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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平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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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舒贤就在租的宅子里等着褚含云回去,与他一起的,还有元忆柳。
内堂里气氛古怪,元忆柳好几次放下茶杯想要问话,都被宋舒贤发呆的神情堵了回去。
他这幅样子看着可真不像知道什么事情。
褚含云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似乎凝固的画面。
两人面对而坐,你不经意看眼我,我不小心看眼你,好不尴尬。
见着褚含云回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阿云,怎么回来这样晚?”元忆柳将她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宋舒贤也起身,只是摸了下脑袋,似不知所措。
“去了趟城外,回来时打包了吃食,就晚了。”
褚含云晃了晃手中提着的纸袋。
宋舒贤心领神会,将袋子提走了。
“你已吃过饭了吗?”
“没有,”元忆柳不假思索,其实她已吃过了,闲着无事在城里转悠,今日是平安节,想着与褚含云去街上逛逛,“正好阿云买了吃食,那我便一起了,阿云不会介意吧。”
她是明知故问的,她知道褚含云不会拒绝,而褚含云也确实没有拒绝。
她清晰的记忆中,留存着许多与曾经相互在对方家中蹭饭相关的,这些记忆与她而言不是累赘,是每日依靠过活的载体。
在她眼里,这样的她与行尸走肉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她尚存有活下去的坚持,并不想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
抗争啊,她有时候会在心里这样喊。
就像现在。只是她说出了口:“当然不会介意,我很高兴,我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不仅说了,还做了。
她拉起元忆柳的手,往屋里走,脚步坚定地走着,心口蓦然泛起一阵疼,褚含云深深吐出一口气,依稀能闻见空气里微弱的血腥味。
不过就是疼和血罢了。
元忆柳感受着她的手越握越紧,捏得她发疼,轻呼了一声,“唔,阿云,你怎么了?”
然后她倒了下去,重重栽在地上。
*
“阿云!”
似乎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是一张好熟悉的脸。
“姐姐!”
还有那个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隔壁小孩儿,这声音化成灰她也能记得。
褚含云意识朦胧,双眼迷蒙着睁开,眼神涣散,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昏倒了。
元忆柳扶着她坐起身,自己还在喘着大气,担心问道:“你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
褚含云摇摇头,“我没事了,刚才只是忽然不舒服,没想到这么严重,吓到你们了。”
“你生了很严重的病?”元忆柳更加着急了。
“没有生病,方才可能是饿狠了,才晕了过去。你问宋舒贤,我中午没胃口就没吃饭。”
宋舒贤顺着她的话点头,眼神中是疑惑。
元忆柳不信,但拗不过褚含云,也就此作罢。
三人简单吃过饭,被元忆柳撺掇着出了门。
平安节是百年前关川百姓庆贺关川大败蛮夷的节日,每到这时,关川百姓人人于长街上载歌载舞,还有买泥将军祈求平安,彻夜欢闹,总之热闹非常。
元忆柳走在前面,频频回头看看一脸苦大仇深的二人,终于在宋舒贤又一次叹气后,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俩怎么了,一出门就这样的表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舒贤看了眼褚含云,随即摇摇头,“没事,是我有点撑着了。”
褚含云则道:“许久不曾与人亲近,关川还是往日的关川,平安节也一点都没变。”
听见她的话,元忆柳倒是很感慨,“关川仍是往日的关川,平安节却已经变化很多了,近几月城外桃湾村时常有妖兽出没,官府的几批守卫都全军覆没,”她忽然放低了声音,半掩面说,“据说还请过修仙的人,去收服,但都不了了之。最近城里人心惶惶,近几日倒是因为方阳华的事情分散了注意,少了些议论。”
“你也知道这些事情对城里百姓来说本也同奇异志怪差不多,谁没事会去相信什么妖啊神仙的,无稽之谈。听在府衙当差的小六说最近官府也预备着不管这件事了,说是反正也没伤到人,就采取个拖延时间淡化事态的策略。这不平安节盛会也按时举办了,也算是为了安定民心。”
元忆柳说完才放下手,看褚含云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补充道:“不过也别真的去桃湾冒险,万一呢,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知道了,我自有分寸的。”褚含云点着头,元忆柳却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你真打算去桃湾?”她蓦然放大了声音,周围人都看过来,有人窃语起来。
她赶紧噤了声,“你要去干嘛?”
褚含云:“有东西遗失在桃湾了。”
元忆柳虽能感到她们感情变得浅薄,但褚含云的性子始终未变,她不会那么轻易被说动,所以她只是说让她一定小心,若有妖兽一定立即回城。
褚含云应下了,倒是宋舒贤在一边一言不发,褚含云觉得奇怪,平时他可是最能讲话了,叽叽喳喳个不停,今晚还是盛时,安静得诡异。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桃湾的妖兽,我还没见过妖兽呢,是不是三头六臂,长着翅膀,一腾空便是万里高空?”宋舒贤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时不远处杂耍艺人口中喷火倒映进了他的眼中。
元忆柳适时打破了他的幻想:“听见过的人说,其形如大鸟,浑身赤羽,如凤凰一般绚丽,飞是能飞,不过几尺,而且会吃人,三头六臂就更不可能了。”
“好吧。”
“桃湾真的危险,听人说你们要去,原来是真的。”章远不知何时从身后蹿了出来,插上一句嘴。
“明日提前退租,退还的租金入账。”
章远忙不迭点头,连忙感谢褚含云。
“听人说,听方阳华说的吧。”宋舒贤冷声开口,倒真有点唬人了。
“是听他说的,好友嘛,有什么不可聊的。”章远一怔,立刻调整好神态,含笑道。
大家都心知肚明,好友不过是嘴上的好友,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元忆柳朝他翻了好些白眼,章远自如,“元老板,眼睛不舒服?”
“……自然,看见你就不舒服。”
“走了。”章远无视,不欲与她们耗时间,自顾自往前走。
元忆柳与章远向来不对付,互相看不上眼,章远觉得她没什么经商头脑却要硬撑布店,她觉得章远虚伪又恶心,想着那张肥脸在自己面前笑就浑身恶寒。
不过两人在桃湾一事上倒是出奇的一致。
“真的不再想想?”
褚含云点点头,走向前去。
这里是一个卖泥将军的小摊,摊上的泥将军剑眉星目,手持长枪,捏得惟妙惟肖。
“小姐公子,可要买泥将军保平安呀?”
“泥将军?”宋舒贤疑惑,他拿起一个泥偶,欣赏良久。
“是呀公子,泥将军保人岁岁平安的,只要心至诚至善,泥将军可能发挥大作用呢。”阿嫂将话说得实在,若是人都至诚至善,事间都无恶事了。
“阿嫂,多少钱一个?”元忆柳问道。
阿嫂比了个手势,“五文钱。”
元忆柳从钱袋里拿出铜钱放在大娘手上,挑选了三个泥将军,放在手上,“就希望你们此去桃湾,一路平安顺意。”
阿嫂听闻桃湾,欲说什么,最终是咽了回去。
官府举行盛会,自然是少不了歌舞杂耍表演,偌大的舞台正前方坐着官府的人,身后和侧面围着的都是百姓们。
他们来得晚了,站在后面,堪堪能看清楚舞台上的人。
四周点满了火把,照得舞台亮堂,如薄雾清晨一般,朦胧之间,人与人被挤散开来。
宋舒贤意识到散开时,已找不见那两人的踪影,人群摩肩擦踵,他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却仍未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只手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接着大喊一声:“褚含云!”
“喊什么?”
宋舒贤一个激灵,回头才发现人在自己身后,他挠挠头,“我以为和你们走散了。”
“没有,跟着你呢,怕你走丢了。”
宋舒贤羞赧,问:“那我们还看吗?”
他指了指中间热闹的舞台,眼神在舞台和褚含云之间瞥来瞥去。
“看,若能看见就看。”
于是三人就站在此处,面对着舞台和不少脑袋,和不时举过头顶鼓掌的手,看完了整场演出。
期间元忆柳正值兴头又被一双双举得高高的手打了回去。
倒是宋舒贤兴致很高,一个劲鼓掌。
褚含云则是一手拿着一个泥将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人表演,她似乎不感兴趣,只是直愣愣地看,然后记在脑子里。
偶然与宋舒贤对上视线,他眼里充斥着兴奋和期待,这次他眼里的光似乎不是火光倒影,而是真正地闪烁着会令人艳羡的光。
看得她也微勾起唇角。
三年时间里,似乎很难得有这样的时光,像是与她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熟悉又想怀念。
那就通通记在脑子里,能在无人时刻多多回想也很好。
她这样想着。
舞台上的艺人从天而降,片片花瓣随之落下,一片两片,落在她肩头,连老天都想让这段记忆更加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