好。”

　　隋也心跳加速，在听到确定的答案后才收回视线，与他对视，“我要贵的。”

　　“好。”
　　“比三十九亿还要贵的。”

　　男人眼眶泛红，眼泪要落不落，鼻腔溢出轻笑，“没问题。”

　　女孩红唇轻抿，眼底幸福显而易见，主动握住男人的手。

　　“以后也要麻烦男朋友多多照顾哦。”

　　江淮翊那么高大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哽了哽，眼眶有泪光闪烁，又哭又笑，“傻瓜。”

　　天知道他等这天等了多久，日夜盼着念着，靠近她的每一步都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在觉察自己爱上她那时起，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那么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

　　“你才是傻瓜，”女孩指尖掠过男人眼底的泪痕，灿然一笑。

　　在山顶待了半个小时，怕天黑前到不了山脚，两人决定回程下山。

　　下山的路更难走，每下一步石阶，腿就会颤抖一下，膝盖受不了冲力，双腿越来越软。

　　江淮翊走在前面，她若是需要扶一下，放在他肩膀就行。

　　“我背你吧，别回家躺床上两天下不了地，可就便宜我咯。”

　　隋也皱眉，一拳砸在男人后背，不痛不痒，“正经点行不行？”

　　“我这是担心你。”

　　“不安全，我自己可以，”隋也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走。

　　她累，难道他就不累了么，就算他体力再好，可一路带着她这么个拖油瓶，怎么着都疲了，况且回去他还得开车。

　　天将黑未黑，两人终于从早上上山的入口出来，男人牵手与女孩并排一起走。

　　“感觉我回家能一觉睡到明天晚上，”隋也调侃自己说道。

　　“待会上车就能休息。”

　　话是这么说，隋也上了车困得不行，就是睡不着，时不时转头看旁边的人。

　　终于在十多分钟后，江淮翊捏住她下巴，将脸转了回去，“别看我了，我有点紧张。”

　　女孩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紧张什么？”

　　“被女朋友看得紧张。”

　　“……”
　　隋也挪开视线，“那我不看了，你还是好好开车吧。”

　　回越澜庭前，江淮翊带隋也去蜀兰府觅食，点了一大桌菜，最后得了老板娘一个扎心评价：“这厨子一般啊，没你做的好吃。”

　　吃完饭，江淮翊开车回越澜庭，到了小区，隋也朝5栋走，被男人从身后拉住。

　　“今晚可以去我那吗？”

　　隋也短怔了瞬，之前不去他家是因为没有身份，怕给他带去麻烦，也怕自己惹上麻烦，但如今不同，她与他是正经恋爱的关系。

　　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男人忍不住勾唇，带女孩朝6栋的电梯走。

　　电梯停在20层，隋也跟在他身后出去，江淮翊这边似乎高级一些，无论是过道的装潢还是门口的安保系统。

　　他边输密码边告诉她：“0101，以后这也是你的地盘。”
　　很好记，她的生日。

　　走进室内，跟隋也想象的差不多，深色调装修，虽然看上去很高端，但住久了会让人觉得很压抑。

　　他公司就完全不同，色彩搭配很有活力。

　　江淮翊让隋也随意转转，他去5栋喂小玫瑰，中途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没瞧见人，最后在卧室床上找到的。

　　这姑娘有多累，发梢都没吹干。

　　看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像小猪一样呼呼睡觉，心里那块盐碱地生出绿苗，逐渐壮大，填满胸腔。

　　他没忍住，弯腰亲了女孩下。

　　而后去了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发现小猪翻了个身，依旧睡得很香。

　　掀开被子上床，江淮翊剥开枕头散乱的发丝，躺下去，轻轻抱住女孩搂进怀中。

　　似是屋内太热，隋也在睡梦中推他，嘴里嘟嘟哝哝，说什么听不太真切，只听清最后一句。

　　“……江淮、翊喜欢你。”

　　睡着了还要勾人，男人哪里忍得了，手肘弯曲在怀中柔软捏了把。

　　恶狠狠道：“臭猪猪，明天找你再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