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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玉露喜金风(修) ...

  •   许久以后,一次酒至半酣,胡铁花问楚留香,“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和李寻欢做朋友。”

      楚留香想了好久,摇头笑道:“不做朋友,也没有不好。”

      胡铁花严肃的看着他,“你不做李寻欢的朋友,是你非常严重的损失,是你最大的遗憾。”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和李寻欢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楚留香眯着眼睛看太阳,听风,想情人,许久,才似满足似遗憾的叹息,“或许,在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这种遗憾。”

      胡铁花大吃一惊,“别告诉我你竟然对他一见钟情。”

      楚留香怔了怔,大笑,一见钟情,去他的一见钟情,只不过……

      只不过,在他们已经风雨同舟之后,在共生死同患难,在彼此携手并肩之后,在痛苦与快乐,漠视与懂得珍惜之后,他们都不曾对这一份或许遗憾,或许别样幸福的缘分,遗憾过,后悔过。

      只不过,在相遇之初,无论是冷静理智的楚留香,还是冷眼观世满腹热肠的李寻欢,都不曾预料到这个结果。

      在那个时候,他们都坚信,对方一定会是个好朋友的。

      楚留香第一次见到李寻欢的时候,李寻欢正在喝酒。

      喝酒也没什么不正常,他自己就很爱喝酒,但这个人喝酒喝得实在太奇怪,奇怪的楚留香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这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出汗,他喝一杯酒,就要出一身的汗,他已经喝了七八杯酒,他已经出了七八身的汗,但李寻欢毕竟只有一个,所以他的衣服已经湿透。

      此时秋老虎正盛,阳光还很温暖,此时秋风也盛,四面墙挡不住冷风肆虐,所以他的衣服又湿又干,半湿半干,边湿边干,看起来又滑稽又惊心。

      但这个人一点也不滑稽,一点也不可怕。

      他坐得很直,直的像标枪,当然,后来楚留香也发现,他并不时常坐直的,他总喜欢微微弯着腰的。

      他瘦得实在太厉害,衣衫半湿,显出徒有骨架的身材,他的脸又坚毅又严肃,可能是颧骨高高凸起,双眼炯炯发光,薄唇又抿的太狠的缘故。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很英俊的人,对女孩子很有吸引力的人,他看起来温柔的像大海,坚强的像泰山,却又有着莫名的淡淡的忧伤,这种人,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连楚留香都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面,便对这个人很有好感。

      楚留香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着强烈的好奇,他本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他又对这个人很有好感。

      所以,在那个人忽然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他瞪大了眼,有些吃惊。

      李寻欢在喝下第八杯酒,在衣服六分干的时候,抬起头,冲着树上的楚留香笑了笑,道:“朋友为何不下来喝杯酒?”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沿着树干笔直滑下来,正好坐在李寻欢对面的椅子上,他忍不住道:“你何时发现我的?”他自认一点轻微动作都不会有,他不会比一片叶子更重。

      李寻欢眼光微闪,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递过了酒坛子,道:“看起来朋友必是长途跋涉,必然又累又饿,这坛酒我虽然喝了一些,却还有不少。”顿了顿,又接了一句,“这酒很好,没有毒,没有迷药。”

      楚留香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他确实已经有些累,有些饿,但绝对不会显示在脸上的,李寻欢的意思不过是他自己的眼神出卖了他罢了,李寻欢的第二句话,有些人一定不明白,他却知道,直觉的便知道,李寻欢的桌子上放了一壶酒,三碟小菜,那壶酒确实没有问题,但这三碟小菜,却是吃不得的。

      这个人说起话来实在不太爽快,并且让人有些讨厌,但他却毫不在意,只不过忽然严肃了脸上表情,恭恭敬敬道:“不速之客,冒昧打扰,实在过意不去的很,还望主人莫要怪罪。”

      李寻欢却大笑起来,他看起来又瘦又病,这一笑,却使得他忽然鲜活起来,就像一片澄净湖面忽然有了一群五彩斑斓的鱼。

      他笑着,却有些萧索,“我既不是主人,阁下也是个太好的不速之客,莫说怪罪,我只怕还要说声谢谢。”

      他为什么要说谢谢?楚留香想来想去,想来是明白的,有谁喝酒会边喝酒便流汗的?就算酒确实可以激发活力热情,却也不必流汗这么夸张,这只有两种解释,一者是他籍着酒来练功,一者是他在运功逼毒,无论他在做什么,刚才那种状态,是绝对打扰不得的。

      楚留香擅自闯入,却没有动作,这个人要么是朋友,要么一定是个君子。

      所以,他虽然是不速之客,李寻欢却并无丝毫不喜。

      李寻欢道:“阁下既不是马三爷的客人,又如何到了这里?”

      楚留香道:“在下楚留香,信步而来,无意闯入。”

      李寻欢很吃惊,失声道:“楚留香?哪个楚留香?”

      楚留香更吃惊,“难道还有第二个楚留香?”

      李寻欢想了想,皱起眉头,还没说话,便咳的弯下了腰。

      这个人的身体实在很不好,楚留香皱紧了眉头。

      在踏入那个山洞开始,他便觉得事情有些隐隐不对,心中便有隐隐不安,本来看到李寻欢之后,这种心思减淡,此时看他反应,却开始有一种预感,他觉得,似乎要有不可思议之事发生。

      李寻欢叹息道:“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个梦却太长太逼真。”

      楚留香道:“如果这不是梦,阁下是否该告知姓名?”

      李寻欢似乎没有听到,眉头紧皱,“我总怀疑这是有人在开欢笑,一个瞒天过海的玩笑。”

      楚留香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楚留香早就已经死了,他死了最起码有一百年。”

      楚留香相信自己笑的一定很不自然,他也坚信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这个人脑袋有毛病?他说的话,为何竟有些听不懂?

      真可怜,这本是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年轻人。

      李寻欢看他表情便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毛病?”

      他本想再说什么,却忽然皱了皱眉头,他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很轻,却已经近了。

      楚留香显然也已经听到,他朝李寻欢一点头,沿着树干,滑了上去。

      如果没有李寻欢后来的话,他一定不会躲,他从来光明正大,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但李寻欢的话,岂非太匪夷所思?让人根本无从相信。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看到了一个人,柳四,他岂非本就是追着柳四而来?

      他心中开始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他只希望,预感不会成真。

      来者四人,当先一人快步轻盈,一张脸艳若桃李,服饰华丽高雅,花信之年,正美得惊人,成熟风韵令人心旌神摇。

      她脚步极快,人未到,声先到,笑的开怀,“我只怕是在做梦,我请了你多少次你都未来,老马却这么大面子。”她冲到李寻欢面前,怔怔仔细看了会,忽然红了眼圈,“你,你能来便好。”

      身材高大,冷面直须之人揽了她肩膀,笑道:“七娘,莫让李兄弟笑话,李兄昨日便来,只是你身子要紧,不想吵你罢了。”

      这二人自然是马三爷与虞七娘,这里本是落日牧场,这里他们本是这里的主人。

      李寻欢笑了笑,他瞄了一眼虞七娘肚子,那里已经有一个三个半月的孩子,这本是他早已知道的,“马兄所言不错,七娘身子要紧,何必顾虑我?有马兄在,总亏待我不得。”

      七娘稍止的眼泪又悄然滑落,却是笑了,勉强笑道:“我听下人道你有些不舒服,总有些不放心。”

      马三爷眼中闪过阴霾,李寻欢看他一眼,笑道:“马兄这御下之术总是仁慈,下人也乱说话么?”他摊开手,“我看起来可有半点病痛?”

      马三爷笑道:“昨日李兄不过酒醉,丫头大惊小怪而已,我说你又不信,既然见过,总该放心。”他扶着七娘回转,柔声道:“我遣人送你回去。”

      七娘走远,马三爷回转,冷冷看李寻欢半晌,冷冷笑道:“我是否该感谢你?如此体贴。”他变脸之快,七娘见了,只怕当场便惊。

      李寻欢却并不吃惊,他只是淡淡道:“不必,我不是为你,七娘是我的朋友。”

      马三爷冷笑,“朋友?难道不是旧情人?”他面容阴霾,阴冷煞气,“我本以为你一辈子不会来打扰我们,看来我高估了你。”

      岂非本来便是他邀请的李寻欢?

      李寻欢眼光闪动,“所以你对我下化功散?我以为……”他看了看马三爷身边二人,不再说下去。

      一人道:“你说的便是此人?一个痨病鬼,难道有三头六臂?”说话之人,正是柳四,他所问之人,赫然便是燕小小,那个莺歌燕舞楼的红牌姑娘。

      燕小小脸色苍白,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早已没有妖娆婀娜姿态。

      柳四阴沉着脸,上上下下看了李寻欢半晌,道:“这人看来没有价值,你们随意处置好了。”

      他转身便要走。

      燕小小脸色更白,急急道:“可是他……”

      柳四瞪着她,“我还没有算你擅自用药的账,莫说他看起来如此不济,就算他武功盖世,你难道忘了当初告诫?如果出事,谁来负责?”

      马三爷道:“此人绝对值得,客观而论,他比公子你的那些人都高明得多。”

      李寻欢挑眉,悠闲笑道:“马三爷可真看得起我李某,我是不是不该让你失望?”他的手里,忽然滑出一柄小刀,这么小的刀,除了小些,也没什么特色。

      马三爷面上显出戒备表情,不由退后半步,眼中惊疑不定。

      李寻欢看着他,仰头大笑,“马三啊马三,十年以来你可当真一点未变,又怯懦又龌龊,你既然敢下药,为何又不相信自己下药成果?”他摊开手,笑道,“你看,我岂非一步也动不了,一点功力也用不了了?你为何不试试看?”

      马三戒备,不过是下意识行为,听李寻欢所言,倒不由当真心中惊疑不定,他冷笑着,“我又何必动手?生不如死岂非比轻易杀了你有趣的多?”

      李寻欢沉下脸,“我这是给你机会,您难道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用?若不是七娘……”他冷哼一声,这瘦弱男人,气势端的惊人。

      柳四也为之一愣。

      马三冷笑道:“李寻欢,你又装什么好人,装什么关心,当年对七娘不理不睬见死不救之人难道不是你?现在又惺惺作态,莫说七娘心灰意冷,我看了也想吐。”

      李寻欢眼中闪过杀气,眼神却又黯淡下来,轻轻抚着细小刀锋,淡淡道:“你来有什么事?为何还不说?”

      马三冷笑,还未开口,柳四抢先道:“这人的兵器难道就是这把小刀?这把小刀有什么可怕?”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

      燕小小抢言道:“有言道,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参婆也曾折在他手里。”

      柳四眼睛发亮,冷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虚发,名头可真好听,不妨由我来会一会这不虚发的小刀。”

      马三忙道:“四公子不可,您功夫自然好得很,可在这个江湖中,却还从未一人小瞧过这把小刀。”

      李寻欢笑道:“马三爷何必夸赞于我?你虽是为了面子,我却还中了你的化功散。”

      看他嚣张,若有人相信他中了化功散,那人一定是傻子。

      燕小小狠狠瞪他一眼,向柳四道:“少爷又何必为了他冒险,他岂非本来便在少爷控制之下?”

      柳四眼神闪动,沉吟笑道:“说的也是,也好,依你便是。”他看着李寻欢,“‘情人’的滋味如何?我若能让你不再受此痛苦,你想必也不会拒绝。”

      李寻欢倒了杯酒,兴致缺缺,“唔?”

      柳四扬眉得意,“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天晚上你便不必受此折磨,如何?”

      李寻欢道:“原来如此。”

      柳四皱眉,“如何?”

      李寻欢淡淡道:“我还当如何高明手段,却原来只不过用这种拙劣方法控制他人而已,听命于你便活,不听命者便死,是么?”

      柳四吃了一惊,狠狠瞪燕小小一眼,狠声道:“好,你既然不愿活,那便继续生不如死好了,可莫受不了来求我。”

      李寻欢笑笑,“不劳费心。”

      柳四冷哼一声,燕小小急道:“少爷,他不过知道的多些,性格硬些,这种事,他总该需要时间考虑。”

      柳四眼珠转了转,嘴角微扬,“既然小小为你求情,我便给你两个时辰时间,两个时辰后,我再来。”

      他冷笑着,出门去,燕小小回头瞪他,却又透着怜悯,马三更是愤愤而去。

      李寻欢忽然叫道:“慢。”

      他叫的严肃,柳四三人迅速回头。

      李寻欢道:“既然让我考虑,待遇是否该好些?马三爷,一桌好菜,三壶好酒,总不算困难。”

      柳四摔袖而去,燕小小犹豫了一下,匆匆而去。

      不多时,当真有酒肉美酒送来,丫鬟摆了酒菜离开,燕小小去而复返,恨恨瞧着李寻欢,“你为何不答应?我来保你总没什么危险,又不会当真要你去做什么,你为何不愿意。”

      李寻欢看也不看她,淡淡道:“你该走了。”

      燕小小噎了一下,又气又恨,“我还不是担心你。”

      李寻欢心中一软,语气却冷,“难道对我下毒之人不是你?”

      燕小小眼圈登时红了,嘶声道:“我当时又怎知道……”她忽然拍向桌面,恨恨道:“这是解药,可以缓解疼痛,你,你……”转身便走。

      李寻欢却道:“站住,把这东西带走,我不需要。”

      燕小小脚下一个踉跄,头也不回,“你不愿要,拿去喂狗便是。”

      她本前冲,却忽然冲进李寻欢怀里,李寻欢塞了药进她手中,淡淡道:“我不需要。”

      燕小小终于走远。

      楚留香笑道:“这样子对待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想必不太好受。”

      李寻欢笑道:“好酒好菜,借花献佛,无论如何,总该慰藉一下自己。”

      楚留香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苦笑,“我只希望,我也在做梦。”

      李寻欢道:“这一切确实太不可思议,可惜我知道的并不多,你想知道什么,我尽量回答。”

      楚留香道:“你身上的毒,难道没有其他途径解开?为何不试试看?”

      李寻欢黯然,道:“只怕不太容易,我猜测中这毒受他们控制之人,为数不少,若想施于援手,确实该寻了解药的好。”

      楚留香道:“我有一个朋友,于此道非常精通,我该去找一找他。”顿了顿,眼中浮现不忍之色,叹息一声,“听柳四说法,想必毒性极其霸道。”

      李寻欢怔了怔,看着楚留香神色,动了动眉毛,忽然大笑,“些末小痛,何足挂齿?先贤之人,我总该敬你一杯。”

      他倒了酒,递过。

      楚留香苦笑,“若身一死,不过一把骨头一掊土,折煞我也。”

      二人平辈论交,本是奇异之事,何需拘泥小节?

      日光渐偏,酒兴正好。

      李寻欢叹息一声,“我本为寻人,奈何牵扯出这隐晦龌龊之事……”他看着楚留香,“你准备怎么办?”

      楚留香笑了笑,“不急,只是你似乎该去看一个人。”

      李寻欢吃惊,却又一笑,“香帅之名……又有什么瞒得了楚香帅?”笑言一句,却又叹息一声,“七娘当真苦心,是我害了她。”

      当时马三回转,虞七娘也悄然回转,虽然距离远些,没有靠的太近,却足以听清一切,她既然回转,自然是觉出事情有异,若有谁觉得可以瞒着妻子做什么事,那人必定是个傻子。

      刚才丫鬟进来之时,已经送了信给李寻欢,燕小小心中激动,未曾发现,楚留香却看得明白。

      楚留香道:“她是个坚强的女人。”

      李寻欢笑笑,看了眼渐暗天色,暗自皱眉,俄而向楚留香笑道:“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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