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X李寻欢）王见王生》凉九

99、武学无第一（修）

　　厉青霄的剑如毒蛇，冲着李寻欢咽喉而来。

　　前面说过，他的轻功是极不错的，便是楚留香追他都需要一段时间，李寻欢的轻功总没有楚留香的高明，但他有自己的高明处。

　　他身似飘萍，在厉青霄强势剑气中浮动于表面，所有剑招明明都冲着他的咽喉，他的身体却似乎永远都在三尺剑气的边缘。

　　或许要说，差那么半尺么，还是说他的轻功就差那么半尺，就这半尺的距离，他的衣衫早被削的七零八落，他的发丝被削落许多，但也就是这半尺的距离，厉青霄一直在他的视线之内，他的飞刀寻空出手，他的飞刀忽然出手。

　　那一瞬间，厉青霄凌空扑下，剑光兜落李寻欢周围三丈，万般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间，连厉青霄都忍不住替他惋惜，这个大好青年，只怕要血溅此地。

　　那一瞬间，厉青霄觉得剑刺破了硬物，轻微的涩涩之感，那一瞬间，厉青霄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万千耀眼亮光中逆向飞来，有什么东西擦过脸颊，针刺般的疼痛，他怔了怔，剑势用老，缓缓收回长剑。

　　李寻欢安安稳稳在他面前站着，背着手，微微的笑，他笑的那么温柔，似乎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爱的少女，而不是刚刚性命相搏的敌人。

　　当然，还是要尽量忽略他彻底被毁坏的外衫，被削散的头发，他的发带被挑落，头发散了兜头兜脸，多么狼狈。

　　相比之下，厉青霄简直整洁极了，除了右颊一点点渐渐渗出的血丝。

　　厉青霄站了许久，手指抚着伤口，不能置信。

　　他明白，在场许多人都明白，李寻欢那一刀，是留了情的，只要再偏移那么一点点，飞刀穿过的就是他的咽喉，而不是发鬓。

　　欢呼声在沉寂一段时间之后炸响，小李飞刀，一战成名。

　　厉青霄回身，缓缓捡起那柄小刀，手指捏得死紧，紧紧盯着李寻欢的脸，“你的功夫不如我。”

　　李寻欢笑了笑，“是。”这一点谁都不会否认。

　　厉青霄道：“但是你赢了我，今天，是你胜了。”

　　李寻欢拱手，“是前辈相让。”

　　厉青霄瞪眼，厉声道：“我没有半分留情，我说你赢，便是你赢。”

　　李寻欢道：“是。”

　　厉青霄道：“不过，今日我并非来比武斗胜，而是要毁了这处，性命相搏，你难讨得好去。”

　　李寻欢皱了皱眉。

　　厉青霄道：“你功夫不错，年轻人，考虑清楚了，当真要为了这些败类牺牲自我么？值不值得？”

　　曲珏忽然大笑，挟着内力的声音瞬间压下所有细碎交谈，“我无极堡这样的高手多得是，该考虑清楚的，是阁下吧？手下败将，还敢妄言？李大侠，亲手捉了他给大家伙儿瞧瞧，让他知道咱们无极堡厉害。”

　　李寻欢没有说话，莫说他不愿，就算他全力施为，也断无可能擒住厉青霄，他自己明白，他能赢，不是他有多高明，而是厉青霄轻敌，正如厉青霄说没有人敢拿着暗器对他，也没有人敢跟李寻欢打架时不紧紧盯着他的手，那是一双致命的手。

　　厉青霄只是盯着他咽喉，这是最大的失败之处，难道说李寻欢赢得侥幸么？并不，厉青霄内力确实高深，招式确实无敌，但他的心已经凝固，他的视线永远停留在过去，如果他继续如此固步自封毫不自省，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李寻欢打败他。

　　曲珏上次说话在人群中，这次开口厉青霄立马便寻到踪影，凝目一瞧，冷笑道：“我当沙漠银狐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儿，小娃儿，莫怪厉某今日以大欺小，实在是无极堡——”瞪眼凌厉，一字字咬牙，“罪不可恕。”

　　李寻欢看他，心思转了几圈，那时候寒青到底与他所说为何，能如此巨大恨意？

　　曲珏大怒，扔出话来，“谁能生擒此人，重重有赏。”

　　厉青霄或许武功当真好，被李寻欢挫去锐气，便有人蠢蠢欲动。

　　李寻欢叫了一声，“且慢动手。”

　　光芒之下，这话自然是有人听的，也便一静。

　　李寻欢道：“厉前辈江湖早有名号，在场诸人若知阁下身份，必是要恭恭敬敬行个江湖礼节的。”

　　厉青霄冷笑一声，“厉某名号，不必庸人知晓。”

　　李寻欢道：“不管厉前辈来意如何，大家同饮江湖水，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看在在下面上，动手之前把话讲清，如何？”

　　厉青霄皱眉看他一会，摇头，“不必，灭妻之仇，不共戴天，有什么话可讲？”顿了顿，继续道：“不必再讲，我敬你是个人物，莫逼我对你出手。”

　　李寻欢果真没再讲，不是因为厉青霄的话，而是有什么声音，由远而近，极快的速度。

　　有人叫道：“堡主大事不好，有大批人马踏入机关阵。”有侍卫站在高处，看的自然清楚些，沙漠风不停，听到异常便晚了许多。

　　若在往日，自然不怕，无极堡外机关阵可以阻住任何侵犯者，但机关恰被毁坏，便是老虎被拔去利齿，沙漠之中防范极为不易，是以吴青峰不待看清毁去机关者何人便赶着去抢修，怕的就是有人趁机打入，谁知厉青霄身后还有他人。

　　有人嗤笑，“我当阁下多有能耐，原来帮手在背后藏着。”

　　厉青霄皱眉，竟没反驳。

　　有人发慌，围在曲珏周围，寻求计策。

　　有人道，大批人马而来，必然是堡内出现内贼泄露了无极堡所在，有人道，无极堡高手云集，必是不怕来人，有人道，这姓厉的已是极难对付，若来个十个八个谁应付得了……

　　曲珏道：“苏合，严加戒备。”

　　不必叮嘱，机关阵被毁去厉青霄的到来，本就让无极堡上下一片紧张。

　　厉青霄道：“小娃儿，沙漠银狐气数已尽，快快施展你全部本领，或者乖乖束手就缚。”

　　曲珏冷笑，“哪个能擒住这恶贼？还不快快动手？”

　　远处有人接了一句，“哪个能擒住这恶贼，还不快快动手？”声音以内力遥遥送来，一遍一遍重复，重复着大笑。

　　曲珏气白了脸，却没有人真正跳出，李寻欢心说，曲珏为人阴狠古怪，连自家里都没什么威望，当真可悲。

　　有人遥遥叫道：“厉师叔莫忧，我等助阵来了。”

　　李寻欢听出是耿白玉声音，转头看韦青柳一眼，有些吃惊。

　　耿白玉一马当先，跃入众人视线。

　　白马轻裘，沙漠里还想保持形象，是极难的，幸好耿白玉长相不错，披满沙尘的袍子穿出几分不羁来。

　　耿白玉跳下马，眼光在人群里一扫，朝厉青霄一拱手，“厉师叔，别来无恙啊。”

　　厉青霄点头算是应了，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耿白玉道：“厉师叔有心一人扫敌，精神气概我等佩服得紧。”

　　厉青霄冷哼一声。

　　耿白玉道：“无极堡乃是莽匪宵小汇集之所，我带人来是怕师叔吃了他们的亏。”

　　厉青霄冷笑一声，“谁能令我吃亏，倒是这个人……不错的很。”

　　耿白玉顺着他视线看来，李寻欢微微一笑。

　　耿白玉笑了，“哦，李兄啊，人生何处不相逢，这等冷僻地面儿都能遇上。”

　　李寻欢道：“谁说不是？”

　　这一会说话功夫，耿白玉身后大部队已经赶上，大眼一瞧，好生壮观的队伍。

　　有年轻人有老者，有锦袍青年也有衣物破破烂烂蔽体都难的，有和尚有道士也有几名道姑几许江湖女子，浩浩荡荡千八百人总有。

　　李寻欢心说这么些人聚在一块，可真是太不容易，莫不是姬冰雁的“捉狐行动”有了成效？

　　老和尚当先打个佛号，温声道：“贫僧少林无法，偕同诸武林同道前来拜访无极堡主，莽撞之处，还请莫怪。”

　　曲珏冷笑道：“一把胡子的老和尚了，说话怎不知羞，明明是私闯门庭，还非说拜访。呐，老和尚，我们无极堡可不认识什么和尚道士，你们来套什么近乎呐，没认识的人就快走吧。”

　　无法瞧应答的是个八|九岁孩童，怒上心头，话语便硬上许多，“小施主自然不认得贫僧，却有许多无辜同道死于贵堡手中，武林自有正道，还请堡主站出来还大家一个公道。”

　　曲珏道：“我不一直在这儿站着的么，大和尚眼神不好嘴巴也碎，你说有人被我们害死，证据呐，拿不出证据可别乱说话。”

　　耿白玉挑着眉毛不咸不淡插了句口，“无法大师，他便是无极堡主。”

　　无法皱眉，“即便如此，小小孩童，总不致令江湖纷纷不安，背后必有主使。”

　　耿白玉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有人叫道：“是他，便是他害的我大哥三哥摔下山崖，好你个狠毒小贼，当真还活着。”待他跃出众人，才发现还是个熟人，乃是忠义庄“秦岭五义”中的老四严燕，在他身后，更有怒发冲冠的老五邱胜。

　　他一副愤恨急于报仇模样，近前来瞧见李寻欢，愣了愣，“李大侠怎与此等恶贼混作一潭？楚香帅何在？”

　　李寻欢摊手，笑了笑，“严四爷如何知道当日那小童便是堡主？”

　　严燕“哼”了一声，“我三哥擅长丹青之术，他醒来之时作画，画中便是这幅嘴脸。”

　　李寻欢“哦”的一声，转头看曲珏一眼，既然是他所为，那么胡铁花的解药应该不难弄到手，楚留香，便看你本领了。

　　严燕皱眉道：“楚香帅一向洁身自好，乃是武林一代表率，我奉劝李大侠还是看清眼前形势的好，莫污了楚香帅美名。”

　　李寻欢闻言哈哈一笑，“多谢关爱。”

　　厉青霄皱眉冷哼一声，“迂腐鼠辈，好个目光短浅之徒。”

　　耿白玉大笑三声，看严燕气红了眼立马便要抽兵器才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哪个地方不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沙漠银狐坏事做尽，也不是人人该死。”

　　连无法也沉下脸来，“耿施主的意思是我等今日不该来？”

　　耿白玉挑眉，“灭门恶行乃是邪道所为，江湖标榜正道如各位，难道也要做出这等事来么？”

　　无法道：“江湖为沙漠银狐所害者众，今日来此，是为讨还公道，贫僧已经说过。”

　　耿白玉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曲珏道：“大和尚是要怎么讨公道，说起讲道理我可不如你，一大把胡子了肯定比我会说话。”

　　李寻欢心里奇怪，曲珏堡内自是一副堡主身份，对外却装孩童，转念一想又觉此人悲哀。

　　严燕冷笑一声，“江湖规矩，血债血偿，今日到此的，哪个与你无极堡没仇没怨？夺人性命，自以命偿。”

　　曲珏道：“你若亲手拿了我自然由你处置，空口说大话谁不会？来来，你若亲手胜了我手下任何一人，便算你有本事，怎么样？”

　　来者人数不少，便是无极堡总共加起来也没这等壮观，若能拿话压住来势汹汹，亦算本领。

　　无法摆手道：“严施主，莫中了他人言语设计，且听贫僧一言。”

　　严燕并不是冲动之人，阻住立马要冲上去的五爷邱胜，道：“大师请讲。”

　　无法道：“堡主，今日兵刃一旦相交，必不能善了，贫僧有一两全其美之法，不知堡主可愿一听？”

　　曲珏道：“哦，说来听听。”

　　无法道：“无论堡主承认与否，沙漠银狐杀孽甚重，以杀止杀以命抵命太过残酷，不妨堡主与贫僧一同回少林，由武林中德高望重者来做决断，堡主意下如何？”

　　曲珏冷笑一声，“老和尚打得好算盘，少林是你们地盘，到了那里还不是什么都你们说的算。”

　　无法打声佛号，摇头道：“少林并非红尘之所是非之地，堡主不妨甚重考虑。”

　　曲珏转转眼珠，“我若不答应，今天你们就要打架？”

　　无法道：“动兵实为下下之策。”

　　曲珏道：“好，我考虑考虑。”

　　无法露出笑来，“堡主当真……”

　　曲珏打断他，“大和尚既说让我考虑，打算给我多少天考虑？”

　　无法一愣，“堡主需要几天？”

　　有人自然不满，无法身后呱呱噪噪。

　　曲珏笑道：“我若说十天半月你们也等不了，三天，如何？三天后你再来，我给你答案。”

　　无法皱眉，听身后一直议论，许多人大声说出不满。

　　曲珏冷笑一声，“这里到底是我无极堡领地，你们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不习惯沙漠气候，真打起架来可不一定占便宜，再说了，我无极堡屹立江湖二十年，也不是吃素的，任你们说打就打，我还不依。”顿了顿，又道，“老和尚，话可是你讲的，可别说话不算话，那可丢人喽。”

　　无法咬了咬牙，道：“三日便三日，贫僧在堡外等候堡主佳讯。”

　　曲珏一副吃惊模样，“你们要在沙漠里等？要不要堡里送些吃食？”

　　无法笑了笑，摇头，“堡主好意心领，我等已自备。”

　　有备而来嘛，不过沙漠里过夜，可不怎么好受，李寻欢想起那几日受过的罪，暗嘘口气，再想曲珏虽则性情古怪，心思倒是活络，不管别人当先套住老和尚那是最好，三日时间，能做多少事情，便什么事都不做，三日后远道而来这些人挫去锐气，堡中人一鼓作气胜算岂不大得多，倒是一手好算盘。

　　厉青霄道：“且慢。”

　　众人一愣，厉青霄道：“我可不必你们少林为我出头，小娃儿，你也莫与我说什么三日五日，便是今日，我要个结果。”

　　曲珏道：“你要什么结果，莫不是也要我去你们家给随便定个罪。”

　　厉青霄冷笑一声，逼前一步，“我要你的命。”

　　曲珏道：“哎呀大和尚，你看这个人可不给你面子啊，你说说怎么办？”

　　耿白玉抢着道：“厉师叔何必这么着急？看过我送给师叔的礼物再决定是否动手不迟。”

　　厉青霄皱眉，“什么礼物？”

　　耿白玉道：“一个人，厉师叔的故交。”引厉青霄往人群走几步，一拍手，一人缓缓由一堆白衣阔剑中显出，看他衣着凌乱，满目恨意，赫然便是无极堡第一谋士吴青峰，不止一二人吃惊。

　　吴青峰狠狠瞪着厉青霄，苦于口不能言，目眦尽裂。

　　曲珏吃惊跺脚，“吴先生，吴先生怎这么大意？”不由往前走了几步。

　　耿白玉缓缓走至吴青峰身前，笑道：“若不是趁空偷袭，还真捉不住这只狡猾狠辣的老狐狸，厉师叔，可还记得这个人？”他不着痕迹解开吴青峰哑穴，嘴角勾起的笑意有那么几分刻薄残忍。

　　厉青霄不由走近几步，才敢确定，“吴青峰，是你——”

　　吴青峰吐出一口脏血，怒道：“姓厉的，你可当为天下第一混蛋，枉活于世，百死不惜。”

　　厉青霄冷下脸，冷笑一声，“二十年不见，死性不改，吴青峰，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吴青峰道：“比不得你厉青霄灭绝人伦，连妻子毕生基业都要毁去，连亲生孩子的性命都要夺去……”

　　厉青霄皱眉，又走近几步，道：“你什么意思……”

　　曲珏蓦然一声尖叫，叫道：“吴先生，你说这人是谁？”

　　吴青峰冷笑道：“这人是昔日江湖剑术第一人，是昆仑天鹰子最得意弟子，是你那最混账的……堡主不可……”本是冷笑，末尾处忽而大惊失色。

　　曲珏最是性子古怪，听吴青峰的话，竟是不管不顾，跃起高处，双掌合力，朝厉青霄扑去。

　　厉青霄心中有疑问，若是闪身避开也便罢了，他竟是身体早过意识，直觉的回身双掌便接，便是李寻欢也不敢轻触他内力，他这两掌，掌力何止千钧？

　　厉青霄出掌已然后悔，撤掌已然不及，但觉眼前数条人影晃过，两掌交到实处，砰然一声，细碎尘沙漫入空中一丈。

　　两道人影随同掌力飞出数丈，曲珏被劲力推拉，往后重重砸落地面。

　　李寻欢掩住胸口，轻咳几声，眼光在人群中一扫，刚才电光星火间，似乎瞧见易了容的寒青一闪而没，难道是幻觉？

　　那一瞬间，曲珏忽然跃起，李寻欢便心叫不好，看厉青霄竟合掌拍出，更是一惊，当下无暇考虑其他，腾空一个翻身，往那双掌迎去。

　　与他同时，在曲珏身后，楚留香紧随而来，后发而先至，在曲珏之前接下厉青霄掌力，恰与李寻欢同步而至，本是弹指功夫，完全本能反应，二人掌心相合，以二人之力，接下厉青霄这一掌。

　　掌力互振，厉青霄后退几步，楚留香李寻欢更是退出好远，二人危急之时掌力相合，不曾被厉青霄内力所伤，倒是厉青霄忍不住口里甜腥，吐出口血来。

　　楚留香与李寻欢互视一眼，转身去瞧倒地曲珏，按理说刚才他们二人接下掌力，曲珏并无受力处，顶多是掌力相交反震之力颇大，曲珏也算功力不错的，怎会倒地不起？

　　自然早有人扶起曲珏，楚留香瞧着他面色紫青气息奄奄，忍不住指尖冰凉，忍不住吃惊。

　　李寻欢也走过来，皱眉，“寒玉门了毒。”往人群瞧去，哪里还有寒青身影。

　　楚留香重复一句，“寒玉门？”看李寻欢眼睛，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抱起曲珏往堡内而去，到底是救命要紧。

　　李寻欢瞧他背影一会，一笑，跟了进去。

　　厉青霄站在原地，紧紧皱眉。

　　耿白玉笑了笑，“厉师叔可是有许多疑惑？可需要我代为解惑？”

　　厉青霄看他一眼，猛然欺身，耿白玉防备不及后退，便趁空揪起毫无行动之力的吴青峰，几个起落，消失于众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