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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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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景晨在实验区的生活间里醒来，住在隔壁张艺琳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真的要走吗？”
“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不知道多久了，我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外面危险。”
“那也和你没关系。”
张艺琳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整理。
自她们进实验区以来，一直都只住着她们两个人，偶尔有不知名的大人物传讯息进来要求她们上交进度——她们一直在制作机器人保留逝者的意识，某种使人长命百岁的方法。
来到这里之前，世界已经乱起来了，硝烟四起，兵荒马乱。
朱景晨是为了保命才带着张艺琳来到这里的，当初苦苦哀求才得来些许时光的安宁，如今张艺琳竟要说离开！
张艺琳不知怎的，某日突然问起外面的世界，她总是觉得保障她们安全的素未谋面的上级或许一直在欺骗她们，所谓长命百岁只是自欺欺人。
“你胡说，你是不是在这里太久觉得闷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呢。”
朱景晨神经紧绷，她当然知道这个实验才不是什么谋求长命百岁，但是实验区内必然少不了监听监视设备，她怎么能就这样说出口呢。
朱景晨想要去制止张艺琳继续说下去，张艺琳后退步甩开朱景晨的手。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多日冷战后，朱景晨原以为实验区内风平浪静、张艺琳也没有再闹着离开，此事就当从未发生告一段落，没想到今日却看见张艺琳在整理离去的行李。
张艺琳拧开实验区大门的锁，外界的天空早就不复记忆中那般碧空如洗，灰暗沉闷的世界里弥漫着硝烟与灰尘，也听不见任何生物生存的迹象。
“阿桃，小心！”
突然间风云变幻，枪声四起，朱景晨想拉她回来，张艺琳却一把关上了门，朱景晨的手差点被门夹住。
手里只抓到一阵风，她抓不住风，也抓不住张艺琳。
她尝试打开实验区的大门，可是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又或者是要关住她们，打开这扇门过于困难复杂，朱景晨绝望地靠着门，张艺琳一定是很想离开吧，才会长久地做足了准备。
实验区没有白昼与黑夜，时间混乱四季颠倒，朱景晨总是下意识唤张艺琳过来，却迟迟等不到应答，失神地望向她原本常在的地方，她从未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寂寥。
如果有你在，就算是失去时间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又有何不可呢，朱景晨呆呆地想着，阿桃你在哪。
实验的进度被无限期推迟，直到有人打通实验区的电话，以张艺琳的性命相逼，按时提交实验结果。
朱景晨急了：“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告诉你，她要是出事了，你们的实验也别想有结果了！我宁愿和实验区同归于尽也不会……”
实验区数年未启动的惩罚措施被打开，强烈的点击使得朱景晨失声。早些年，她刚意识到实验不对劲的时候，也尝试过反抗，下场便是会被实验区重刑处罚，后来她便学会了委曲求全，总是在张艺琳不满的时候适时让她住嘴。
张艺琳没见过实验区的重刑，也没见过她受刑之后仅剩一口气的模样，在实验区没有恐惧地活了六年，便以为自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朱景晨年少的时候也一腔热血奋勇前行，如今却是这等死寂，她不知道是该羡慕张艺琳的勇敢还是痛恨自己从来不把伤痛露处给张艺琳看。
她的意识涣散前，听见了依旧是那古井无波的机械声。
“张教授受重伤，是我们把她救下来的，只要你按时把实验成果给我们，自然能见到她。”
或许是第二日的早晨，实验区按时叫醒朱景晨，身上一同以往没有伤口，徒留满身疼痛寸步难行。
朱景晨睁开眼，被灯光刺到，她从未有如此讨厌这一成不变的白色灯光，不过六年时间，都已经想不起来一派平和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
“朱教授，多谢你的帮助，实验成果良好……张……教……”
“哔——”
“哔——”
“哔——”
通讯被突然切段，实验区内四处响起警报声，却不过三声便陷入死寂。
“人呢？张教授怎么样了！你说啊……”
带着张艺琳被迫出逃的时候朱景晨没有哭，实验区处以极刑的时候她没有哭，眼下张艺琳死生未知，性命被攥在他人手中，朱景晨胸口一痛，泪水渐渐溢出。
她就坐在她往日的房间里，泪如决堤涌出，不小心打湿了桌面，她小心翼翼擦去想要维持她还在时的模样，掉落下来的眼泪却始终擦不完，就连视线也逐渐模糊。
“哐！”
朱景晨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是有人击破了实验区的大门吗？
她抓起防身的枪械，轻手轻脚去往大门处。
即便是衣衫破烂一身血污，朱景晨也轻易地认出那是日日夜夜徘徊在她眼前的张艺琳。
朱景晨立马扔掉手中的枪械，飞奔而去，张艺琳却是吊着一口气进来的，她已经无法站稳，只能靠在朱景晨肩上。
朱景晨不顾血污，捧起日思夜想的脸。
张艺琳努力扯起一丝笑容：“姐姐，外面已经没有人类活着了，我们两个，是人类最后的幸存者。机器人掌控了世界，围剿所有人类，实验区那位大人物也是机器人之一，正是他用我们还没成功的实验将人都改造成机器人，我用这个杀了他。”
张艺琳把一个平平无奇的手电筒塞进她手中，朱景晨微微低头，不想接过。
“这对机器人来说足以致命，我是命不久矣了，留着你防身吧，真是对不起，说好要一起生活却留你一个人……”
张艺琳最后一丝气力，支撑着她勉强直起身来，在朱景晨的面庞上烙下浅浅一吻。
朱景晨慢慢接过手电筒，扶起已经没了气息的张艺琳，平静地想要救治她。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朱景晨有些迷惑地环顾这如虚妄般死寂的空间，这一定是梦境吧！
2
“你们做的实验只是让机器人保留逝者意识，或者说让大家都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朱景晨突然想起来实验区前，那位机器人所说的话，她嘴中喃喃，温柔地将张艺琳的尸体清洗去污渍，实验区内的仪器第一次进行了人体实验，所幸的是，实验很成功。
机器人拥有张艺琳的身体与全部的记忆。
“你好，我叫momorin，你是朱景晨吗？”
momorin介绍自己的时候，朱景晨恍惚了一下，好似回到七年前第一次见面，她对自己说：“你好，我叫张艺琳，你是朱景晨吗？”
可那句momorin把她拉回现实
“我是，好久不见。”
momorin是朱景晨为这个全新的机器人取的名字。
momorin问她：“我叫momorin？为什么？”
朱景晨看着她陷入回忆，温柔笑着说：“因为我喜欢桃子。”
朱景晨要比张艺琳大上七岁，初见已是七年前，十五岁的张艺琳被托付给朱景晨。
小名张桃的张艺琳那时候总像个猴一样上蹿下跳，朱景晨让她喊小姨她不乐意，只能勉强接受叫她姐姐，再后来总是直呼其名。
还总是对她唱那首《直呼其名的幻想》，后来她才听懂了那句歌词的含义。
momorin也会唱《直呼其名的幻想》，可是朱景晨在看来，始终无法将momorin当作是张艺琳，看来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张艺琳早就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唱歌跳舞。
机器人不太能识别人类的情感，只能在朱景晨逐渐低垂眼眸的时候，在表情里分辨出几分悲伤。
“你不高兴吗？”
“我只是有些想念曾经。”
“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没有不高兴。”
“你说谎。”
实验区又寂静下来了。
“朱景晨，你究竟是爱张艺琳还是momorin？”
momorin的语气有些僵硬，即便她拥有了张艺琳的记忆，也依旧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语气永远是看似温柔却冷冰冰。
朱景晨有些累了：“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我是momorin，不是张艺琳。”
“可是momorin，就是张艺琳啊。”
momorin没有情感的眼睛看着朱景晨，朱景晨有些恐惧这样的momorin，更恐惧momorin说出的话。
“她已经死了。”
“胡说！”
朱景晨急了，眼眶发红眸中含泪，不知是对momorin说还是对自己说：“你就是张艺琳，对，你就是张艺琳。”
朱景晨看着眼前拥有和张艺琳一模一样的外表的人，甚至伸手就能触碰到人类肌肤真实的触感，她转身走过张艺琳用过的每一样物件，眼神逐渐坚定。
“你不知道，那天你受重伤回来，其实只是休克了，实验区有很多珍贵的药物的，是我！那天我把你救回来了！”
朱景晨越说越急、越说越高兴，她笑着转身抓住momorin的胳膊，好像那天就这样把张艺琳抓回了实验区，她依旧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momorin推开她，一言不发，一个人转身向外走去，和那日张艺琳离开一模一样，朱景晨忙拽回她。
“有什么事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哦？我为什么不能走呢？”
momorin打量着朱景晨，慢慢绕着她转圈：“你是怕，我又死在这里吗？可是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怎么就开始害怕了呢？
“外面那么混乱，我被流弹击中，被巡逻的机器人抓走，他们正愁人类都已经被折磨致死，活体实验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了呢。
“我被固定在实验室桌面上，身上是冷冰冰的仪器，就像现在——”
momorin在实验室把朱景晨推到摁在桌上，挣脱不开，冰冷的仿真肌肤轻轻触碰她的脸，似蛇一般的触感让朱景晨一阵恶寒。
“哦，就是这种感觉……不过后来我偷到一样东西，杀了机器人逃出来，包括之前关着我们的那位，这东西现在就在你手里吧，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
朱景晨的手偷偷摸到腰间手电筒，最后却放下。
“我永远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姐姐，你终究还是喜欢momorin的吧。忘了说，我一直都看见你在这里受刑，第二天装作没事出来。虽然我现在不太能理解，可是那时候确实真真切切地为了让你不再受刑才铤而离去的呢。”
“什么？怎么会这样……”
momorin舐去她颊边的落泪：“你说，你不是最喜欢momorin、只喜欢momorin。momorin可是只喜欢姐姐的呢。”
朱景晨病了，病来如山倒，六年的逃亡与压抑如江河决堤涌出。失去了死亡的威胁，脆弱的人类躯体反而破败不堪。
她的眼中失去光芒，她说她讨厌实验区白色的灯光，momorin便毁掉了她目所能及的所有白色灯盏，她的眼中只剩下黑暗，陷入失去时间的昏睡。
“喝药了，姐姐。”
momorin笑着端药过来，刚醒过来的朱景晨以为自己还在过去的梦境里尚未苏醒，她接过药碗。
朱景晨喝药的动作一顿，药仅仅从嘴边过而不入，盯着她动作的momorin很是不解。
“姐姐不想喝？是药太苦了吗？不喝药怎么行呢，不喝药病怎么好呢，我还想要和姐姐出去玩。”
朱景晨听了这话，默默把药喝了。
“你在里面放的是什么毒？”
momorin没有回答她，她继续问：“你知道，人类会感到痛苦吗？”
“那为何还要做人类呢？姐姐，你只要稍等一下，就永远都不会感到痛苦了。”
“可是momorin，那样就不是我了，好比你也不是张艺琳，是我之前魔怔。”
“胡说！我就是张艺琳，姐姐也永远是姐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相爱。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大可以用你手里的东西杀了我！”
朱景晨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这是张艺琳最后留下的东西，最后却放下它。
“我说过了，我永远不会杀你的。”
“你也不要执念太重，就让我自然消亡吧。”
“你将永远保持现在的容貌，即便是千百年后沧海桑田，只要你还在，你就是现在这样。可人类不是，人类会随着岁月老去、消逝，我也即将……”
momorin听着朱景晨一个人喃喃自语，良久才接话：“可是我不想这样呢，不想看着你老去，你要是就和现在一样永葆青春就好了，momorin离不开姐姐了呢。”
朱景晨闭上眼，终究是自己私心太重，在momorin的程序里加上了喜欢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弥留之际她好似开口又好似没能说出口：“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了，因为感情这道程序，本来就是乱码。”
“我这一生见过很多人，踏过很多地方，见过了星辰大海，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亮的星。”
而张艺琳本人至死也没听到的那句心意，化作了朱景晨的遗憾，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知道。
momorin启动仪器，讲朱景晨改造成机器人，和七年前第一次见面一样。
“momorin你好，我是橙。”
“姐姐，能再见到你真好，你现在也和momorin一样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了呢。”
“我为什么叫橙呢？”
“因为我只喜欢橙。”
“橙也只喜欢momorin，永远永远喜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