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X李寻欢）王见王生》凉九

104、艺高徒压人（修）

　　夜里好梦，李寻欢在梦里自嘲，当真是太久没有见着楚留香。

　　诚没想，睁开眼来，便见着那张脸，眼都未眨，跳将起来。

　　楚留香声音里含着笑，“李郎，你警觉性差了许多。”

　　李寻欢眨眨眼，道：“楚留香……真的是你？”

　　楚留香道：“还有谁能令李郎毫无防备。”

　　李寻欢放松身体，笑了，“你何时来的？”

　　往窗外看，这时候天还未亮。

　　楚留香摇摇头，道：“若不是大雨挡道，昨晚我就该到的。”

　　李寻欢注意他衣摆泥泞，掩着嘴笑，“赶了几个时辰的路？”

　　楚留香也笑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甩掉周身粘腻，洗一个热乎乎的澡。”

　　李寻欢起身，“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李寻欢在大觉寺住了三日，寻来热水没有丝毫难度。

　　楚留香洗澡，说起别后相思，自然一番温存，再说起别后见闻，楚留香道：“昨日里耽搁，其实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本来李郎昨日该见着的人。”

　　李寻欢道：“谁？”

　　楚留香道：“昨日无意救下欧阳霸，他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我只好奇他似乎不知你与他下的决斗战书。”

　　李寻欢却惊得站起身，“遭人暗算，他此时在何处？”

　　楚留香道：“算脚程，午时前可以到达山下。”

　　李寻欢依旧急迫，“你在哪里救得他？可认出偷袭之人？”

　　楚留香摇头，“我晚到一步。”

　　李寻欢沉默一会，嘘口气，“人还活着，已经足够庆幸。”也便把秘笈之事说了。

　　楚留香沉默一会，笑了笑，“六月十八是清河万老爷子六十大寿，本是想让你尝尝万老爷子珍藏的二十八年清河大曲。”

　　怪不得三日前张鸿在清河镇见着他，也便笑了，“我倒也尝过清河大曲，可惜年岁浅些，味道不够醇厚。”

　　楚留香笑，“万老爷子也是大大的酒鬼，清河名窖早被他全数珍藏了去，只有他生日这几天，才会慷慨放出几坛来。”

　　李寻欢摇头，“那么万老爷子寿辰，无论如何得赶去一趟的。”

　　楚留香大笑，“小胡也是一般想法。”

　　一大早，雨势停歇，清新空气喜人，扑鼻芬芳，王维说空山新雨后，当真是一副美景，却有人不懂欣赏。

　　欧阳听闻欧阳霸受伤，脸色愈加苍白，看的朱成侯好生心疼，一直柔声安慰，惹得李寻欢好一阵子笑。

　　欧阳貌美朱成侯年纪轻轻，当真成就一番姻缘也是不错，是以晚些时候下山朱成侯跟着几人一起走，欧阳虽则竖着眉毛，李寻欢却未阻止。

　　有人在山口等候，张鸿腆着笑从山道里跑出，道：“我以为还要等好久。”

　　李寻欢挑起眉毛，“你在等谁？”

　　张鸿一副豁出去表情，朝地上端端正正一跪，道：“李大侠，你让我好好考虑，我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请你收我为徒。”

　　众人讶异，李寻欢叹口气扶他，道：“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不迟。”

　　张鸿避过他手朝地上拜，道：“李大侠，我年龄是大些，学武是有点晚，但我不怕吃苦，我再也不愿如昨晚那般被人欺负……”

　　李寻欢沉默一会，道：“你先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跪算什么样子。”

　　张鸿不敢再跪，乖乖站起身，乖乖称“是”。

　　李寻欢看楚留香，楚留香一摊手，笑道：“什么话到茶馆里说不迟。”

　　山下镇子小，茶馆挺阔气，这里客人多是来往香客，此时大雨过后，生意便十分不错。

　　张鸿十分乖觉，为每个人斟茶，坐在李寻欢下首，等他答话。

　　李寻欢眯着眼喝茶，一时没说话。

　　楚留香好奇，“你多大年纪，怎么想着要拜他为师？”

　　张鸿道：“我今年十九，蜀中人氏，家里早没了亲人，十二岁上就入江湖闯荡，一直没碰上肯教我的好师傅……”咬了咬牙，道，“楚香帅，你替我求求情，上天既然让李大侠救我一命，一定是有缘分一定是另有安排。”

　　楚留香看李寻欢一眼，心里说这年纪确实大了点，十九岁上“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名号已经响遍大江南北，十九岁上李寻欢早已是文武探花，李寻欢说张鸿年纪有点大，倒是大实话。

　　李寻欢道：“你跟我说说，这几年江湖上，你是怎么过的？”

　　张鸿道：“前两年年纪小，街上乞讨总被人欺负，后来一位好心大叔收养我，我跟着他学过两年木匠，本来我们生活的很好，忽然有一天来了许多恶霸，把大叔打死，抢走了我们许多东西，从那以后我发誓要学好武功，不被人欺负，后来有机会加入鲨鱼帮，不但没学到功夫，还一直被人欺负，我，我……谁又想一直被人欺负？谁不想好好学一身本事？只要李大侠肯教我，我……”

　　李寻欢打断他，道：“别忙着发表雄心壮志，其实我也没几分本事，要学去也没什么，不过……”

　　张鸿急道：“只要李大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认真努力。”

　　李寻欢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倾囊相授。”

　　楚留香也竖起耳朵。

　　李寻欢道：“你为什么要学武？”

　　这实在是句废话，张鸿已经强调过无数次。

　　他大声道：“我要扬名立万，再不受人欺负。”

　　楚留香看他的眼中满是遗憾与怜悯。

　　李寻欢道：“进门的时候，门口有个人，你注意到没有？”

　　张鸿道：“你是说那个乞丐？”

　　李寻欢点点头，“就是他，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张鸿撇了撇嘴，道：“对那种人能有什么看法？四肢不勤，懒惰无能，怪不得要沦落街头。”

　　李寻欢道：“你再出去看看。”

　　张鸿不明所以，当真奔出门又看一眼，进门来，缓缓红了脸，道：“是我错了。”

　　李寻欢道：“你错在哪里？”

　　张鸿道：“他后腿上和手上泥泞特别多，简直就是从泥水中淌过来的，说明他下肢可能有问题，他虽然下肢瘫痪，却一直在笑着，说明他是个乐观的人。李大侠，我……”

　　楚留香忍不住“咦”的一声，这孩子倒当真有几分眼力。

　　李寻欢道：“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觉得可以给我满意答案，再来与我说。”

　　张鸿白了脸，“我说错了什么？”

　　李寻欢声音很温柔，“你没有说错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这几年你确实吃了不少苦，磨练出你的圆滑与向上锐气，这本是极好的，可惜……”他摇摇头，想起了阿飞，阿飞也是孤儿独自成长，却磨出那么一块耀眼宝石，相比之下，张鸿要逊色许多，“如果你愿意，可以暂且跟着我，如果你觉得浪费时间要反悔，也随时可以走。”

　　张鸿沉默一会，翻身拜倒，道：“我虽不知师父可惜的是什么，但我已经决定，绝不后悔。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李寻欢这次没有躲，转头看楚留香，楚留香只是笑，并不表达看法。

　　朱成侯合掌道：“李大侠今日开山收徒，是极大的喜事，待欧阳前辈赶来，由我做东，为李大侠张少侠贺喜。”

　　不到午时，一辆马车晃悠悠进了镇子，胡铁花跳下马车，三大步走过来抱住李寻欢，大笑道：“小李兄，可想死我了。”

　　马车前还坐着一人，他跳下马车，楚留香便笑着介绍，“这是万老爷子至爱幺子，有个极为喜庆的名字，唤作万年青。”

　　万年青当真十分年轻，二十三四岁模样，细挑眼十分有神，一拍楚留香肩膀，笑道：“楚香帅当真轻功天下第一，我们马不停蹄赶路，两匹马还赶不上你一双腿。”

　　胡铁花眨眼，“你若有个三个月没见的老婆，跑的只怕比他还快。”

　　李寻欢笑眯眯道：“胡兄三月不见，口上功夫倒是长进不少。”

　　胡铁花嘿嘿笑道：“比不得小李兄伶牙俐齿。”

　　这一厢当真欢乐，另一厢就凄惨许多，欧阳打开车门，便掩着嘴哭，李寻欢猜想欧阳霸伤势挺重，倒没想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欧阳霸被挑去手筋脚筋，任是他武功再高超，刀法再绝伦，也难掀起什么风浪了。

　　欧阳咬牙切齿，边哭边骂，“什么人竟如此狠心……”

　　褐衣夫人下了马车，抱住她语气淡淡，“你父亲又没死，如何哭的方寸大失？”

　　褐衣夫人眉目淡淡，多年贵族生活养育出的几分尊贵与睿智，使得她的整张脸微微发光，十分动人，美貌恰当好处，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淡，李寻欢想，这必是昔日闻名江湖的千巧仙子欧阳夫人了。

　　欧阳渐渐消停，欧阳夫人扬眉道：“哪位是李寻欢李大侠，请上前一步说话。”

　　楚留香道：“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过去拐角就是客栈，到那里说不迟。”

　　朱成侯抢着道：“这时候镇子里人多，不妨去我别院，不过三里多地，清静的很宽阔的很。”

　　秘笈之事本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的提议十分之好。

　　三里多地，自然不需另寻工具，几人步行前往，前面说过，朱成侯虽不算武林中人，功夫是不错的，万年青继续赶车，也便只剩张鸿慢腾腾跟在最后。

　　走过一段，李寻欢落后与他同行，传授一些轻功秘诀，轻功方面李寻欢涉猎多家，江湖有名的八步赶蝉云梯纵之类，都晓得秘诀，他使得最好的是燕子三抄水，这是他本门功夫，也是看家功夫。

　　他此时拿出这项看家本领，张鸿当真十分荣幸了，李寻欢从不是吝啬的人，无论是轻功技巧还是内功心法，他都不吝传授，死卡关口的是小刀技法，实在是他的小刀杀伤力太强，动辄伤人性命，张鸿此时心境，是万万不能教授的。

　　胡铁花与楚留香并行，掩着嘴笑，“此时如何心境，说来与咱老胡听听。”

　　楚留香道：“我还是那句话，他做什么，我都双手支持。”

　　胡铁花大声笑。

　　楚留香道：“小胡，赶紧找个人吧，两个人的妙处孤家寡人永远体会不到。”

　　胡铁花的笑声开始勉强，笑一会，道：“你真这样想，小李兄当真把你完全收服？”

　　楚留香道：“在他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心境，这三个月愈发让我明白……”停顿一会，摇摇头道，“当初与姬冰雁分别，他说我与李寻欢是缘法是劫数，让我好自为之，我想我已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胡铁花大笑，“缘即是劫，劫即是缘，劫可化缘，缘能度劫，是缘是劫，有何分别？”

　　楚留香抚掌，“大妙，小胡竟说出这般有深意的话。”

　　朱成侯的别院自然是建筑不错的，当真十分宽绰，仆人极快把欧阳霸搬进屋子，极快上茶。

　　欧阳霸道：“李寻欢，你下战帖我未接到并不算我失约，但你若想为杨昌盛报仇，此时即可动手，我绝无怨言，欧阳家也断不会寻仇。”

　　欧阳抢着道：“李大侠，你明明答应，昨日一战不论生死，杨昌盛一事一笔勾销，岂能言而无信？”

　　李寻欢道：“昨日我与你动手了么？”

　　欧阳瞪眼，“你……”

　　李寻欢垂下眼，摇摇头道：“为一件死物，杨昌盛丢掉性命，欧阳前辈亦受此折损，前辈心中，当真毫无悔意？”

　　欧阳霸哂然，“我欧阳霸一生做事，从不言悔。”

　　李寻欢讥嘲，“前辈功夫本已在绝顶大侠之列，还为那三十年功力垂涎，当真是要称霸武林？”

　　欧阳夫人竖起眉毛，厉声道：“李少侠何必出言刻薄？外子身受重伤，一身武学全废，就算曾经有什么念头，还不够偿还么？”

　　李寻欢黯然，“夫人但悲自身之痛，可曾想过杨家孤儿寡母以后当如何生存？非是我李寻欢刻薄多事，只不忍见为着件死物徒增伤亡。”

　　胡铁花嘿嘿一笑，“三十年功力，当真诱人的很，白眉老怪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想出这古怪东西，说不得他本意就是要掀起一番风浪。”

　　楚留香道：“七星联会行为一向不出格，卓不群也是条铁铮铮汉子，白眉老怪找上默默无名的杨昌盛护镖，或许本意便是不欲张扬。”

　　欧阳霸冷笑一声，“这恰恰是这桩事最大的漏洞，一个人默默无名总有许许多多的理由，杨昌盛武艺不高不要紧，但他犯了走镖行大忌，他热血贪杯爱交朋友，一个人酒喝多了难免多说话，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李大侠般愿意为他死守秘密还为他报仇。”顿了顿，语气平缓下来，甚至带着笑，“李寻欢，说实话，你这个人当真不错，你这样的人合该出名，江湖上心善的人多了，为恶的也就少了。”

　　李寻欢不会为这样的称赞欣喜，他微微皱着眉头，道：“欧阳前辈可知，暗算你的人是谁？或者留下什么线索？”

　　欧阳霸道：“你问错了顺序，你应该问我为什么知道杨昌盛走的是什么镖，我自然是不会同那种人一起喝酒交朋友的。”

　　李寻欢动了动眉毛，极快道：“是有人向前辈贩出这个消息，还是有人委托前辈来劫这趟镖？”

　　欧阳霸沉默一会，转头看欧阳夫人，语气温柔，“这是我接的最后一趟活，我本已决定做完这次就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谁知……”又沉默一会，冷笑道，“对方竟想杀人灭口，若非是我留了一手，此时只怕早见了阎罗王。”

　　李寻欢睁大眼，“那本秘笈……”

　　欧阳霸冷笑道：“对方不仁莫怪我不义，想要秘笈，哼，没那么容易。”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李寻欢迫不及待，“秘笈在何处？”

　　欧阳霸道：“秘密之处，现在这是我唯一筹码，谁能为我报仇，秘笈便是报酬。”

　　李寻欢皱了皱眉，道：“那人是谁？”

　　欧阳霸摇头，“这一行的规矩，我从不问雇主身份名姓，我虽不知他身份，他却有明显特征。他个子很高，听声音应该不超过三十岁，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道。”

　　胡铁花吃惊道：“和尚？”

　　欧阳霸摇头，“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李寻欢道：“前辈确定暗算你的，也是他？”

　　欧阳霸道：“不会认错。”

　　李寻欢吁口气，道：“我在寺庙里待了三天，小侯爷也是经常在寺庙里出入的，前辈看我二人可与那人相似？”

　　他故意走近几步，朱成侯也是个有眼色的，凑到欧阳霸身前。

　　欧阳霸摇摇头道：“小侯爷身上檀香味道挺浓，那人身上味道却比这个重上两三倍，至于你么，身上除了酒味，还有其他味道么？”

　　李寻欢摸了摸鼻子，众人大笑。

　　朱成侯道：“我一年里大多时候都在寺庙里，如果味道比我身上还重，那只能是常年受香火熏染的人，这人不仅住在寺庙里，并且职位应该不低。”

　　寺庙依旧有森严的等级制度，烧火师傅身上是不会有檀香味道的，小沙弥身上也不多。

　　楚留香笑道：“那么这几日趁着风景好，便四处逛一逛庙宇吧。”

　　万年青笑道：“六月十五前却需要赶来清河镇，如果家父寿辰没有楚香帅与花蝴蝶喝他的酒，他必是要难过大半年的。”

　　胡铁花拍他肩膀，大笑，“这你放心，只要万老爷子二十八年陈酿开封，第一个扑过去的一定是我胡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