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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乡遇知己 ...

  •   “江左有名士上官遥者,世居丹阳,富甲一方。遥性豪迈,喜出游,少年时每有游历,必有佳丽在侧,世皆知其风流,后遥有奇遇,得不出世之异宝,传之聚宝之物也,其家业中兴更盛,遂止出游,经营商道,自名上官逍遥,宅院逍遥山庄,世传之奇,风光一时无二。及老,遥风流不改,遂葬女子之手,哀哉一叹。
      遥有二子,长女上官云,不名天下,归于蜀地徐锦绣,幼子上官昱,妙绝天下,能文善武,其才略勇谋比之其父尚有过之,惜少年薄命,天不怜也。
      世有奇事,人有奇才,惜之则福,去之奈何?世事浮云,谁可道哉?”
      记于江湖无名氏之《江湖偶扎》。

      大雪压道。
      江南本少雪,今年却异常的冷,未入腊月,便有三场大雪,近日大雪纷纷扬扬,更是已经飘了四个日夜,地上积雪竟近膝盖。
      今日午时,大雪方停,空气中却滴水成冰,冷成了冰窑。
      黄昏,丹阳。
      这种天气,街道之上几乎无人。
      这种天气,会出门的,不过三种人,一种是有急事的,一种是工作必须出门的,一种就是有些毛病的。
      只要有些积蓄本钱,便该在家煮酒赏雪,谈茶论道,黄昏,更是所有人都进了房屋,游客旅人也已经进了客栈,道路之上,已经没有人。
      不,仔细听来,总有童言童语稚嫩之声,却是两个小童正在游戏,他们在大道之上堆了雪人,二人围绕雪人奔跑嬉戏,不亦乐乎。
      不远处,忽有人嬉笑一声,举酒一盏,遥遥敬了他们。
      那里是一处客栈,名之“逍遥”,本是上官家的祖业,二楼窗口,正有三人对坐而饮,举酒之人,正是其中之一。
      忽听一人哈哈大笑,笑到跌足,“老臭虫啊老臭虫,莫不是怀念少年时光,想起少年糗事?来来来,说来听听,看我还记不记得。”
      楚留香笑道:“你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胡铁花怔了怔,“小孩在玩耍还能说什么?”
      楚留香道:“你仔细听听看。”
      胡铁花仔细听了。
      男娃儿叫道:“兀那恶贼休跑,吾乃天下第一楚留香是也,天下坏人,闻风丧胆,汝还不速速就擒?”
      说着,便见他朝厚重雪人一脚踢去,雪人留了个浅浅脚印,他却也一个踉跄。
      便听女娃儿拍手嘲笑,“笨笨羞羞脸,站都站不稳还敢称天下第一。”
      男娃儿被激的红了脸,大声道:“你仔细看了。”这次他扎稳马步,一拳老老实实朝雪人打去,打拳头是不会趄趔的,那雪人被打的一个深深大洞,男孩儿哈哈笑道:“看到没有,坏人已经被打死了,小玲儿,我厉害不厉害?”
      女娃儿歪着头,“楚留香比你厉害。”
      男娃儿急道:“我说了我就是楚留香嘛。”
      女娃儿撅嘴,“你叫阿牛,才不是楚留香。”
      男孩儿撇嘴,“楚留香有什么了不起,呐,我是逍遥山庄庄主上官逍遥,比楚留香还厉害。”
      女娃儿瞪眼,“上官逍遥已经死了,死人和活人怎么比?”
      ……
      胡铁花大笑,“原来你是听人家夸你得意,那不过是个八岁小娃儿,什么时候小娃儿的称赞都让你飘起来了?”
      楚留香苦笑,“他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
      胡铁花道:“不是这个是哪个?”
      楚留香道:“是……”
      他忽然不再说下去。
      胡铁花哈哈大笑,“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你得意就得意,闷骚就闷骚,我又不会笑你。”他说着不笑,却几乎笑到桌子底下去。
      楚留香却没有笑,他喃喃道:“这种天气,怎么还会有人进城?”
      果然,远处,缓慢走近了一人。
      大雪近膝,虽然大道之上积雪已经除去一些,却依旧道路难行。
      所以他走得很慢,他似乎每走一步,就要歇息一会,看起来不太远的路程,他竟然走了许久还是很远。
      他一直低着头,偶尔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息一声,喝一口酒,每停一步,也要喝一口酒。
      他喝得很慢,走得也很慢。
      他看起来很单薄,又瘦又高,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但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却极坚定,他终于走近了那两个娃儿。
      男娃儿正拍着胸脯哈哈笑道:“我有黄金马,我有白玉裘,我有安乐窟,汝愿逍遥乎?”
      女娃儿娇滴滴羞怯道:“你,你是什么人?”
      男娃儿夸张的摆出得意表情,“我乃上官逍遥是也,汝乃谁家小姐?”
      女娃儿眨着大眼看他,捧心叫道:“哦,我,妾身小名秋娘,愿侍君左右,不离不弃。”说着,甩一甩狭窄衣袖,娇声一笑,“请君美人杯,喂君风流酒,醉倒逍遥侯,送君黄泉路。”又白又嫩的小手便往男娃儿胸口扎去。
      男娃儿作势往后一倒,蹬蹬蹬后退几步,口里叫道:“哦,我死也……”却又“哇”的一声,却是他后退几步,竟撞到了那远道而来的行人。
      行人想是仔细听他们说话,竟有些怔怔,待男娃儿撞来,直觉便抽身,男娃儿甫撞上他便背后一空,直直倒去,幸而行人手脚不慢,抬手扶住了男娃儿,柔声道:“小心些。”
      男娃儿站定了,瞪大眼看他,顿了半晌才叫道:“你干嘛退开,害我差点摔倒?”
      女娃儿也蹬蹬跑了过来,狠狠瞪他一眼,“人家不是扶起你了嘛。”
      行人笑了笑,准备走开,忽觉劲风由背后袭来。
      这种天气,虽然大雪已经止了,冷风却依然呼啸,但这股凌厉劲风来势,依旧让行人吃了一惊,抬脚往斜前方一踏,便欲转身,不过转身,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便被紧紧抱住。
      行人没有挣扎,只是惊愕惊喜,“楚留香?”
      来者正是楚留香,楚留香比他还惊愕,比他还惊喜,大掌满怀抱着人,只是笑着,“李寻欢,李兄,莫不是我看错?”
      李寻欢笑,也颇有些激动,“若是认错了人,你这般抱着算什么道理?”
      楚留香哈哈大笑。
      却忽听稚嫩声音叫道:“羞羞脸,两个大男人抱抱,不知羞。”正是那男娃儿撇嘴做鬼脸。
      女娃儿却已经叫了起来,“楚留香,楚留香……”
      刚才李寻欢似乎叫了一声楚留香。
      李寻欢有些尴尬,挣了他怀抱来,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从何处而来?”
      女娃儿已经扑了过来,楚留香被吓的后退一步,拉了李寻欢便跑,哈哈大笑。
      正听胡铁花探窗大叫,“你做什么?说跳窗户便跳窗户,说抱就抱,看到女人你扑过去也就罢了,怎么看到臭男人也扑?”
      说话间,楚留香李寻欢已经上得楼来,胡铁花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瞧着。
      李寻欢微笑任他瞧去,房屋内的火炉与烈酒,让他一向苍白的脸染了成晕红,健康又鲜亮。
      楚留香道:“他看起来难道很臭?”
      胡铁花怔怔道:“见了他的人,谁敢说他臭,谁就是王八蛋。”
      楚留香道:“他看起来岂非正是一位好朋友?”
      胡铁花大声道:“好,好得不得了。”
      楚留香道:“如果你是我,忽然见到这样的好朋友,你会不会扑上去?”
      胡铁花跳了起来,“扑,我不是你,我也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扑了过去。
      李寻欢笑着,没有躲,胡铁花却忽然停在半路,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硕大酒坛子,他张开的手臂差一点就抱住了酒坛子。
      楚留香笑道:“他虽然不臭,你却已经许久没有洗澡了。”
      胡铁花瞪眼,“我喝的酒难道还不够多?”
      李寻欢抚掌大笑,“说得好,酒能洗肠,何管臭皮囊?”
      胡铁花跌足大笑,“说得好,同道中人也,来来来,我与你豪饮三百杯。”他抬手拉了李寻欢坐下,便要倒酒。
      三杯酒下肚,楚留香道:“我与你说过的,他便是……”
      胡铁花抬手便阻,笑道:“你别说,我来猜猜,如何?”
      李寻欢道:“好,请猜。”
      胡铁花道:“我观兄玉树临风,立如桃李不动,兄必姓李。”
      楚留香大笑,“胡言乱语,却猜的不错。”
      胡铁花得意笑道:“我胡大仙岂有错误之时?”边摇头晃脑,“我观兄眉眼飞扬,乃富贵荣华之相,又英俊翩翩,必是寻欢作乐,游戏逍遥之辈,兄名必为寻欢。”
      李寻欢笑道:“胡兄所言不错,在下正是李寻欢。”
      胡铁花瞪眼,“你又怎知我姓胡?”
      李寻欢眨眨眼,笑道:“我观兄豪迈为人,蔼蔼有上古侠士之风,光明磊落,傲视群雄之态,故猜测姓胡。”
      胡铁花笑道:“哦?那我叫什么?”
      李寻欢道:“观兄行径,临渊而逃,缘木寻鱼,百花下走,自寻铁树,兄必名铁花。”
      胡铁花一怔,看鬼一样看着李寻欢,慢半拍的才拍案大笑,“妙,妙,老臭虫,你听听,我胡铁花的名字被这样一解,忽然又文雅又有深意,妙哉,当浮一大白。”当真一杯酒灌了下去。
      胡铁花笑言李寻欢名字,不过是打趣笑谈,随口诌来玩笑的,谁知李寻欢竟说出这段话来,当下心中便有些震动,一时不好言语。
      楚留香也自惊讶,李寻欢这般解法,难道百年后胡铁花竟得这般评价么?那倒也不负他一生行径。
      但很快他便知道自己错了。
      胡铁花笑道:“李兄巧言,便为老臭虫也解一解,他的风流之名可天下皆闻。”
      李寻欢沉吟笑道:“楚兄嘛,自也是豪迈灵巧之人,名之留香,自当是拈花而笑,手留余香之意了。”
      胡铁花笑的打跌,“大妙,风流采花之名忽然就有禅意有诗意了,老臭虫,你做了什么好事,李兄这般赞赏抬举你?”
      楚留香眼神闪动,笑而不言,他自知道,自家虽素有侠义之名,其风流之名远胜之,李寻欢这般说法,便显然是他一家之言了。
      胡铁花抬手勾了身侧之人肩膀,笑道:“李兄,可再来猜猜这位小兄名字含义。”
      李寻欢一直注意着那少年,此时沉吟瞧去,笑嘻嘻一时无语。
      这少年虽这许久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却不会有一人忽略与他,实在是他当真生的一副俊俏面孔,不过十七八岁年龄,男孩子正有些雌雄莫辩,他若再年长些,或许便不会这般柔美相貌,但此时瞧来,却是天下凡男俗女皆比不得的美貌。
      当真如何美法,却不描述,便是在场三人,楚留香之俊雅飘逸,李寻欢之儒雅俊俏,胡铁花之英姿豪迈,皆是不差相貌,但比之这少年,相差却不止一二。
      但见他一举手一低头,眉眼含笑,唇齿生香,若偶得一见,说不得便瞧痴了去。
      李寻欢笑道:“敢问小兄名姓?”
      那少年露齿一笑,脸颊微红,大眼中竟有害羞之意,开口清雅干脆,“在下上官昱,本地人氏。”
      胡铁花跌足道:“你说了名姓,哪里还有猜的乐趣?”
      上官昱微微垂着头笑道:“胡大哥,你莫为难人家。”
      李寻欢瞧着他,似乎当真瞧痴了去。
      这确实是极致相貌,但他一生行走,见多识广,竟会痴迷于色相么?
      上官昱当真被他瞧得低下头去,见他半晌不转眼,不由缓缓抬头,迟疑道:“李兄可是瞧在下有什么不对?”
      胡铁花哈哈大笑,“你长着一张比娘们更漂亮的脸,李兄自是瞧呆了去。”
      李寻欢转开了眼,瞧一眼楚留香,沉吟笑道:“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楚留香瞧着他,没有说话。
      胡铁花叫道:“有话就讲,吞吞吐吐做什么道理。”
      李寻欢道:“上官小兄之名,颇有玄机,昱者,光亮也,有道是日月不能相容,若得宽和心胸,方福寿无限。”
      上官昱脸色变了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上官小弟太没有男子气概,有些娘儿们模样,这却是误解,他虽看来柔弱腼腆,举止也有些别扭,却是个豪迈性子,便说喝酒,他能不停歇的和我连饮三昼夜。”
      李寻欢笑道:“胡兄言重了,在下原不是此意。”
      胡铁花却言犹未尽,一手重重搭着上官昱肩膀,大笑道:“我单说一件事,你便知我所言不虚。且说上官小弟有一惊天动地之大事,为天下他人所不敢为,我说出来,李兄必然要佩服与他。”
      李寻欢脸色一变,却瞬间恢复正常,笑道:“何事如此稀奇?”
      胡铁花道:“上官小弟有一雅好,当世之骇俗,若是寻常人,自然百般遮掩,他却坦荡荡不惧人言,此等行径,岂非大丈夫所为?”
      李寻欢注意到上官昱低垂着头下撇嘴冷笑,心里沉吟,面上笑道:“哦?胡兄说来听听。”
      胡铁花大声道:“上官小弟生性不喜女子,只喜男子,谁遇上这种事会对别人说?他却似乎不遮不掩,你说上官小弟值不值得敬佩?”
      当时客栈之中客人甚多,此言一出,便是吵闹庭市,也不由为之一静。
      上官昱失声道:“胡大哥,你,你怎说出这等话来?”
      李寻欢瞧一眼楚留香,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奇特。
      胡铁花大声道:“这话怎么说不得?老臭虫,你倒说一说,这话说不说得?”
      楚留香脸色却也有些古怪,若非胡铁花已经醉了,早该看了出来。
      楚留香温笑道:“这却要看上官兄了。”
      好个上官昱,初时惊愕,转脸便笑,“胡大哥抬举,小弟自然受用。”
      遂连连劝酒。
      至此,诸人不再多言。
      至此,李寻欢更不多开口,酒过三巡,他只是眼神偶尔瞧着上官昱,沉吟不语。
      他本也不是多言之人,能与胡铁花玩笑其实已经颇为难得,而若非楚留香在侧,胡铁花又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他也不见得便玩笑的起来。他一生漂泊江湖,少年之时尚且不觉,待得年岁渐长,周身孤苦,竟难觅一知音来解心胸烦闷,便有铁传甲镇日陪伴,依旧难掩寂寞,虽说他本性沉静不喜多言,依旧是痛苦难忍,寂寞难言。
      是以得遇楚留香,一时竟有些忘情,而胡铁花此人,本多豪迈,无论是谁,遇上他都难免要笑一笑,抛除烦闷来高兴一番的。
      而再观之,李寻欢之玩笑如何,又何曾影响其心境半分?在得知上官昱姓名之后,更是忧心忡忡,心思沉重。
      楚留香自始至终便不曾开口,李寻欢无故又怎会来此?若说是为了他楚留香,却也未免太过觍颜自大,那李寻欢来意如何?
      他一直瞧着上官昱,莫不是与上官昱有关?或者说,与上官云有关?
      宾主尽欢,趁夜而散。
      楚留香踏月而来寻李寻欢。
      华灯初上,胡铁花早已酒醉酣睡。
      楚留香提了醒酒茶来,进门便笑,“我只望你别同小胡般,碰都不碰茶。”
      李寻欢又如何睡了?他本便在等着楚留香。
      茶香味浓,满室清香。
      李寻欢道:“我很好奇,楚兄如何与上官昱交厚。”
      楚留香沉吟道:“小胡与他感情甚好,我到此地也不过三日。李兄可是为了他而来?”
      李寻欢道:“是也不是。上官姑娘曾有意寻我,欲问楚兄行踪,那时楚兄早已不在,恰徐锦绣伤重,上官姑娘走不开身,遂拖我前来通信,求楚兄助她一力。”
      楚留香笑笑,“只怕上官云托的是李兄助她吧,李兄又怎知在下正在丹阳?”
      李寻欢一叹,“是这么说不错,我却也不好参与此间之事。”
      穿越时空,本就是惊世骇俗逆天意而行,又怎可随意插手他事?
      但话说回来,天意既让他寻来此间,或许另有安排也未可知,不是?
      楚留香道:“上官云所托何事?”
      李寻欢道:“上官逍遥之死非同寻常,另有他因,上官云猜测其为上官昱可能有弑父之举。”
      饶是楚留香,听得此言也不由勃然变色,天道人伦,当是时,父亲为天,弑父乃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凡人是想也不敢想。
      楚留香道:“此言当真?”
      李寻欢叹息一声,“若无实据,又怎好随意中伤他人?我观那上官昱虽颇有城府,却也不至如此丧心病狂。”
      楚留香沉吟着,忽笑道:“李兄远道而来,可疲惫否?可有兴致陪我一同踏雪赏梅?”
      楚留香自不会随意说出这等话来,他这般说,自有用意。
      李寻欢眼神几转,笑道:“不胜荣幸。”
      二人遂推窗而出,楚留香在前引路,李寻欢紧跟而行。
      不多时,路途渐偏,道旁多有树木,再行数里,空气中竟隐约幽香,触目处,当真有层层梅林在前。
      楚留香笑道:“此间恋梅庄,主人名黄氏北静者,本有数面之缘。”
      李寻欢本当他所言踏雪寻梅乃是托辞,出门之意,谁知当真寻得梅花。
      楚留香又怎知,李寻欢此生,众多树木,最喜便是梅花,最惧最伤,也是梅花,他的院落之中,只有梅花丛丛,而梅花盛时,他便多是花下黯然,饮着愁苦酒。
      或许已经成了习惯,每见梅花,他必伤情。
      楚留香察觉他脚步慢下来,脸色有异,诧异道:“李兄怎么了?”
      李寻欢勉强一笑,却已掩藏不了悲苦落寞,便是友人陪伴在侧,另有要事当为,竟一时也脱不了自家愁绪。
      楚留香察他颜色,徐徐笑道:“此等佳境,自当悠然欣赏,踏花行路,岂非焚琴煮鹤之道?”他当真缓下脚步,徐徐行走。
      李寻欢仰天一声吁谈,一时吐了烦闷心思,方笑道:“楚兄自好兴致,当此佳景,原该花下对饮,秉烛长谈。”
      楚留香叹息一声,道:“莫说长谈,我原只当此生与李兄再也无缘,谁知天意自有安排。”
      李寻欢眼神一转,含笑瞧着他,悠悠道:“何必言天意如何?你我皆非信天命之人,若言再不相见,便该斩断一切牵连才是。”
      他说的自然是楚留香明知上官云在李寻欢那方世界却留她不管之事,这话说来,楚留香竟也面上稍红,一时呐呐。
      李寻欢言语淡淡,道:“楚兄可依旧有那般心思?”
      楚留香却话题一转,“今日小胡说到上官昱自言喜好男子之事,李兄如何看法?”
      李寻欢笑瞧他一眼,道:“人与人毕竟不同,宣扬与否,端看个人心境,又何来大丈夫与英雄之分?”
      他竟滑头端开楚留香问话原意,便同楚留香避开他问话一般。
      楚留香叹息一声,笑道:“回思三月余,在下只感激天意有此与李兄一遇,既不知能否再次相逢,便只感念怀想罢了。”
      他这次说话老老实实,其实他本也从来不是老实之人,说这番话,只因对象是李寻欢,不愿相欺与他。
      李寻欢叹息一声,沉吟良久,才道:“此次外出来寻,他乡相遇,当与楚兄大兴方归才是。”
      楚留香大喜,大惊,只道:“你……你竟如此想么?”
      李寻欢既有喜,更多悲伤落寞,竟一时哀叹不能语。
      楚留香虽有怜他惜他之意,又如何能明白他的心思?
      又有谁能明白,此时李寻欢是何心境,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又是何等悲伤自苦,自我唾弃?
      但人性哪,你莫猜,飞蛾尚有扑火之心,况论万物之灵乎?
      只李寻欢此人,太过温柔,太过多情,情到深处,伤人伤己之余,更有何用焉?
      但无论如何,话语即已出口,便自有其作用。
      此等情境,二人相视而笑,却早已非朋友之谊,早已蕴含了别样因素。
      若论此事当成,原该赞一声楚留香巧绝妙人。
      当日楚留香在葫芦谷监牢之中说出那番话来,莫说他自己尚且摇摆未定,便是李寻欢,又如何接受的了?若楚留香当时当真有更进一步之意,李寻欢莫说不会顺从,只怕是激烈反弹回避。
      而二人却是以朋友之礼告别,通过时间来沉淀这段奇哉难言的情事,回想牵念之余,冷静下心思来对待,时日当久,虽有忘记抛却之嫌,却阻不了思念遗憾作祟,是以饶是李寻欢,竟也被时间磨出别样心思。
      事已当此,只得叹一句楚留香的高明之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他乡遇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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