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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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的红城，已然是一派忙碌之象。崔浩手中握着刚买来的豆浆，热气袅袅升腾，温暖着他的掌心。
他微微低着头，习惯性地戴着半边耳机，静静地等待着公交车驶入站台。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走上车，放好行李后，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眸凝视着窗外的风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全然忘记了兜里的手机一直在不停地震动。一路上，崔浩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然聚焦在窗外那不断变换的景色之上。
公交车行驶了几个站点后，一个戴着耳戴式耳机、黑色口罩的男生走上了车。
男生与他对视一眼，便径直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又过了几分钟，这个男生竟然靠着崔浩的肩膀睡着了。
崔浩一脸无奈，心中虽有叫醒他的念头，却又不好意思付诸行动，于是佯装不在意地继续凝望着窗外。
此时，身边的男生依旧酣睡，车窗外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男生的脑门犹如磁铁一般，紧紧地粘在崔浩那骨感的肩膀上，时间一久，崔浩的肩膀早已麻木不堪。
然而，他并没有推开对方，更没有叫醒他，依旧静静地看着窗外。无奈、叹气、不忍直视，种种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
还有几个站就到达目的地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同意父母的安排，从繁华的城市来到这个略显寂寥的小县城。
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迷茫，懵懵懂懂，不知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如何捱过这枯燥乏味的生活。
——已经到了县城吧？
——学校的事情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直接去就行。
——住的地方，你就直接住那个空房子。
——我已经找人给你打扫干净了。
——以后你要自己打扫了，知道吗？
发消息的人正是崔浩一个礼拜前刚新婚的父亲。因为母亲的事，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一直处于冰点，持续僵持不下。
手机一直震动，崔浩反复拿起又放下，一个消息都没回。
“手机都震得要散架了，消息不回一下？”
听到声音的他先是一愣，给对方使了个不耐烦的眼色，然后这才把手机拿起。
他的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白羊男，大男子主义根深蒂固。如果他不回消息，对方就如同炸弹一般，随时可能爆炸。
他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看得出父亲已是怒不可遏。
——崔浩，消息不回你觉得合适吗？
他长叹一口气，把手机塞进包里，无论手机如何震动，他都不再拿起。“没事，不想回就不回。”
靠在他肩膀上的男生又开了口。他并没有搭理他，继续将目光投向窗外。
他向来不讨父亲喜欢，这降至冰点的关系对他来说却毫无压力。父亲从小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
从小，他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也未曾悉心照顾他，他一直被寄养在叔叔家里。寄人篱下的生活，就在这一刻，算是彻底解脱了。
看着窗外那不断变幻却始终未曾改变本质的风景，崔浩终于听到到站的广播。那是他父亲给他安排的新住址。
戴着黑色口罩的男生这会儿才微微睁开眼，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崔浩下意识地往右边瞟了一眼，一脸不悦地又转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男生顿时不好意思地说道：“呀，口水不小心弄你身上了，衣服脱了我给你洗吧。”
崔浩转过头来，怒视着对方，眼神中仿佛藏着无数把利刃，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男生发现玩笑开过头了，立马起身往刚停下的车外跑，下车还不忘给崔浩打“byebye”的手势。
崔浩也紧随其后，起身站了起来，往车窗外看了看。微弱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无人的座椅上，看到这一幕，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他甩了甩麻痹的手臂，径直走向行李摆放区，把那个最大最沉的白色行李箱，一点一点地拖下车。
站台位于一个小区门外，外头空无一人，只有崔浩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兜里的手机已经没了动静。
当他从兜里拿起来时，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电话，那是他父亲打来的。他的父亲一向如此，雷厉风行，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缓缓走出站台，感觉跟父亲持续冷战的这些天以来，直至今天是他最舒心的一次。因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烦他，甚至殴打他。
来到陌生的城市，自然是没有认识的人会来接他，他也不觉得这是必要的。对他来说，他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任何事。
红城位于极南的位置，11月份的日子里热得只能穿着短袖过活，体感温度早已达到了30度。又闷又热又潮湿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如坐针毡。
车站外历史感的骑楼与破败感相互交织，是他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之一。
他拿起纸巾擦了下刚才车上男生靠着睡着的肩膀，生怕那人的口水夹带着口臭遗留在自己的身上。
几番折腾后，他拖着行李箱，拿起手机，打算依照地图指引走向一个小区。
路上的人寥寥无几，街道两边因萧条而大门紧闭，感觉这一路就没有一家好的店铺能让他进去就能舒适愉悦地出来似的。
他一边走一边观望着附近，心里开始盘算着没事的时候上哪家店铺吃饭。哪家店铺看起来不好吃，哪家店铺环境好，哪家店铺安静又干净之类的等等，思绪如麻。
红城是个小县城，压根就跟他出生长大的大城市比不了。但每个人都对故乡有很奇妙的感觉，崔浩也不例外。
才走了一点路的崔浩忽然累了，就找了个站台的凳子坐下，手里不断捣鼓着手机。
好友列表只有十几个人的他，根本就不指望能够有人能让他分享。他此时的无奈、孤单、无助，甚至是小小的愤怒，如影随形。
看着来来往往开着摩托车通勤的男男女女，他眼里尽是道不尽的羡慕。有时候他也想过，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有人开着摩托车接自己上下学，而不一定是小轿车，甚至是自行车，估计他会开心很久吧。
一边无奈一边从兜里摸出口香糖塞嘴里嚼，背靠着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版。炽热的天气与北方的天气差异很大，看着自己满手湿润黏糊的手臂，他长叹一口气。这要是让他的父亲看到了，肯定会说他不能吃苦，娇生惯养。
好在他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残缺的家终于离开了。他来到远距那个大城市二百多公里的小县城。别说是他父亲，就连认识了十几年的发小，这辈子注定是不会再见面了。
崔昊没什么不良嗜好，也没什么爱好。真要说起爱好，那就只有他家以前的一个邻居大爷教导的摄影。大爷听见他要离开的那会儿，还把他十年的老相机送给了他。
这个小县城，压根就不会有人懂摄影这事，更不会说有人会陪他一起出去拍照。
口香糖嚼了一会儿，崔昊就有些闷热得受不了了，站起来打算叫个摩托车找个吃饭的地方。就这样拖着沉重的箱子刚踏出公交站台，就听见后边有人喊着：“喂喂喂！让开！”
他皱着眉头回头，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直接瘫坐在地上了，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在他的膝盖上，愣是把他撞飞原地一米远，他只感觉到一阵生疼。
反应过来才知道是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直接把他给撞在地上。
“没……没事吧……”骑自行车的男生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去扶起他，但手伸到一半就被对方直接夺了过去，男孩更加郁闷了。
只见崔昊一边愤怒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抬头看看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不长眼这么骑自行车。
结果看了一眼后就愣在那。黝黑肤色、浑身精瘦、瘦瘦高高的男生，身上的衣服脏得入目不堪……如果不是认出男生那价值两千多块钱的自行车，他真的一度以为他可能是街头混混、叫花子、地痞流氓之流。
男生看到对方脸色不对，于是把手往自己身上衣服擦了擦，再次伸手想把崔昊从地上扶起来。
没等对方扶起他，他便已自行从地上爬起。抬起头的瞬间，他这才看清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
尽管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肤色黝黑，但那五官却生得极为不错，尤其是那双丹凤眼，顾盼生辉。
还没等黝黑男生再度上前“纠缠”，他便被身后跟来的十几个骑自行车的男生连拉带扯地拽走了。
有人在后面还往他身上破矿泉水。
男生却犹犹豫豫地看着崔昊，眼里满是道不尽的歉意，却不知该如何言说，手上还不停地做出奇怪的手势。
崔昊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犹豫片刻后直接摇了摇头，拉着行李直接掠过对方身旁，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危机四伏的破地方。
大约走了几分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听听歌，解解闷。
于是，从兜里拿起耳机的那一刻，忽然看到救护车从旁边的马路上飞驰而过，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转身直接原路返回原来与那个黝黑男生碰面的地方，结果看到一个男生衣服全是脚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吓得他把行李箱丢在一旁，飞奔过去，冲到对方身边，操着蹩脚带口音的本地话，问了句：“喂！”
他大声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黝黑男生微微睁开眼，看到是刚才撞到的人，立马急躁起来，“快……快走！”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还没等男生张口回答，他的旁边就一下子蹿出了好几个人。
他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刚才出现的那十几个男生。
他没有理会，而是把黝黑男生一点一点地扶了起来，扛到自己也没多少力气的身上，怒瞪着那几个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他妈谁啊？”挑头的男生有些嚣张跋扈，极为不爽地喊道。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到底走不走？”崔昊看着那帮人，心底其实害怕得不得了，但他又不想示弱，“再不走，你们就要直接抓去关几天了。”
“什么口音？”挑头的一听崔昊口音不对，立马嘲笑起来，“笑死，就你这外省仔，还敢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叫嚣？不怕死的吗？”挑头的明显是惯犯，这种威吓的手段根本就吓唬不了这些个混子。
“不走是不是？”崔昊再次怒瞪着这帮人，气势上可以说完全是不服输，“等下被抓去劳改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挑头的这一听一看，对方好像是认真的，心想这要是真遇上硬茬，被父亲发现了，那肯定要被狠狠地揍一顿。
他胆怯地说：“你有种！我叫我哥过来！你等着，别走啊！”接着几个人直接抱头鼠窜离开。
崔昊看了一眼搭在肩膀上的男生，“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崔昊仔细打量对方浑身上下，生怕有什么致命伤，害怕救援不及时。
黝黑男生却忽然睁开他的手，以他现在的力气，也只能勉强站稳在那罢了。
崔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瘫倒的自行车跟前，把自行车扶了起来，“这车应该没坏，还能骑，你确定你现在可以？”他那满嘴不标准的口音，愣是活生生地把黝黑男孩逗笑了。
“你从哪里来？”黝黑男孩忽然笑着问。
他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对方居然用带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他憋着笑说道：“我刚回来，以前不在这。”
黝黑男孩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走到崔昊扶着自行车的位置，直接抢过自行车打算离开。
“我们一起吃个饭？”黝黑男生问了起来。
他听了对方的话，愣了一会儿，“你可以吗？不回家看看，或者是去医……”崔昊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没事，习惯了。”男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
“真的不回……回家嘛？”
“没事，走吧，跟我走，你应该不知道哪里可以吃饭。”男生似乎发现了崔昊的身份，盲猜直到对方来自哪里，还有那极有辨识度的干干净净的校服。
跑去把倒地的行李箱子扶了起来，又快速地走到黝黑男生旁边，帮他扶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们往前行进的节奏很慢，黝黑男生时不时地停下来用余光观察着崔昊。
“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崔昊满是狐疑地看着他。
“你刚才走了就走了，干嘛管这事。”黝黑男生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会报复你的。”
听到这些，崔昊想起自己小学开始，他也一直遇到这种事，可是每次回家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打了一顿。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父亲厌恶自己不是一丁半点，甚至从来都不会替自己说句公道话，或者出头解决这种事。
经过那件事以后，他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接受这一切，以至于现在的他看到霸凌这种事，他是一刻都忍不了。
“没什么，这都碰上了，还能坐视不管啊？”崔昊一改以往的淡漠，笑了笑说。
黝黑男生顿了很久才开口，“你不怕他们回来报复你吗？”无奈地问了句。
崔昊摇了摇头，笑了笑，“害怕啊，可是……那……又怎样？”
“他们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肯定会直接找机会报复你的，你……”男生还没说完，就被崔昊打断。
“我是……我是本地人，只是从小不在这生活……我……”崔昊开始莫名地胆怯起来，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就感到很不自信。“他们要是敢报复，来就来呗，我可不怕！”崔昊心情很不爽地说。
黝黑男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了句，“我普通话很差，还好你能听得懂。”崔昊盯了他一会儿，看他好像没有其他层面的意思，“也还好，说本地话也好，我是不怎么说，一直都是说普通话。”
“听出来了，你口音很重。”黝黑男生笑着。
“你也很蹩脚。”不知不觉两人很有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谁也想不到两个沟通稍微有些困难的人，现在会在这个时候一起去吃东西。
马上临近中午，天气越来越热，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的手机，没想到这个地方的信号有点差强人意。
男生看着他笑了一下。
“你想吃什么？”男生似乎稍微好了些，声音都比刚才大声一点。
“找个近一点的就行。”崔昊不耐烦地看着男生，有点儿郁闷这人到底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什么，真怕他身上有什么暗伤，猝不及防地猝死在这里。
男生普通话很烂，本地化又生怕崔昊听不懂，每次都是绞尽脑汁想很久才开口，“那就去我家楼下吃吧，不远，就在附近，很快就到。”
崔昊点了点头，“你在这长大是吗？”
点头。
“你呢，刚来？”
他被男生的话再次问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很久才说，“嗯，以后要在这生活了。”
“那你，住哪里？”崔昊把手机里的信息递给了男生，男生看了一眼，脸上十分惊讶地看了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似的。
“富丽豪庭？”男生惊讶地问。
“嗯……”崔昊撤回手里的手机，有些莫名其妙，“你知道这地方？”男生只是笑而不语，一路上再也没提过崔昊住址的问题。
崔昊不解，走在路上一直在想着，这木讷脑袋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吃饭。
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男生似乎已然缓和过来。他一脚登上自行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把行李箱给我，放我前面，你坐后面。”
崔昊一时之间满心惶恐，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坐过别人的自行车，在这方面的知识可谓是一片空白，瞬间便手脚慌乱起来，不知所措。
“唉，你先把行李箱扛起来给我。”男生看了一眼，便察觉出问题所在，说道。
崔昊根本就不懂其中门道，只能依照对方的意思去做。他把行李箱拉了过去，吃力地抬起来放到对方自行车的前面。男生也迅速接过对方的行李箱，极为自然地放上去，动作一气呵成。
“走，直接跨上去，坐下扶着我的腰或者车座后面也行。”男生仿佛看穿了崔昊的生疏，直接告诉他该如何操作。
“准备好了，要准备走咯！”男生大声喊道。
“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