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章 小舟驶离，带着孤岛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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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哈尔滨人，大学老师。”
这一个开场白，直接让阮秋不会了。眼前这个从东北到银川去的，看上去就像被生活折磨多年的农村妇女，竟然是大学老师？
“很奇怪吧？大学老师，多么体面而光鲜的工作啊。”
花大姐感慨状，抬头看向车厢顶，似是在回忆当初的时光。
“冒昧问一下，大姐您几几年生人？”
阮秋的直觉告诉他，这大姐身上的故事可能不是三言两语能讲述完的。
“我赶上了第一年恢复高考。”
“1977年？那年我们村唯一一个村医也考走了…一晃这么久了啊……”
阮秋面上没有表示，心下却无比惊骇。上世纪70年代，到处是风口和机遇的时代，但是同时也最波涛汹涌，危险并存。但是她六十多岁了？
“那一年，我们班一半都考上了大学。那个时候，外国多吃香啊，英语专业多么热门，谁能想到现在念过几年学都能说几句鸟语。”
阮秋越听，越觉得很难把当初她描述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和眼前人联系起来。
“我成功当上了大学老师，但是我的工资太少了，太少了…”
“大学老师赚的还少？”杨大爷很震惊，在那一辈眼里家里出个大学生都是烧高香的事情，更何况是老师。
“你家里，需求很大？”
金阿英一语惊人，阮秋不免疑惑为什么她的思维总是如此跳脱，但又想风筝一样始终不会偏离主线。
“我弟弟当年要是跟你一样聪明就好了……他被人骗投股市，家里存款都砸进去还借了高利贷，根本还不上啊…”花大姐苦笑
“我听说香港那边给的钱多，会英语的优先，就辞了工作到那边的公司去。也许是命好吧，进的很顺利，就是太累了。他们七八十岁都还在岗位上，赚的再多又怎样，一辈子就这样永动机一样燃烧进去。”
“你弟弟放你走？”
金阿英问出了阮秋想问的。不是对人性估算的太恶劣，而是一个已经被逼到绝境的家庭和人，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在眼前的摇钱树，不怕跑了？
“知道他借钱，我家老太太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我爸后来，被收款的逼死了…当我知道的时候，家里就剩个房子了…添上我自己的钱再七凑八凑管亲戚借，总算把窟窿补上了…但是他从此再也没立起来，成天喝大酒打牌，欠的钱也不管只能靠我，毕竟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听到我换个工作能多挣钱，他巴不得去的是他，还拦着呢…”
“香港那边待了五年，身体实在吃不消了，马上就2000年了，又掀起了办‘绿卡’的浪潮，都说美国遍地是黄金，去吧，一待又是二十年……”
“你就没想过在那边待到养老？不是说那边福利好吗？”金阿英问。
“好啊，有钱哪儿不好？但是我那弟弟，从当初的牌桌上认识了‘大人物’，把我寄给他的钱挥霍得一干二净，没多久就跟他们留了我的联系方式。美国的组织找到我，他们需要能跟中国沟通的稳定桥梁，我学了一辈子的外语 ，最后用到这地方了…”
花大姐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倒是让阮秋对她叙述的真实性多加了几分可信。
“所以……”
“所以我就加入了。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有别的‘活计’，也不差我这一个人头，说实话，在那待着还不错。他们需要我的技术，自然优待于我；而我有把柄在他们手上，给我那不争气弟弟钱，就是续他的命啊……”
花大姐接过金阿英的话茬，所有的犯罪动机和经历她都供认不讳。两个警官很显然已然了解到内幕，自然也不会多惊讶。倒是杨大爷，听得不住得唏嘘。
“他们那种人不是应该号称‘用信誉走天下’，又怎么会就这么放弃你呢？还是说，你故意让他们放弃你了？”
“放弃”？阮秋有点听不懂金阿英在说什么，花大姐之所以被发现不就是还在为他们做事吗？既是同流合污又哪里来“放弃”一说？
“我弟弟死了，终于…死了。”
花大姐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是对世界上唯一血脉亲人离去的伤感？还是终于摆脱了这个拖油瓶桎梏的解脱？人性复杂又哪里有黑白分明的界线。
“他们不信任你了？”
“我老了…其实12年开始，科技在发展人才也越来越多，一个翻译又什么好稀罕的。有了新人又干了这么多年，几分薄面让我在那里饿不死，但是给我弟弟的钱却越来越少，酒已经跟他的人生分不开了，东北的大冬天，冻死在街头是他最好的结局。”
“那个时候，也是警察联系我，让我认尸，就回了国。呵……这么多年过去，我哪还认得出他。但是已经引起上层的注意，国内又不是我经营的人情网，待不下去了…”
“国内待了三年，混也混不动，跑也跑不掉，岁数大了别的也干不了，所以最后的价值，就是‘尝试’”
“尝试新的运送方法，成功了以后就可以长期如此，还可以把东西运过去；要是失败了，一个本就没多大价值的人，也没个损失。”
阮秋把剩下的话补充上去，整个事情也水落石出了。
“你总夸我聪明，我也要夸夸你。”
金阿英语气平淡，仿佛面前的不是个穷凶极恶的犯人，而是一具无生命的物体。
“哦？”花大姐好像起了兴趣，对金阿英接下来的话有所期待。
“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给你的伪装这么的花哨而突兀。本来想用这个来引起工作人员注意，但是显然与外界断联太久让你忽略了人们的接受能力。所以你在安检人员要送检假肢时故意大喊大叫，在毒贩的眼里你是为了保护假肢里的东西，在路人眼里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寄希望于让安检员主动发现异常带离你。”
“可是他们太蠢了。”花大姐嘲讽道，两旁的警官也因为“同行”被骂，与有耻焉地撇了撇嘴角。
“不，是你太蠢了。”
金阿英直白地点出心中所想，阮秋不禁捏了把汗。若是原来不知道花大姐的背景故事也就罢了，一个在毒贩窝里前前后后待了二十年的老油条，这么辱骂不怕有什么后手吗？
“所以我要谢谢你。”
花大姐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道起了谢。
“你是什么意思？”彭晓鹏有点看不懂了，蒋文煊对金阿英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欣赏。
“你所有的计划，概括不过‘假肢运毒被发现’，但是一个能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大组织，怎么会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知道上飞机假肢是会被单独检查的呢？就算在夹层里没被工作人员发现，安检口的缉毒犬鼻子又不可能同时得了炎症。更何况，你放的位置甚至只是连接处的空隙，一次能运多少？这么显而易见，才导致了连安检员都没想到会有人堂而皇之用这么蠢的方式。”
金阿英的一顿分析，莫说是初入职场的彭晓鹏，就算是活了六十余年的杨大爷，都听得目瞪口呆，而听到“毒”之一字，杨大爷更是紧张得绷住了身子。他没在事情发生的现场，一个上了岁数的妇女，更是不会直接和这种穷凶极恶的案件连接起来。
不过阮秋却听懂了，为什么金阿英会在那个时候两次出声，提点安检员。而那莫名其妙挪动的位置，估计是怕现场的同伙听出来异常，避免被发现报复。
但是阮秋还是想不明白，就像分析的那样，这么明显的方式，怎么会需要“尝试”呢？换言之，在飞行还没规范检查的时候他们都没想过用这种方法，如今技术如此发达，却突然回归原始，这并不合理啊。
“我只是帮了你这一环。但是如果这是你计划的开端，未免太简陋了……不对…安检的地方离缉毒犬不过五米，都从连接处掉落了为什么它们全程没有反应？”
金阿英说着说着，把自己绕了进去，不过阮秋却突然有了个想法。
“等等，你好像从来没承认自己运的是毒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秋不免觉得毛骨悚然。对啊，如果是真罪犯，不可能想引起执法人员的注意，巴不得像老鼠一样从下水道溜进去。既然是为了引起注意，就是为了有一个洗白的机会，而有能力给自己装扮得像花孔雀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最后这个关键节点上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漏洞。对禁毒宣传视频的记忆提示阮秋，没几克就是多年有期徒刑的程度，为了成为污点证人，不是更应该尽可能将功折罪，又怎么会罪上加罪呢？
“这是你男朋友？不错，你看人眼光也可以。”
花大姐难得对阮秋露了个笑脸，不过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明显不是伊藤润二笔下富江的勾人摄魄，而是同为恐怖漫画里“飞头降”一般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想，现在可以放心下一站没有人会上车了。”
金阿英如释重负，转头对阮秋问了句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话。
“在机场，你有注意过信号出现短暂的屏蔽吗？”
屏蔽吗？阮秋一直关注着周边的人，难得没一直刷着手机…若是跟信号有关，阮秋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念念手里，突然被挂断的视频通话。
竟然，不是因为那边姥姥出现什么问题吗？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本次列车到达‘泡子’，请下车的旅客有序排队，注意脚下空隙。”
车门开了，在座除了花大姐和金阿英，余下的四人目光都聚集在对应的车门方向。
卫生间的灯亮着，红色的温度字样滚动在门框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三章 小舟驶离，带着孤岛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