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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海南鸡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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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觉得一定有一种咸味的水果,否则为什么果栏的空气那么像咸腥的海风,自己那阴郁的小小窗台,也能落进意气风发的阳光。
王九一早回到果栏的时候,小弟们几乎炸了锅,连害怕都顾不上了,立刻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着急向他传达阿暮复活的消息。
王九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嗯嗯嗯,然后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根本压不下去。
蛙仔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把其他人都轰走,只留下了他和A仔两个人。
“九哥,你这是……早就知道阿嫂还活着啊?”
“哼。”王九发出一声嘲笑,然后看到两人有些难过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改了口,“……她回来那天才知道的,比你们早两天吧。”
“我就知道!九哥不会骗我们的!”A仔振臂欢呼,“太好了!这下九哥和阿嫂就团圆了!”
王九长吁一口气,还好刚刚没说实话。这两小子每年都偷偷给阿暮烧香,有一次自己受了伤,A仔几乎微红着眼睛感慨如果阿暮还在就好了,结果被蛙仔说了一顿。他们也怀念了五年,还是不要再多一点被骗的挫折了。
大老板倒是抓着自己盘问了很久,质问王九当初阿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次回来又是因为什么。王九知道他害怕了,他怕自己辛苦建立的基业像天义盟一样毁于朝夕,他怕自己自视甚高的武艺抵不过自然的衰老,他更怕自己得意的一切不得不拱手让人。
王九觉得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死胖子了,他表现的一切暴躁,都是想掩盖骨子里的自卑。因为除了金钱和武力,他一无所有,所以才要把龙头棍死死抓在自己手中。那是他的权,他的利,他的命。
“老大,五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但她回来是为了我,这是真的。”王九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对大老板撒太多谎,可这句话却换来了大老板恶心至极的表情。
“你天天跟我看的是漫画书,不是言情小说,你不会真的跟那些白痴一样相信爱情了吧?”大老板说完这句话似是起了鸡皮疙瘩,赶紧猛吸一口雪茄压压惊,低声道,“你是我的头马,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让全□□知道你被一个女人玩弄在手心里?”
嚯,王九在心里冷哼,五年前这家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些谣言最开始还是他传的呢。
“放心啦老大,你忘了我们青梅竹马?她跟我才是一家子,肯定是向着我的。”王九眼看着大老板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错综复杂,内心笑出了声。
这些年王□□着偷偷收拢人心,暗地里打通人脉,一手刀一手钱地建立自己的地位。即便大老板仍习惯于踩压他的尊严,道上的其他人却开始正视起他王九的名字。
大老板一定是不安的,他们明明是一样卑劣到泥里的人,合该一样的疯狂和伪装。可他开始学着像人一样活着,他甚至有了比金钱更重要的事物。他和大老板已经不一样了,那人没法再看透他,再拿捏他。
那个死胖子一定嫉妒死了,他可真可怜。
“去准备点工具,一会儿有你玩的。”大老板话锋突转,见王九不解,继续说道,“一会儿西瓜他们过来打麻将,你知道的。”
王九想起来了,这段时间西瓜不太安分,前段时间拿了个大生意后就得意得不行。而大老板又正好在医院查出来三高,那个西瓜居然让人偷偷探口风,试探大老板有没有退位的意思,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王九领了任务出去,从工具房里拿了个破旧的行李箱,心不在焉地往里面扔着乱七八糟的工具。即将到来的血液和杀戮本该让他兴奋的,但他此刻只想着,万一血溅在衣服上被阿暮看见,她肯定又要担心。
人一胖就容易犯困,大老板打到一半又睡过去了,王九真怀疑他这样下去早晚得在梦里猝死。
“九哥,大老板困了,你帮他上上牌吧。”西瓜此刻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对着在一旁抽烟的王九说道。
王九也不记得西瓜是什么时候把称呼从“王九”改成“九哥”的,这些年谄媚的嘴脸他见得太多了。可惜了,虽然这家伙现在有礼貌了一些,但蠢是原罪。
“哇,老大的牌我可不敢随便动,一会儿牌不好还得怪我。”王九很直接地拒绝了,他不需要去讨好这些人。
“谁?谁要动我的牌?”大老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下意识想骂王九,却看见王九坐在边上根本没靠近牌桌,只好生生把骂人的话又憋了回去。
西瓜想逃的时候,蛙仔和A仔一人一刀挡在门口,活像两个门神。可惜不是对手,两人身上都受了点伤,王九的笑声停了片刻。
这两个傻子,没见连他自己都站在一边看热闹吗?大老板想玩就看他玩呗,作为属下配合着鼓鼓掌就行。
“喂,”大老板片刻间已经将西瓜砍得不成人形了,冲着在角落看戏的王九戏谑地笑,“送他走啊。”
“哦!”王九看向那个行李箱,全然没了兴致,他不想把血腥味带回家。这个世界扭曲又肮脏,怯懦曾使他片刻眼盲,可如今他有一隅净地,立于过往,高于信仰。
王九站在门口时已察觉到异于往常的吵闹,他聆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心下已经有了几分了然。不过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血气上涌。
阿暮差一点就抱上了那个娃娃脸;自己精心准备的零食被吃了一半多,各种饮料瓶罐被打开在客厅桌上;还有那些珍藏的碟片,他连塑封都没舍得拆,本想留着跟阿暮一起看。
阿暮第一时间冲进自己怀里,这才让他冷静了大半,只是心里始终怄着一股气,假装客气地躲进了房间里。毕竟也不能在自己家里揍人,更不能揍阿暮的朋友,虽然自己早就知道他们很讨厌。
他很快地换好家居服以后就往床上一躺,背对着门,看着落地窗外,正将藏匿于海平线的夕阳。
最后一缕阳光此刻正落于王九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这只手今天掐断了西瓜的脖子。他为了不弄脏衣裳,能够早点回家,才想到了这个聪明法子,结果被大老板好一通嘲讽。还以为他是心软。也不能说没有万分之一的仁慈吧,毕竟自己喝过西瓜一顿酒,虽然灌进肚子的全是柠檬水。
王九越想越不舒服,他固执地守护着二人的一方天地,可阿暮似乎并不在意。她有好多好朋友,都是值得她为之付出的人,自己固然是最重要的,但绝不是唯一紧要的。
他其实早就想开了的,谁让他爱上的是遍布清辉的月亮,阿暮是属于他的就好,至于月光照耀到何处,他不计较。
可那些家伙靠得太近太近了,自己明明退让了那么多,他们还得寸进尺,他很难不生气。
关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听起来大概是阿暮把人送走了。王九赶紧闭上眼睛,他还没有想好一会儿阿暮进来的时候该摆出什么态度,要不先装睡吧?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王九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阿暮怎么还不进来?她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不高兴吧?难道是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不想管?王九咬住嘴角,他真的生气了。他心里暗下决心,这次阿暮不主动跟他道歉的话,自己绝对不跟她说话。
可是过了一分钟他就后悔了,他们已经错过那么多年了,不可以把时间再浪费在冷战上。
坏了!王九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刚刚太严肃了,吓到阿暮了?所以她才不敢进来?自己真该死啊,阿暮刚回来三天,甚至都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还要受自己气。
王九想到这立刻下床往客厅走去,他要抓紧时间解除误会,自己真的没有对她发脾气的意思,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啊。
阿暮此刻正蹲在客厅的茶几边上,左手拿了一瓶清洗喷雾,右手拿着一块鹅黄色的布,认真地擦拭着茶几桌面。看见王九出来了,她眼神有点慌乱。
“我以为你还要休息一会儿呢,所以没打扰你。他们也有帮忙收拾的,垃圾也都一起带下去了,不过我当然得再认真清洁一下啦。”
清洗剂、抹布,这些东西王九是不懂准备的,他之前偶尔来住,家里的灰尘也不过是拿纸巾擦拭罢了。王九此时还注意到了茶几上的纸巾筒,沙发上的靠枕套,这一定都是阿暮今天出门买来的,她认真地在生活,在打理这个家。
王九觉得心脏闷闷的,心疼和内疚蔓延开来。他小心地拉起阿暮,把人搂在怀里。他口口声声给阿暮买的房,既然是她的家,她当然可以叫朋友来,自己到底在胡乱生什么气。而且她明明很小心地在呵护这个家,拿刀拿针的手都为了他做起了家务,自己又做了什么?
“抱歉。”
“对不起。”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一块儿笑了起来。
“我刚刚态度不好,”王九抚摸着阿暮的脸颊,她这些年又清瘦了几分,刚重逢时脸上那点婴儿肥彻底消失不见了,“擦桌子这种事以后留给我做吧。”
“我不该不告诉你一声就请朋友来玩,”阿暮犹豫了一下,“但,他们确实也没告诉我。”
王九就知道那群家伙果然讨人厌!
“下次让他们打电话跟我预约。”王九心想算了,反正自己白天也不在家,有人陪阿暮也挺好的。只要那些家伙别蹬鼻子上脸来得太勤,自己可以忍。
他的家不是这些水泥石砖,他的家是阿暮。
“但是蓝信一不允许单独过来。”王九补充道。
阿暮没好气地推开他,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向餐桌:“差点忘了正事了,我今天炖了汤,你快尝一尝。”
“你动灶台了?”王九感动之余又觉得一阵后怕。
“四仔监督着我弄的!”阿暮把王九按在餐椅上,然后把餐桌上的紫砂汤煲盖子揭开,王九注意到汤煲和餐桌之间还垫了一块隔热垫,果然还是女人心细。
“好香!”王九这次绝对没有夸张,他满怀期待地接过阿暮装好的一小碗汤,喝了一口感慨道,“超好喝!那个蒙面仔还是有点用的!果然跟那几个废物不一样!”
“别老这么说他们。哎呀,果然好喝。”阿暮喝了一口王九喂过去的鸡汤,露出了自豪的笑容,然后接着说道,“吉祥还给我们带了点心呢,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可以当零食吃。”
“那个红毛?行吧,算他也有点用。”王九心想这鸡汤虽然好喝,但也不能作为晚饭,一会儿带阿暮下楼吃最近的那家茶餐厅吧。
“十二少也帮我们拎了垃圾下楼哦,还有信一……”阿暮一边托着腮看着王九,一边替她的朋友们解释。
“他不重要,他干什么都是废物。”王九受了阿暮一记眼刀,赶紧转移话题,“晚上去楼下吃?还是你想去远点的地方?”
“就楼下吧,我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生意不错,应该很好吃。”阿暮看着王九飞速喝完了一碗,十分满意地又舀了一小碗,并说道,“早点吃完早点休息,我明天要跟你去果栏。”
“唔!”王九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怎么忽然要去果栏?”
“反正我也闲着,去看看A仔蛙仔呗。”王九放下了心头大石,却听阿暮接着说道,“顺便监督一下你的日常工作,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乖。”
当然不是啊!王九心中叫苦,他可是□□诶!□□不就是打架斗殴威逼利诱吗?这些他倒是都不怕,这些事情阿暮干起来样样比他强。
可是他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是应付一些商务场合,暴力堂要赚钱自然要跟那些商人搞好关系。商人嘛,基本都是中年男人,陪着喝喝酒,去去歌舞厅之类的,以及……
王九不敢细想,他明天正好有个重要客人约在了歌舞厅,他刚想找个借口婉拒阿暮,就见阿暮把脸凑到他跟前,一双杏眸盈盈发亮。
“怎么?你不会心虚了吧?”
王九倒吸一口凉气,他大脑快速旋转,最后觉得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办法,先渡过当下的难题。
他一把将阿暮抱至自己腿上,揽住她的腰,笑得颇有深意:“我怎么会心虚呢,不过你多少会影响我工作的,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汤喝够了是吧?喝够了我先收冰箱里,我们下去吃饭。”阿暮脸上一红,挣扎着想要逃离。
“还早呢,吃饭不急。”他坏笑着动起手来,感觉自己这样子确实挺像□□的,不过是很下贱的那种。
“怎么不急!我饿了!我要下去吃饭!”阿暮吵着要下去,被王九用吻堵上了嘴。
“巧了,我也饿了。”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今天先尽情享乐吧。
昨天晚饭吃得晚了点,几乎等于夜宵,害得阿暮又没睡好,王九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保证下次注意时间,真的。”王九开着车停到了果栏门口。阿暮坐在副驾上,气鼓鼓的,一早上没跟自己说话了。
“闭嘴。”阿暮总算吐出了两个字。
哎,女人确实难哄。不过王九只能一会儿再思考如何哄阿暮的事情,他昨晚没有机会偷偷给果栏打电话,已经焦虑了一早上,不过他很快有了新的主意。
按照王九的计划,他先以怕阿暮吓着大家为由,让她在车上等一会儿,自己先下去提前告知其他人。然后他会趁此机会吩咐蛙仔,想办法通知今天那位重要客户,改天再约。
那位客户倒不是什么麻烦人,甚至可以说很好应付,那个中年男人唯一的爱好就是酒和美女。酒的话王九可以陪,美女的话,可别忘了歌舞厅本身就有脱衣舞表演,何况还有……
总之阿暮在的话,那个客户可就是个定时炸弹了,王九可不想死。
王九下车以后刚走到副驾旁,摸了摸阿暮的头以示安抚,结果她还在生气,瞪了自己一眼。
“好了好了,我通知大家一声,马上来接你啦。”王九假装不明白她生气的点,毕竟这种事情自己实在不知道怎么辩解。
“九哥!”蛙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王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九哥你总算来啦,张先生昨晚派人来找你,可惜你不在。”蛙仔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王九走去,阿暮正好被挡在王九背后,蛙仔看不见。
张先生就是那个好色的客户,王九心里暗叫不好,正打算呵斥住蛙仔,却已然来不及。
“……张先生说你上次帮他叫的鸡很不错,这次还想点那个,咦,九哥你脸色怎么那么差?”蛙仔偏过脑袋,这才注意到背后脸色铁青的阿暮,“啊啊啊啊阿嫂!!!”
“那个……”王九颤颤巍巍地转过半边身子,眼睛根本不敢直视阿暮,他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胸口。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如果我说叫的是白斩鸡,你会信吗?”
“信啊,”阿暮因为咬紧牙关,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伴随着“咯咯”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王九的喉咙,吞其血肉,“怎么不信呢?”
王九想起来,初遇的那个雨夜,他也曾想要咬断阿暮的脖子。可欲望与垂涎同样被命运左右,他偏偏甘之如饴,当被束缚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