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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chapter17·青柑橘-中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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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如约而至的来了。
它是如此的丰沛,也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它差点冲垮了小镇的渡口,掀翻了为斯奈德他们准备好的小船。
但如果让斯奈德自己来说,这场雨来得恰如其时。
因为小镇上的居民的情绪在长久的围困中,开始变得越来越狭隘。
镇长安东尼奥已经尝试用自己在当地执政多年所得的威信来在大义上说明协调,曾经在小镇上待过的格雷克家族的孩子是一群正在和黑手党做着斗争的勇敢者们的独苗。
在他的号召下,的确有一部分钦佩他们作为和良知未泯的镇民,选择回到家中,不出力,用沉默表示对黑手党暴行的反抗。
但绝大多数已经被恐怖统治驯化的人们,都在贪生怕死的尼古拉神父的推波助澜下,选择主动成为牧羊人鞭打黑羊的鞭子。
他们开始寻找,在黑夜里也有人在不断的呼喊着格雷克这个名字,其中不乏怒骂,呵斥与恐吓。
就仿佛他们寻找的不是比他们小的多的孩子,而是杀了他们母亲父亲的仇人。
到了后来,在有心人的穿凿附会下,他们甚至能和中世纪的女巫齐平,成为应该上火刑架的异端。
但好在,他们来不及绑他们上火堆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火堆浇灭了。”
玛利亚就着雨声,听着斯奈德在旁边讲在往常来说,纯粹是在亵渎经典的自编故事。
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发言呢,小镇里那些被神父驱赶的更加迷途的羔羊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让她黯然神伤的了。
“神啊,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有如此之多的犹大吗?”
她跪在地上低头祈祷。
但依旧,只有滂沱不停的大雨,和即使浑身湿透也依旧在搜寻着他们的利己的人化猎犬的狂吠,以冷漠回应着她的期待。
另一边,在大雨带来的寒冷的侵袭下,刚讲完故事的斯奈德则往窗边的小火堆里又添了一些木柴。
来时带的篮子已经没有作用了,于是她就动手把它拆成了它的原样,一把一把的木条,作为燃料。
而现在这燃料也近乎和食物一样,马上就要消耗殆尽。
“姐姐,吃点果酱吧,填饱肚子。也顺便靠近一些,暖暖身子。”
斯奈德挪到玛利亚的身边,把冷水和放了几天已经有点潮湿发软的白面包送到她干裂的嘴唇旁。
“……不需要再节省食物了吗?”
她看到自己姐姐发问的时候,喉咙还因为饥饿而蠕动了一下。
“雨下的很大,今天就是最适合的时候了。
我们上船肯定没机会照顾到那些储备品。与其小心翼翼留着,到时候却因为遗失而心痛,不如现在全都享用完养精蓄锐。
更何况,这是姐姐你最喜欢的柑橘果酱。我知道你不舍得吃,所以让他们给你留了三汤匙的瓶底。
一汤匙享受纯粹的果甜,一汤匙配面包的软绵,最后一汤匙则作为餐后甜点。在这种境地下还能拥有程序这么完整的一餐,肯定就是上帝给予你的安慰。”
玛利亚接过面包,却没有第一时间张口。
因为哽咽塞住了她的喉头,让她不得不用上齿咬住自己的嘴唇,这样才能不发出声。
她本是斯奈德的姐姐,她应该去照顾她,即使悲伤也不能在面前落泪。
“……对不起,斯奈德,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本来可以选择不做这些……”
而她倾诉的对象在此刻也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因为她也曾经恍惚过,如果不是自己承担这一切,该有多好。
可是就像她的父亲为长男只有14岁的远房表弟顶替兵役,她的兄长站在维持村镇公平的最前线……
总有人得为守护格雷克一家出力,否则更暴力的存在就会为没有人站出来和它对立而有勇气肆无忌惮,把他们吃干抹净。
于是面对玛利亚的眼泪,斯奈德仅仅选择靠过去轻轻的抱了一下她。
“好好休息一下吧,姐姐。我一定……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
窗外的大雨依旧没有停止,就像是,斯奈德已经立下的决心。
而在这雨声的喧闹中,人为的吵闹正在逐渐退去。
因为在他们看来,起初,雨仅仅是下起来而已。只不过一会儿是暴风骤雨,一会儿是暂停,一会儿又像是瓢泼一般,但不长就淅淅沥沥的弱了下去。
在这不规则的变化中,他们视野所见,也只是一片雾蒙蒙,玻璃做的提灯还能发的出亮光,建筑在隐约的光线下还能看得见一层油一样模糊的轮廓。
而在不久之后,这种勉强还等让人辨认出是中午时候的光景,则因雨水撤去了自己的怜悯,而被更加细密的雨幕晦暗成了朦胧的晚暮。
他们脚下踩着的大地,终于喝够了水,于是把多余的部分活着泥,一起搬运到了自己的表面,成为了一个个毫无生机的小水坑任人去踩踏,就像是在和一团水加多了的面饼一样。
于是原来还很坚硬的土壤被一双双鞋踩变了型,成了一摊泥沼,然后成了泥湖,湖水高过了堤坝,便漫了出来,让人们不在立于大地,而是一层浅浅的水层。
短短半个小时,它便从与微尘平齐,高到能浸润人的脚趾,漫过人的大半个脚面,乃至是人的脚踝。
他们看见远方的高山在累积的雨水形成的重压下,逐渐不堪重负,崩塌下了一角。
没了阻挡的洪水便顺着这个不设防的角落一举汇流进干涸了好几个月的溪流,让它湍急起来,哗啦哗啦的顺着高耸的倾角向山下奔流。
“是洪水,洪水啊!”
于是他们顾不得什么格雷克,也顾不上手里拿着的提灯,连忙连滚带爬的趟着已经在地上流淌起来的泥水朝自己的家奔去。
“姐姐。”
看着窗外众人的惨状,斯奈德无动于衷,只是叫了一下玛利亚。
“拿上所有必须的东西,我们该走了。”
玛利亚愣了一下,点点头。
她迟疑的盯着窗外的人几秒,还是习惯性的道了一声,“阿门”。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原本怠惰的雷光,在此刻也不要命的闪烁,让窗户上雨水流淌下来的影子几乎不间隔的打在阁楼里每个人的脸上。
“亚历山德罗,克里斯蒂亚诺,安杰亚,玛蒂娜,贝拉……好的,你们都在。”
尽管紧张的发抖,但玛利亚还是竭尽保持了冷静。
她点完了所有其他格雷克的名字,然后模仿着斯奈德的样子也告诫他们要拿必需的物品上船,其他的东西丢掉。
“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大家都拉紧彼此的手。
如果身后有陌生的人呼救或者叫我们的姓氏,也不要回头,一直向前走,到达我们刚才观测到的一块目标点,一块有一人高的大石头。我们要乘的小船就在那里。
……都记住了吗!”
其他的格雷克们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玛利亚所说的话。
血脉之中的信任让他们在此刻体现出了高度的服从。
“谢谢你,姐姐,这样就足够了。我们走吧。”
斯奈德点点头,握住玛利亚冰凉的手。
然后她一脚踹开小楼已经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木门,被风吹动的雨滴瞬间砸在每个人的脸上,沉重的生疼。
但这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尽管他们是如此艰难的行走在雨中。
因为他们不是七个人,而是七个格雷克。
他们不仅是要逃离,更是要回到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