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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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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的人在天边凝成几个小点,后来小点也不见了,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要走多远。
只是要走的远一点才好。
时鸢张开手,指尖腾起一团浅灰色的气焰,如果此时有修行之人在此,定会认出,这就是当年修真界人人闻之色变的可怕凶物——混沌气。
混沌气之所以被称为大煞,是因为它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一旦侵入人体,轻则损毁神智,重则吞噬灵魂,使人变成行尸走肉。
肉身被混沌操控,为所欲为,灵魂被混沌吞噬,于是混沌越来越强大,受害人越来越多,不少城池、门派,甚至全体覆没,沦为只有活死人的鬼城。
人们谈混沌而色变,没人知道这些混沌气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在控制这些混沌。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崇阿峰弟子陆雪时,不受混沌侵蚀。
又有不少人见她满身血腥,屠尽一村之人,更有空手捏爆心脏的骇人操作,最后人们发现,混沌甚至听从她的召唤,为祸四方,名门大派丧于她手,举世震惊。
操纵大煞混沌行凶之人,必为大凶魔物。
一不小心陷入回忆,时鸢摇摇头,把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看着跳动在指尖的混沌气,自言自语:“前尘尽往,说不清道不明,死都死了,就全都一笔勾销了吧,只是为什么屠魔大战浩浩荡荡,杀了我这个魔头,你却还在呢?”
“罢了,只要你能帮我捉鱼捉兔,就是好混沌,等会儿还要靠你脱身。”
她玩了一会儿混沌气,只觉太阳西沉,抬头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大半天时光,登时觉得不对劲。
就算是不少村民分批逃难,村里也有不少留守的老弱病残,多少能看到个人影,可是现在,整座村庄安静的可怕,甚至连那四处搜人的人伢子也没有出现过,人伢子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总不会把她这个最贵的货物忘了,因此这一切就更加可疑了。
时鸢站起身,拍拍旧衣上的尘土,抬脚踏上村里的土路,走了不远,就见一人摇摇晃晃朝她奔来。
那人走路姿势怪异,速度却不慢,她头发乱蓬蓬,簪了根聊胜于无的木簪子,一身破烂枣红衣,在夕阳下晕染成一团粘稠的血。
时鸢一下子认出这是村里年轻的寡妇枣儿。
枣儿嫁到村子来没多久就守了寡,她年轻好看,无依无靠,屋子里时时有惨叫声和男人的声音,枣儿苦不堪言,时鸢遇到过几次,知道这是不好的事情,仗着自己一身怪力,把几个男人扔出抛物线后,枣儿才获得清静。
因此枣儿一向对时鸢很好,知道她能吃,每每挖了野菜,都要给她留好多。
时鸢的眼睛里露出一种痛苦的,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来,枣儿这副模样,她前世可见过太多了。
那是被混沌气侵蚀过的人的模样。
枣儿双臂后折,一条腿的断骨刺破皮肉,森白诡异,眼睛几乎要撑破眼眶,两行血泪挂在面上,嘴巴却还在一张一合,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走近一点,时鸢才听清,她喊的是:“三娘,跑,跑,跑。”
时鸢迎过去,枣儿还在重复着“跑”,可是时鸢却根本不在意,双手伸向枣儿的胸口,怒喝道:“滚出来!”
指尖混沌气暴涨,向枣儿体内的混沌气无声叫嚣,可是枣儿体内的混沌气并不为所动,直到枣儿倒下,才晃晃悠悠钻出来,在时鸢身边转悠两圈,嗖一下飞走了。
和前世一样的情景,那些侵入人体的混沌气呈黑色,虽然不会伤害时鸢,但是也绝不听她控制。
时鸢放下枣儿,心中悲痛难忍,血脉至亲能卖了她离开,枣儿一个无关之人,却拼了死前最后一丝执念,也想要保护她。
她无法不动容,如今的她已通人性,是个确确实实的人,有了七情六欲五感,便知晓人生有苦多于甜,而枣儿的一生,当真是太苦太苦了。
她把枣儿放到了家里土炕上,立刻出门去找其他人,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村子里剩下的人,全部都被混沌气侵蚀,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修真界把他们叫做傀,遇到了,必须屠之,不然他们会袭击更多的人,把混沌气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只杀人还不行,还要灭掉那些寄生在人体内的混沌气,这就需要修士们的灵力了,可现在时鸢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行,更没有灵力,她杀不死那些混沌气……
面对朝夕相处十八年的村里人,也下不去杀手。
好在她还略通法阵,当即收集了一些石头,绕着村子跑了一大圈,在各个阵位上布做好布置,等最后一块石头到位,法阵便成了。
这样的法阵并不牢固,十分粗糙,但足够困住这些傀,不让他们离开村子,如此,只要等附近的修仙家族派人来处理就好了。
修行之人比凡人多了些法力修为,享受凡人追捧供奉,自然要承担除妖祛祟的职责,凡人城池,多有修真世家坐镇,若是出了状况,他们必须要管。
虽然距离时鸢上次死亡已经过了几百年,但修真界的规矩万年不变,她并不担心这里会无人收摊子,只是想到前尘,还是决定在修士们到来之前溜之大吉。
前世死相太惨,她可不想再和这群人扯上任何关系了。
但事与愿违,她刚刚跑到村口,就见一队修士御剑,从天而降,为首的见了她,大声喊道:“那边的人,你过来!”
时鸢:“……”
怪没礼貌的。
再一看,这一队人服装各异,花花绿绿,竟是一支各门派拼凑出来的除祟队伍。
这样的队伍并不少见,从古至今,各家子弟都有组队历练的传统,为的就是友好交流,共同进步。
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穿衣风格,那开口说话的鲁莽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穿一身靛蓝刺凤尾花银纹长袍,袖口翻一层银色边,上面绣一面蓝色图案。
这是青阳门祁家的族徽。
时鸢顿时觉得胸骨有点疼,祁家在外流传的美名是温雅和煦,向来崇尚君子之风,待人谦谦有礼,不过徒手挖骨的时候,才知道那手是冷的,心是黑的。
因此,时鸢给他们的评价就是,人模狗样。
她厌恶祁家,但凡人与修士实力悬殊,不得不低头……
低头……速跑!!!
见她撒腿就跑,那群少年立刻大声嚷嚷着跟了过来,会跑的比不过会飞的,时鸢被追上,大约也只用了一个须臾。
“喂你跑什么!”祁家那个少年不满道。
“祁如风,你小点声,定是你吓着她了。”另一个少年拦住他,凑过来一张圆圆的脸,笑盈盈地说,“小妹妹,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这里出了点问题,我们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这圆脸少年身着碧色外衣,时鸢并不记得哪个门派是这种风格,想来这几百年修真界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新生力量发展起来,形成新的门派势力了。
好在少年是个自来熟,下一句就自报了家门,“我是翠微湖夏氏弟子夏晴深,此次出来历练,收到这边出现傀的消息,特地过来驱魔,你是这个村子的人?”
时鸢点点头。
这一队七八个少年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祁如风道:“这村里人都被侵蚀傀变,你怎么没事?”
时鸢摇摇头:“我不知道。”
夏晴深又责备道:“如风,你不要这么凶。”
祁如风急道:“我哪里凶了!”
时鸢看他们斗嘴,心里好笑,估摸着这一群少年也是刚刚出来历练,经验不足,说着说着就要闹腾起来,七嘴八舌,问不到重点。
好在这五颜六色的少年队伍中,并没有她心所系的那一抹黑,倒是让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是故人就好。
她闭紧了嘴,一问三不知,少年们不知拿她怎么办,最后居然是举手投票,以大半的通过率,决定让她离开。
时鸢感激不尽,第二次撒腿欲跑,岂料远方传来人伢子尖锐的呼喊。
“时三娘,你还活着,太好了!”
时鸢一个趔趄,差点当场入土,怎么好死不死,这家伙还活着!
然而她并没有实现一头入土的宏愿,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时鸢睁眼,立刻两眼一黑。
这神特喵的黑,居然来了!
再一抬头,嗬,还是个熟人。
“小心。”那温润的声音,时鸢几辈子都不会忘。
来人一身暗金纹黑衣,腰间同系列腰带,中间配一枚青玉梅花扣,是崇阿峰的标志性配饰,青色代表的是一代大弟子。
而眼前这人,正是她上辈子的大师兄,陆湘玉。
崇阿峰出了名的杀伐无情,陆湘玉就像个异类一样嵌在里面,出了名的老好人没脾气,当年师尊陆西楼对他们几个又凶又严,多亏了这善良的大师兄,他们才能抱团在可怕的崇阿峰瑟瑟发抖活下去。
时鸢见了陆湘玉就觉得心安,知道这老好人是绝对不会为难自己,想在他面前开溜简直易如反掌,她连忙摇头:“没事,我还能走。”
陆湘玉果然没有为难她,点点头让出路来,甚至还好心提醒她要看路。
时鸢第三次撒腿欲跑,然而……
“咦,这里居然有人布了法阵,看上去是崇阿峰的锁灵阵,小姑娘,是你做的吗?”夏晴深的大嗓门喊起来。
陆湘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时鸢一屁股坐到地上,生无可恋。
走?
走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