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言表》有家熠

36、第36章 打破

　　陈丰跟在后面进了门，关上门便看见了站在玄关处的陈江林，还有他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陈丰狐疑地看他，随即说到：“怎么见了长辈也不叫？”

　　陈江林还是一言不发，一直盯着宋玉馨，三个人像石化的柱子一样定在门口，在陈江林的注视下宋玉馨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是吃惊的表情。她有些畏怯的，甚至是有些失智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站在那里。

　　陈丰有些纳闷，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桌子上的几个人早就在刚刚陈江林杀出去的时候站了起来，准备迎接陈丰，这会却没听见什么动静，江君倩起身往门口走，想看看怎么了，也没想到看到了宋玉馨。

　　江君倩的出现打破了这个一时的僵局。

　　“哎？宋姐？”江君倩叫她。旁边的陈江林听到这个称呼更是上不来气。

　　陈丰先开口：“你前阵子不是说有不穿的衣服要给她？刚才在路上碰见了，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受伤了，衣服也扯开了一个大口子。”江君倩顺着看过去，上衣的侧边确实裂了一个大口子，身上有些红肿。

　　“哎呦，那快进来吧。”江君倩说着就将宋玉馨往里面请，陈江林没有办法拦，先进了客厅，站在江侨的旁边。

　　江侨看他一眼，发现陈江林的脸色难看的可以。

　　“陈江林你今天真的是太没礼貌了。”随着陈丰的批评，坐在饭桌上的五个人都看见了江君倩后面的那个女人，江侨的妈妈，上次在美玲超市见过的宋玉馨。

　　屋内万籁俱寂，只有不断沸腾的火锅在火力的作用下咕嘟作响。

　　江君倩发现孩子们的脸色都变了，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氛围一瞬间在这炎热的夏季如坠冰窟。

　　江侨知道这件事总会来的。

　　他在宋玉馨出现后的那几天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他甚至也想过很多种应对办法，日复一日的平静让他侥幸以为宋玉馨真的罢手了以后，现实给了他一记清醒的巴掌。

　　“你们怎么了？”江君倩出声询问，她以为这些孩子是看见陌生长辈紧张拘谨了，好意地介绍宋玉馨给他们，试图缓和气氛。

　　“没事没事你们接着吃！这是我前些日子在定久附近认识的一个大姐，她自己一个人在郁港市，平时看她在公司附近捡破烂什么的怪可怜的，就偶尔和她聊聊，有的时候给她买饭吃什么的。”

　　江君倩轻叹一口气，眼神怜悯、同情地看着宋玉馨。

　　“她说她有个儿子，早年离家出走了，还没有回去。她也是为了找她儿子，迫不得已才在外面流浪的。”

　　江侨觉得胸闷得慌，眼前好像出现了光斑，身体正在慢慢地脱力。

　　宋玉馨捏着手里的包，对这样的环境好像是很不适应的样子，眼神四处瞟着，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江侨身上，嘴里嗫喏着叫：“江······江侨······江侨。”

　　客厅里安静的大家都听见了宋玉馨的声音。

　　江君倩转头看宋玉馨，眼睛睁大，“江侨？”她看向桌子那边的江侨。

　　“对，他是江侨，你认识他？”江侨问宋玉馨。

　　宋玉馨开始哭了起来。

　　“江侨······江侨，我的儿子······”宋玉馨好像是想上前，但始终不敢。

　　朱景悦他们见过宋玉馨咄咄逼人的样子，一时间没有明白宋玉馨这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的······儿子？”江君倩皱眉问。她回头看陈丰，这些日子她和陈丰多多少少说过宋玉馨的事情，也因为宋玉馨经常活动的地方就在定久附近，陈丰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状态和江君倩说的没什么差别。

　　陈丰摇摇头，示意江君倩先等等。

　　“对······”宋玉馨哭咽着说，满脸狼狈。她指着江侨，“这就是我的儿子。”

　　宋玉馨说的是事实，一个连江侨自己都没有办法否定的事实。

　　“我找了他十几年了······”宋玉馨一直在哭，“从他十八岁那年开始，一直到现在······”

　　这些江君倩断断续续听宋玉馨提过，她说她有一个很优秀的儿子，从小学习成绩很不错，在他们老家的县城名列前茅，却在高考出成绩后不见踪影。从那个时候开始宋玉馨就陷入担心害怕中——害怕她儿子是被人骗走的，害怕她儿子遭遇了不测······江君倩也是个母亲，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非常心痛，她祈祷并且希望宋玉馨的这个孩子平平安安，早日能和宋玉馨相遇。

　　却从来不曾想过宋玉馨的儿子在自己身边已经待了两年。

　　江君倩眉头紧锁，看向江侨。

　　“儿子······江侨，妈妈做错了什么你和妈妈说，不要对妈妈这样······妈妈真的······”宋玉馨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妈妈真的不想和你这样子，妈妈做错了什么······你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改，嗯？”

　　宋玉馨情绪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踟躇着往江侨那边走。

　　做错了什么······谁？她······还是我？

　　江侨耳鸣了。似乎有什么堵住了他的耳朵，宋玉馨的哭诉迷迷糊糊地从缝隙中挤进来。

　　江侨的沉默仿佛是默认了宋玉馨所说的一切，也是对宋玉馨的纵容。

　　宋玉馨走到了饭桌旁边，和江侨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

　　“江侨，妈妈可能以前对你很严厉，但是······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宋玉馨压下了一点情绪，好声好气地说：“能在这里遇见你也是老天看我可怜，妈妈看到你这些年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说着宋玉馨回头对江君倩说到：“让你看笑话了。从来没想到来你这能遇见我失踪多年的儿子，也是因为遇见你才有的。”江君倩没说话，还是递了两张纸给宋玉馨。

　　宋玉馨接过纸，回头看了江侨一眼，又是泣不成声，“他不愿意原谅我······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以前······以前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唯一的夙愿，只是希望他能跟我回家一趟，让他祭拜一下家里的先祖，让祖上知道家里还有他在，也保他之后的人生平安顺遂。”

　　这是······哪一出？朱景悦和赵行完全理不清，而陈江林则是在听完这句话，压抑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回什么家？！祭拜先祖？你就是想骗他回去罢了！”陈江林大声吼着，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眼眶都因为激动而泛着红。

　　“你怎么不说你以前是怎么对他的！这件事你只说两句是你的错就完了吗？！”

　　“陈江林！”陈丰出声制止，严肃地训斥他：“你的礼貌教养呢？不要和长辈顶嘴！”

　　陈江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睛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是什么长辈啊······”这一次不是怒吼或者控诉，而是为他哥感到心酸。

　　江君倩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她又看了看浑身狼狈的宋玉馨。

　　“她如果真的是她口中知错就改心疼孩子的妈妈，我哥也不至于会抛下一切一个人开始飘荡打拼。”陈江林抹了把眼泪，看着身边此刻有些颓靡的江侨。

　　“都到现在了，哥。”他声音哽咽地问江侨：“也不说说以前她是怎么对你的吗？还是要给这个所谓的母亲‘尊严’吗？”

　　没有人说话，好像都在等江侨说话，等他承认是自己错了，或是愤怒地指责宋玉馨的过往罪行。

　　连好被眼前这一连串的情景吓到了。听不见，所以想象可能比现实发生的还要糟糕一万倍，尤其是他在江侨脸上，又看了那种了无生气。

　　连好紧张地一下子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江侨的小臂和手，像是怕他倒了，却更像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完全拥护他。

　　宋玉馨还是一副卑微受伤的模样。

　　一切都陷入了一个死局。

　　江君倩没有立场为任何一方说话，朱景悦他们更不用说。

　　火锅的汤汁经过长时间的沸腾早已经变得粘稠，在锅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屋里甚至隐隐约约地飘着糊味。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以后，江侨慢慢地好像又能思考了。

　　怎么会是宋玉馨的错呢？错的是他自己，一再的退步忍让还有纵容，让这件事波及到了无关的人，也将他自己困在了死角里，束手束脚。

　　是该做一个了解了。

　　江侨终于动了，他先是对陈江林淡淡一笑，摸摸他的头，说：“别哭了。”然后他又看向连好，双手将刚刚支持自己的那双手包住，温柔地摩挲了两下。

　　“等我回来。”江侨轻轻地说。

　　连好听不见，江侨也没有特意放慢速度让他看懂，好像就只是自己想说。连好不知怎么的有些急，他从江侨的双眼里看出了释然和不舍。

　　他可能是在和自己告别。

　　“我和你回去。”江侨声音有些干滞。

　　陈江林难以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哥！”陈江林急了，立马上手紧紧抓住了江侨的胳膊。

　　连好也趁机抓住他的衣服下摆，不松手。

　　“江姐，陈哥，对不起。”江侨对他们两个人真的感到很抱歉。

　　“这两年来你们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是一个像陈江林一样外向的孩子。”

　　江侨用了“孩子”这个词。

　　“很多时候可能让你们担心了。今天这件事情的发生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没有把自己的过往坦白出来也是我自己的原因，很抱歉。”

　　江君倩听着他的话，就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江侨身上的孤独和落寞？

　　她刚刚，没有坚定站在他那边，是不是伤到了江侨的心？

　　“不好意思，辜负你们的希望了。”江侨鞠了一躬。

　　江侨在为过去的两年道歉。他故步自封的，把自己锁在过去，忽视别人对他的关照和温暖，不去接受想要做出改变的自己。当他渐渐想去拥抱那些关爱，才发现这过去如同沼泽地一般，将他不停吞噬着，而他即使伸长了手，也够不到。

　　不论以什么样的笔触，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做好决定，江侨也不看身侧的陈江林和连好，用劲挣开了他们挽留的手，向宋玉馨走过去。

　　他直视着宋玉馨，对方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却早已没有丝毫绝望和痛苦的神情。江侨说：“后天早上，八点吧，在海县的定久门口见。你应该不介意我去交接一下工作上的事吧？”

　　“你忙······你忙······你愿意和妈妈回去妈妈就已经很开心了······”宋玉馨还擦着自己的脸，这个时候却是一滴泪也没有。

　　“陈哥，明天我会找蒋哥做好工作交接的，我会······尽快回来。”

　　陈丰看着江侨的眼睛，过了一会说到：“好。”

　　宋玉馨的目的达成，当下便说要走，走之前还千恩万谢江君倩和陈丰让她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儿子。

　　宋玉馨离开后，屋内一片冷寂。

　　火锅彻彻底底地糊住了，黏在锅底，呈现出如土一般的深褐色，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陈丰是最先开口的人，他从厨房拿出鸡汤来，准备直接把锅里的汤换掉。

　　“都吃饱了？”

　　陈江林的眼眶还是红的，这会不是难过，而是被江侨气的。

　　“不吃了！气饱了。”陈江林离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气江侨为什么要答应，也气自己没有办法这件事里做什么。

　　陈丰知道陈江林的脾性，不管他，招呼起其他几个小辈来。朱景悦他们本来也吃的差不多了，经过宋玉馨这一出，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只能干坐在那里。

　　江君倩喊江侨：“小江，你来一下。”

　　江侨跟在江君倩后面进了书房，留下连好还在后面一直不放心地看着他。

　　“我想问问你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他们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黑了，陈丰吃饭吃得快，这会在收拾桌子，连好他们也在帮忙，就陈江林好像没有动过，还在沙发上坐着。

　　江君倩应该是哭过，为了见小辈们画好的妆也掉了不少。

　　江侨和江君倩描述的事情和他之前告诉陈江林的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后来宋玉馨在美玲超市出现的那一次，听到那里的时候，江君倩就知道自己被宋玉馨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