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平邮》小萤飞飞

16、平芜尽处摇光起

　　在今阳第11次把生姜放进嘴里，林翘决定取消饭后的例行活动，放她回家。
　　“不是宝贝，就算姜老师再怎么是大名鼎鼎的coser也不至于一顿饭只吃姜吧，不辣吗？”林翘给今阳倒了杯水递过去。
　　啊...今阳才感觉到嘴里的辛辣，拿过水喝一大口压下讨厌的生姜味道。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林翘给好姐妹夹块奶油焗蟹。
　　“有吗，对不起啊翘翘，我刚走神了，我现在给你拍几张照片吧。”今阳让林翘坐过去一点，调整光线。
　　“没关系啦，我都拍过了，话说你从展厅出来就这样，被自己的设计美呆了？”林翘逗乐问道。
　　“我的设计真的很不错吗？”今阳很认真地反问着。
　　“当然，就算我这种门外汉也能一下子get到，而且我听见好多人都夸你呢。”林翘拍胸脯保证道。
　　今阳稍松了口气，看来季澜说的不是反话，不知道为何，作为今阳的她会自卑，尤其在季澜面前。
　　“不过，你怎么会主动包揽设计呀，什么时候对海言感兴趣了，还是说给加学分，加多少？”学分对于每一个大学生都是致命诱惑，林翘也不例外。
　　“不加学分，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再说了保护海洋人人有责嘛。”今阳说的很是义正言辞。
　　“诶，我刚在那边看见你和那个绝世大帅哥说话，你们认识？是不是近距离更帅了一点？”林翘星星眼八卦着。
　　“是吗？我没太看清。”今阳模糊重点道。
　　林翘闻言诧异道：“那么近还看不清，今小阳你是不是近视了？那种级别的帅哥五百米开外我的雷达都能捕捉到。”
　　今阳只想跳过和季澜有关的所有话题，四两拨千金应付了过去。原谅我翘翘，我现在没法坦白，或者说从一开始没想过坦白。

　　今阳回到梧桐公寓，像被吸光了精气瘫在沙发上，越是想忘记脑海里越是循环播放，而且还是那种慢镜头，她万分嘲笑自己的不争气，不过一分钟的照面，她竟清楚记得每一个细节，更是惊恐发现自己的表现太太太局促了，羞耻丢人到今阳猛锤抱枕发泄。
　　今阳决定用做家务麻痹自己，身体累了脑子就自动休眠了，一定是这样！
　　等她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一通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今阳大汗淋漓果然不再七想八想，脚步轻快哼着歌进浴室泡澡。
　　今阳洗完澡正吹头发，手机滴滴响起微信提示音，是林翘发来的图片，网络有点卡顿，只有小灰圈转啊转，索性点开等待加载，不给今阳缓冲时间，她和季澜在展厅的同框照就这样大咧咧地跳出来，吓得今阳被吹风机烫的头皮一痛。
　　随后是林翘贼兮兮的语音消息：“吃饭时候我忘告诉你了，你看我拍的这张构图不错吧，这光线、这氛围、这个对视简直故事感满满，不得不说俊男靓女就是养眼哦~”
　　今阳彻底认命，感情自己两个多小时的努力都是徒劳，傻傻看着照片发愣，任由所有过往像电影一样从头播放......

　　六月本是春风微醺的季节，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温升高出奇快，专属夏天的闷热初现端倪，太阳烤得人都躁了起来。
　　办公室内还很阴凉，冷到今阳整个人从内外到内直打寒颤。
　　“老师，就算作为今阳的室友，我也不能再包庇她了，这部手机就是今阳用来和程廷轩同学聊天的证据。”王晓若一脸大义凛然把手机交给院长钱志刚。
　　这边程廷轩对着今阳和今母拘谨开口道：“阿姨，今阳主动加我，我也很喜欢她，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已经开始交往，不知道有什么误会，今阳同学见面说不认识我，而且...我不是为了要回那些礼物和钱，我是心甘情愿给女朋友花钱的，可是我也只是个学生，为了今阳我已经把信用卡刷爆了。”
　　手机没上锁，院长钱志刚调出微信聊天界面，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那肉麻的记录和私密的照片，是今阳本人的脸没错。
　　今母只看了一眼觉得实在是太刺目，所有人的视线都戳在今阳身上质问着。
　　院长钱志刚开口质询：“今阳，你解释一下吧。”
　　今阳从上个月被莫名其妙挂在校园网开始就很委屈，摇着头着急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个手机不是我的，微信也不是我的，我不认识程廷轩，真的不认识，是王晓若，和程廷轩聊天的是王晓若！”
　　王晓若连忙站出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个手机我们都见过，你之前天天拿着，我不明白今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院长钱志刚显然认为证据确凿，十分严厉问：“人证物证都在这了，你怎么证明不是你的。”
　　今阳脑子里一片浆糊，怎么证明...对，微信的电话卡都是实名的。
　　还不等今阳开口，王晓若好似看透她道：“这个电话号我们都存着，是今阳的没错，同学们都知道。”
　　今阳只觉得晴天霹雳，眼泪夺眶而出再也说不出话，反驳不了。
　　副院长郑菀不疾不徐问王晓若：“那这部手机怎么在你手上，你在哪发现的？”
　　王晓若丝毫不怯对答如流：“我和今阳是室友，她这部手机就放在桌子上，我实在看不下去这种捞金行为了，简直没有底线！”
　　王晓若的话很难听，故意说给今阳和今母听。
　　副院长郑菀又问了王晓若几个问题，同时引导今阳说出怀疑。
　　今母的忍耐到了极限，实名的电话卡和微信，这部手机也和今阳说丢了的那部一样，再看自己女儿说不出理的样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今母呵斥道：“今阳，道歉！”
　　今阳不敢置信看着妈妈，眼泪更止不住流，什么？
　　今母一向干脆利落，没管抽噎的今阳，直接揽下所有：“不好意思给学院添麻烦了，是我没教好孩子，我替今阳道歉，回去以后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院长钱志刚一听这话，巴不得赶紧了结，马上附和：“都是学生们的小打小闹，有误会很正常，难免不成熟，今阳母亲回去做下孩子的思想教育就好。”
　　副院长郑菀显然不同意这种仓促的结尾，眉头皱得很深，但家长和院长都这么说了，不好再硬碰硬。
　　今母向程廷轩要了银行账户，承诺会给他补偿，程廷轩死活不肯，也就作罢。
　　今阳垂着头，自暴自弃想着，算了就这样吧，没人相信我，真的好累。今阳如同失去了气力的布偶娃娃，任由今母拉着离开。

　　今阳的泪水干了又哭，哭了又干，等母女俩到家，她的脸上珊红一片，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猫。
　　今母没有生气发火，平静地下达命令：“今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妈妈会处理好，你这段时间先别上学了，我问过你们学院，期末考试基本都是提交作品，你就在家准备，剩下几门等开学补考。”
　　今阳攥起拳头大声说道：“妈妈，你不相信我吗？我没有，真的没有，电话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的那部手机旅游的时候就丢了，可以报警调查...”
　　“今阳，够了！我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些都不重要，没人在意真相，不用再节外生枝，别任性了！”今母强势打断今阳的话。
　　今阳彻底明白妈妈不相信她，用手背抹掉眼泪，再不说一句话，蹬蹬跑上楼，甩上了门。
　　今阳和今母就这样有默契的冷战了四五天，在第六天早上，今阳主动开了口：“我要去爷爷奶奶家住一段时间，不用联系我。”
　　今母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今阳拉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家，直奔机场出发去泉城。

　　“爷爷，奶奶~”今阳踏进院子很大声喊着，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老人家吃饭早，这回应该在厨房忙活。
　　今奶奶先听见，围裙都没摘赶紧出来，看见院子里站着的今阳连忙抱在怀里：“哎呦，我的小乖乖，奶奶以为听错了，快进屋。”
　　今奶奶一边亲亲孙女，一边喊着：“老头子，阳阳来了，快出来。”
　　今爷爷听见老伴喊，也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今阳也高兴的不得了：“阳阳，快来让爷爷抱抱，好久没见，爷爷好想你，你有没有想爷爷呀？”
　　今阳一边抱老顽童爷爷一边撒娇：“爷爷，阳阳好想好想好想你，当然也很想很想奶奶的~”
　　今阳哄得两个老人乐不拢嘴，今爷爷拉过行李箱，恨不能把今阳像小时候那样抱进屋。
　　一进屋，今阳就闻到好吃的饭菜味，像小狗一样嗅啊嗅，猜晚饭吃什么。
　　今奶奶点点今阳鼻子说：“我们乖乖从小就有福气，一会儿多吃点。”
　　今爷爷很快把菜端上来，风味小炒和粉丝白菜煲，今阳盛好饭就大口吃了起来，真的好奇怪，爷爷是怎么把这么简单的菜做的那么好吃，破天荒的又续了一碗饭。
　　“乖乖，这回能住多久啊，住长一点好不啦，多陪陪奶奶。”今奶奶不断给今阳夹菜。
　　“对对，就住下来不走才好呢。”今爷爷则是一勺一勺给孙女添汤。
　　“嗯...让我想想，三天？五天？”今阳使坏逗人。
　　“那可不行的呀，老头子快把行李箱藏起来。”今奶奶指挥老伴。
　　今爷爷满嘴答应，就要起身去拿行李箱。
　　今阳噗嗤笑开了花，按住爷爷，也用上了方言说：“逗你们的好不啦，我放暑假了，九月才开学哦！”
　　两个老人闻言才继续吃饭，席间关心今阳怎么这么瘦，明天有没有想吃的...
　　吃过饭，今阳帮着刷碗，小腿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看是只橘猫！
　　“奶奶，奶奶，有只小猫耶！”今阳冲掉泡沫擦擦手，兴奋地抱起小猫。
　　“几个月前在院子里捡的，那时候才巴掌大，现在沉的很喽。”今奶奶也顺手呼噜一下猫猫头。
　　“对啊，橘猫都吃很多，长得很快的。”今阳爱不释手，今母不让养宠物，也不喜欢猫猫狗狗。
　　“正好，两个小朋友一起作个伴。”今爷爷走过来笑着说。
　　今阳和爷爷奶奶一起逗猫，喝茶，很快月上枝头，夜也深了。
　　“乖乖，奶奶给你拿了被褥，你来看看喜不喜欢。”今奶奶招呼今阳。
　　今阳进屋一看，是粉嫩嫩的小兔子三件套，松松软软，扑上去还能闻到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
　　今阳边打滚边说喜欢，今奶奶开心说：“那就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买了好几套，洗过时不时拿出来晒，等你住来。”
　　“奶奶...”今阳把奶奶拉上床，滚到奶奶怀里。
　　“是不是吃的太多了，玩半天也没消化好吧。”今奶奶塞给今阳一颗山楂丸，帮她揉着肚子。
　　“嘿嘿~”今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今天奶奶陪你一起住吧，以前不总说太黑了。”今奶奶问。
　　“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不怕黑，再说我们年轻人睡得晚，就让小橘陪我。”今阳说罢，小猫也喵呜一声像是答应。
　　“那好，你要害怕就来找奶奶。”今奶奶叮嘱道。
　　“嗯嗯，您快去睡吧，都打哈欠了。”今阳把奶奶送了回去。

　　今奶奶躺在床上跟老伴聊着天：“老头子，你说乖乖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刚搭了她一脉，情志不舒、肝气郁结、气血不足、心脾两虚，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烦恼，一定是遇上事了，你也看见咱们孙女小胳膊小腿细的喽，我得给她补补亏空。”
　　今爷爷摘下老花镜，宽慰着：“老婆子，不用担心，阳阳的状态是不好，但她既然来家了，就是想放下，咱们只管助她一臂之力。”
　　“你有什么办法？”今奶奶问。
　　“山人自有妙计。”今爷爷高深莫测道。
　　“哼。”今奶奶转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个老头，盘算给孙女做点什么好吃的。

　　今阳躺在被窝里，放松极了，只有回到这里才能一直当小孩子，她从很小开始学着当大人，结果模仿的一塌糊涂，是被爱会成长还是年纪催人长大呢？
　　今阳摸着小橘，听着猫咪发出的呼噜声，也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时钟也不过刚到九点。

　　日子一天天过，今阳在这里呆了有小半个月，每天招猫逗狗，跟着爷爷打太极，浇花，被奶奶换着花样投喂，面色红润，心情也畅快不少，唯一的烦恼就是和奶奶斗智斗勇，为了少喝中药。
　　又是一个惬意的晚上，爷爷拿来两本相册招呼今阳一起看，有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满满的回忆。
　　今阳发现另一本更古老的相册，自己从没看过，好奇翻开，是爷爷奶奶年轻的照片，都是黑白的，今阳看的津津有味，那个时代每一张照片都很珍贵，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爷爷，这张好年轻呀，还穿着军装，是在海边照的吗？”今阳拿出照片看得仔细。
　　“这张啊...那时我十八九岁，和你差不多大，刚参军不久就被分配到了小岛上，这个岛叫做平摇岛，地处南边，很偏僻，面积也不大，风景却美，和咱们内陆城市完全不一样。爷爷我第一次看见海也很兴奋，岛上的人质朴热情，对我这个小兵也很照顾，本来年纪小，参军离家难免孤单，多亏那段小岛岁月顺利适应，现在一想像上辈子的事喽。”今爷爷陷入回忆里娓娓道来。
　　“阳阳，爷爷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事，但是人呐，要想真正长大，就先得找到自己，偶尔变成另一个人去看看世界，不失为一种成长。”今爷爷知道，别看今阳跟他和老伴儿撒娇耍宝和小时候一样，其实过得压抑，早熟的很。
　　今阳听见爷爷的话没出声，心里的种子却应声破土而出，久逢甘露被浇灌成小树。
　　早上五点，天蒙蒙亮，今阳就拉着行李箱出来，有些踟蹰，今爷爷什么也没问，让她吃完早餐。
　　临出门，今奶奶把中药香包放到今阳手上，嘱咐着：“这个是防晕车晕船的，那个是防蚊虫的。”
　　两个老人什么也没再问，只笑呵呵把今阳送出门，抱着猫一起摆摆手，让她玩得尽兴。
　　今阳下了飞机换乘火车又坐了船，历经十个小时，“平摇01”终于在黄昏时分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