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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假如爱有天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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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暮做这一切没有过犹豫,她知道自己所为于这个社会不过尔尔,但对那每一双渴求解救的眼睛而言,又是何其重要。
出院的第一天阿暮就把医馆的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四仔惊讶于她的勤快,然后在阿暮试图收拾碟片区的时候适时地阻止了。
“干吗那么紧张,平时上班的时候一群人围在这播放,我也没少看。”阿暮也懒得跟四仔争辩,拿出一支笔在小本子上开始记录物品的存放明细,还有她经手的各个病人的情况,以及对应的治疗方案。
“那一片我自己整理就行。”四仔凑个头过来,“写什么呢?”
阿暮一把将本子合上,瞪了四仔一眼,“不要乱偷看女孩子的东西。”
“你用的是我的工作本。”四仔冷静地回答。
“哎呀我开玩笑的,等我写完再给你看。”阿暮应付地笑笑。
隔间看片的声音有点大,四仔走过去吼了两句又回来,给阿暮递了瓶汽水。今天难得的没有客人,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阿暮写字的声音沙沙作响,四仔好奇地瞥了好几眼。阿暮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可她也知晓,四仔心里多半是有预感的。
阿暮的手写得有点酸,她停下来缓了缓,抬眼看去那一整柜的碟片墙。她其实很想问四仔,就这么一直重复着过下去么?但她没有张口。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她已经足够幸运。
“所以你呢?也没打算换一个?”阿暮盯着正在忙碌的燕芬说道,她微微撅起嘴:“你们呀,一个比一个倔。”
阿丽生了个女儿,前阵子出院了,感觉她生完孩子后正常了许多,至少没再冲到阿暮面前发疯了。燕芬去裁缝铺定了不少婴儿的衣物,这会儿正在认真地整理。她听完阿暮的话没好气地回应道:“谁倔了?我随时可以换啊,这不是也没其他男生么?先喜欢着呗,又不掉块肉。”
阿暮挺羡慕燕芬的,明知道喜欢四仔是没有结果的,却从不奢求。爱慕本身也是一种自怡的情绪,她乐在其中,却没因此耽误了爱自己。
“怎么没有,信一不错呀。”阿暮顺着燕芬的轻松语调,也开起了玩笑。
“一点也不来电。”燕芬瘪瘪嘴。
“十二少呢?他挺厉害的哦,上次可是他救了我呢。”阿暮心想,如果不考虑头脑这块的话,十二少也还不错。
“算了吧,我喜欢成熟款的。”燕芬直摇头。
“成熟?你觉得龙哥怎么样?”阿暮忽然灵光一闪,“燕芬你认识Tiger哥吗?Tiger哥也很帅的,好像比龙哥年轻几岁。”
“我说的成熟也要同龄人啊!”燕芬终于转过身来怒视阿暮,“你再在这瞎点鸳鸯谱,我可得跟你好好算算钱了。”
“哎呀我还有事找信一呢,回头见。”阿暮听见算钱的事儿赶紧跑走了,好不容易攒够的钱,可不能再有大支出了。
信一今天也没有外出,他把上月的租金收好并登记,还去糖水铺带回了两碗鸡蛋腐竹糖水。等龙哥给三姑修剪完头发,再收拾收拾,两个人就可以休息会儿了。
然后阿暮出现了,一口气喝掉了信一半碗糖水,信一叉着腰挑着眉,但也无可奈何。龙卷风刚放下扫帚,见状嘴角微扬,随手打开了电视机,温和地问阿暮:“不够的话我那碗也给你。”
“不用了龙哥,我就尝一尝嘛,又不会喝光。”阿暮嘴上这么说,手里却舀起最后一勺糖水,眼巴巴地问信一,“最后一勺,留给你?”
“不必客气,你自己喝吧。”信一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他估计很后悔没买三碗。
龙卷风坐了下来,刚端起糖水碗,阿暮的手就搭到了他的腕上。龙卷风也习惯了,任她诊脉。
“少抽烟还是有效果的,要是能戒烟就更好了。”阿暮期待地看向龙卷风,被他冷脸甩了个白眼。
“你知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还戒呢?要我命啊。”龙卷风的声音总是没有什么温度,听不出任何情绪,此时却难得的听出些抱怨,看来戒烟真的很难啊。
“戒烟忍不了?心事倒是挺能藏。”阿暮看着龙卷风的长睫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佯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胡说八道什么。”不愧是大佬,被拆穿了还面不改色。阿暮双手一撑沙发,站了起来,走到了表情有些疑惑的信一身边。
“龙哥,你这是怀疑我的专业性了。抽烟只是诱因,心病才是根本。”阿暮坐到理发椅上,脑袋慵懒地搭在椅背上,“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故事,你也不一定要跟我说。但是秋哥,或者信一,随便谁都可以。说出来会好很多的。”
这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啊,一个个都那么执着。阿暮越发觉得Tiger哥好了,拿得起放得下。
龙卷风默默盯着自己,深邃的眼眸里藏着诉不清的故事,正当阿暮被看得心慌的时候,龙卷风端起碗向着房里走去:“你今天很吵,别来影响我喝东西。”
“哇,龙哥你是不是凶我?我会告状的!”阿暮冲着龙卷风的背影喊着,然后轻笑,给信一看得一脸懵懂。
“被凶了还笑?”信一戳了一下阿暮的脑袋,“龙哥这么多年了也不肯透露自己的心事,你说这两句也没用。”
“情绪这种事情瞬息万变的,万一他哪天想说了呢?”阿暮眼睛调皮地一转,“说起来,信一你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
“定情信物?现在要是不是晚了点?”信一挑起眼眸,目光温柔又坦诚。
阿暮抬手想敲他脑袋,被信一侧头躲过:“我是想着,万一你不在的时候我想让提子他们帮点忙,嗯,比如说借帮派的车,用帮派的东西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得出具你的信物他们才听话啊?”
信一仿佛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噗嗤笑出了声:“你还怕他们不听你话?提子现在怕你多过怕我。”
“这样啊,那就好。”阿暮轻声呢喃着。
“好什么?又想干什么坏事?”
“我说,信哥你人超好的。”阿暮望着毫不知情仍笑容满面的信一,觉得鼻子有点酸涩。她从理发椅上下来,走到信一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信一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反手上来拍了拍阿暮的后背,说话也带着笑意:“跟王九吵架了?总算发现还是我更好对不对?”
阿暮咽下涩意,松开了拥抱,重新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别臭屁了,忙你的吧,我还有事呢。”
“天都黑了还去哪啊?”
“去找王九吵架。”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信一很好很好,他的风筝终会飞扬于春光里,错过冬雪又有什么可惜。
阿暮从后巷绕到王九窗外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了,房里明明开着灯,却没有一点声音。待她把特意没锁的窗户轻轻推开,伸头往里看,才发现王九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睡觉呢。
这才不到九点呀,而且睡觉怎么不关灯?阿暮轻叹,王九估计是太累了。这个大老板,可着一个有能力的往死用啊。阿暮觉得心疼,她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想着尽量别吵醒他。
但是来都来了,不看一眼就走,未免觉得遗憾。
阿暮轻声走到床边,王九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背对着阿暮躺着。阿暮能看见他凌厉的侧脸线条,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极其轻微地颤动。
阿暮伸手捏了捏被子,不禁皱了皱眉。怪不得盖这么紧实呢,这被子对于冬天来说有点薄了。若无人提醒,王九定是想不到要去打一床厚棉被的。阿暮忽然有点难过,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暴力堂都是一群大老粗,又有谁会照顾他。
还没等叹息出声,被子里飞速伸出一只手揽住阿暮的腰,下一秒她就整个人摔在了柔软的床垫上。王九把被子也顺势裹在她身上,自己则又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甚至还故意闭着眼,只是眼皮下眼珠不停转动,根本藏不住一点。
“你怎么还装睡呢!”阿暮隔着被子用力推了王九一下,只见王九立刻笑嘻嘻地睁开眼,一脸的无赖模样。
“你总说我演技差,我练习一下嘛。”他用力环住阿暮,又故意把胡子拉碴的下巴贴着阿暮的脸颊蹭。
“你赶紧松开我啦。”阿暮试着挣扎了两下,她不禁叹气,自己这个弱点还真是蛮明显的,一旦被别人先发制人就很难反击了。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好笑,明明是甜蜜的时刻,怎么还想着打架。
“为什么啊?”王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出来的话意外得诚恳。
阿暮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也太理直气壮了,她甚至一下子想不到理由:“唔……大概是因为我的鞋子快蹭脏被子了?”阿暮此刻大半个人躺在床上,两只脚还在床边悬着呢。
“这好说。”王九就这么躺着,往下蹬了两下就把阿暮的鞋子踢掉了。等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被子呀,你好好盖着啊,着凉了要。”阿暮摸着王九单薄的睡衣,满心的忧愁。
“那更简单了。”他没有掀开阿暮身上的被子,而是把阿暮压在身下的那一小块拽出来,整个被子翻过来盖在了两人身上。
好像更奇怪了。
“我、我不是来睡觉的!”没有了被子的阻隔,两个人贴得更近了,王九完全没打算放手,甚至一只手揽住阿暮的后脑勺,将她的前额紧紧抵在自己脖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九说话时喉结的滑动。
“可是我困了,天都黑了,可以睡了。”王九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阿暮差一点都当真了。
“这个理由你是不是用过一次了?”她闻言浅笑,倒也懒得细究,他以前其实也挺没脸没皮,只是没这么直接罢了。
“人每天都会困的嘛,我最近真的好累哦。”王九说着这句话又将手里力度收紧几分,似乎生怕她会逃走。阿暮抬起脸,抚摸着他脸上的伤口,柔软的指腹从眉尾缓缓滑过眼角,又落于颧骨的上方。一想到这里会留下无法磨灭的疤痕,阿暮的眼睛就湿朦朦的。
王九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灼烧起一场火,他看见阿暮眼里恰好有一汪泉水,能浇灭这火焰。
四目相对后,是气息的碰撞。唇与唇相互侵略,又各自坚守。他贪婪地索着吻,湿润又悠长。放在腰间的手悄然收紧,连呼吸都开始缠绕。
她紧闭着眼,仿佛这般就能忽略此刻的面红耳赤。窸窣的渴望充斥在唇齿间,双方似争抢着那点微薄的空气,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上升,炽热得可以将冰川融化成汹涌的雪水。她听着那又沉重又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抬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以示安抚,却好像有些适得其反。
气息越来越短促,阿暮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王九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只好伸手抵于他身前,稍稍用点力气,拉开彼此的距离。
大片的新鲜空气终于重新回到身边,有些缺氧的大脑晕晕乎乎的,阿暮赶紧深呼吸几口,想要嗔怪对方今天的霸道。
怎料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眼,温润的唇重新落在了唇瓣,蜻蜓点水一般向下递进,从下巴一点点吻到脖间。她浑身顿时像触了电般酥麻,下意识地闷哼一声,脑袋不自觉地向后仰,却将脖颈彻底暴露在对方眼前。嘴唇温柔的触碰,牙齿试探的啃咬,还有舌尖轻柔的舔舐。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手还抵在王九的肩膀处,此时已经不自觉地紧握,将该处的布料拧成一团,最后一丝清明使得她想要用力将人推开。她低下头,王九的头发贴着她的鼻尖,传来一阵水果的清香。
下一次闻到这个熟悉的气息会是什么时候?她抱着不可动摇的执念,尚走了三年才与他重逢。此后漫无目的,一切随遇而安,还有再见的机缘么?她突然也舍不得放手。
“……灯。”她松开紧握的手,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最后的理智化作蚊子般的细小声音,“灯没关。”
王九的最后一个吻留在锁骨间,他陡然一停下,睫毛像振翅的蝴蝶。他亦未敢抬眼看阿暮,只是长吁一口气,一言不发地下床关灯。阿暮把脑袋钻进被子里,听着他回来的脚步声。
然后王九躺回床上重新搂住她,隔着被子。
“该睡觉了。”声音平和,但听得出极尽忍耐。
“我……你……”阿暮一下子有点语无伦次,待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气,这家伙难不成又在戏弄自己。
“太冷了,会感冒。”王九搂着阿暮的身形甚至不敢乱动,他用低沉的声音诉说着,“等天气暖和点。”
阿暮心脏忽然停了一拍,像漏了气的气球。
他知道自己留不到天气转暖,可生命漫长,他们还有无数个春天。
“你不盖被子?”阿暮闭着眼,嘴角是温柔的笑意。
“……你睡你的,我降温。”
这世上始终有一个人,与自己心意相通,那么分开也不那么可怕。
如果爱有天意,倦鸟自会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