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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下坠 ...

  •   肆意而活是她全部的野心。囿于寂静的迷雾,惟爱意猎猎作响。
      今天阿暮起了个大早,穿上初遇那天的月白色旗袍,手镯、耳环、戒指,一个不落地全部戴上。可是好冷哦,她翻了翻衣柜,挑出一件蓝色的呢绒大衣,好像能搭上。头发要不要扎一下呢?算了,好像披着比较好看。
      她美美地去柒记吃了个早餐,打算一会儿就去借车。阿柒优哉游哉地在她对面坐下,早上的人不多,他此时分外悠闲。
      “要不要把人带过来,我给他煮个长寿面?再窝个溏心蛋。”阿柒自然记得王九的生日,即使叛出师门亦或出师,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今天有别的计划,晚上我再带他来吃长寿面。”阿暮脸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她庆幸王九的生日在十二月,这样自己还来得及给他庆生。师门里每个人过生日,阿柒都会给大家做长寿面,这是传统,不过今天她有自己的心思。
      “晚上?你确定晚上会回来?”阿柒狐疑地看了看阿暮。
      “七师兄你什么意思?”阿暮用杀人的目光瞪了他一眼,“确实每次过生日我俩都会偷跑出去玩一天,可我哪次没回来!”每一次吃完长寿面两个人就消失了,陌尘山很大,但人能到达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其他大片都是带着瘴气的森林。所以他们最远跑去过隔壁村,还赶上了村里那天赶集。
      可是自阿暮杀了那伙土匪,她就再也没去过隔壁村了。她记得最后和师兄一起的那个生日,他砍下了后山的竹子做了个竹筏,带着阿暮在河上转悠了许久。明明是他的生日,可他只想着取悦自己。
      “现在不一样嘛,你现在成年了,二十了都,明年就奔三了,你记不记得豆腐西施多大的时候生的第一个孩子?”阿柒嘟嘟囔囔。
      “……七师兄你是不是想打架,那种事情六师兄记得就行了。”阿暮都不知道该生气阿柒胡思乱想还是他毫无逻辑的计算方式。
      令人意外的是今天提子和信一都出去有事了,阿暮只好坐了个公交慢悠悠地晃到了庙街,好在吉祥的车就停在那。阿暮觉得得跟吉祥说一声,以后就把车停城寨得了,省得还得坐公交跑来跑去。反正借一个白天也是借,借一天一夜也是借。
      阿暮觉得自己的车技真是越来越好了,她平安无事地把车开到了美记西饼屋。信一上次买给她的草莓小蛋糕很好吃,他还买了个大的生日蛋糕送给龙哥,自己及时赶去蹭到了最后一口,她觉得味道很不错。
      “你好,我想要那个巧克力蛋糕,字要写生日快乐。嗯,两个人吃是不是四寸就够了?”这家店的动作还真是挺快的,半个小时就做好了新的蛋糕,又用精致的盒子包上。
      阿暮把车开到果栏的路边时,忽然有一些紧张,他当时就那么随便一问,会不会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不会出去了吧?她开始忐忑了,每个人都应该在意自己的生日,可阿暮不确定王九的想法。他对过去爱恨交加,而她只能赌一次勇敢。
      阿暮把车停好,拿着蛋糕下了车。她一向是走后巷绕到王九窗外的,否则免不得要跟大老板打照面,那可真是尴尬坏了。
      阿暮刚走到后巷的入口,脚步还没踏进去,就听得身后传来引擎声。自己刚刚下车的时候,这条小路上明明没有别的车辆才是。阿暮心下疑虑,待那声音逼近,她才反应过来不妙。阿暮回过头,远光灯的巨大光亮照得她眼前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来不及闪避车辆撞击。
      阿暮被撞出几米远,手中的盒子却还被丝带紧紧绕在手上。她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甚至还感觉不到疼痛,下一秒一口血吐了出来。
      糟了,盒子脏掉了。
      车里冲出来两个人,一个摁住她,另一个人迅速在她脖子上扎了一针,阿暮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在扭曲、旋转,下一刻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她缓缓睁开眼,能感受到正午的光线,视线里朦朦胧胧,脑袋只觉得无比眩晕。阿暮逐渐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狭小的笼子,自己正蜷缩着,双手各拴着一根铁链,并延伸在笼子外,不知牵在谁的手中。
      她轻轻动了动四肢,应该是没有骨折,可腹腔剧痛,大概是受到冲击伤了内脏。阿暮暗骂一句,希望没有大事,可别耽误了自己的计划。
      “醒了?”大概是感受到阿暮的动作,笼子边上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然后左手禁锢着的铁链被用力一拉,阿暮整个人被拖到笼子边缘。她的左手大半被拖曳至笼外,可身体还被禁锢在笼里,阿暮闷哼一声,腹部的伤撕裂般疼痛。
      等一下,左手?阿暮看过去,大概是嫌自己手上的东西碍事,针袋和手镯都被摘了下来,丢在一旁的地上,此刻手腕上只有铁铐而已。阿暮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你在找你的武器吗?”那人将针袋悬在笼边,阿暮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出门没有带匕首。那人背对着光,面孔看不真切,阿暮仍是头晕目眩,干脆略过他直接观察起周遭环境来。
      这看着像是废弃的工厂,所有的东西几乎都已被拆除,只剩了一栋楼的空壳。只是每层都贴着墙搭建了一圈约莫两米宽度的金属过道,应该是之前工人用的通道,还没来得及拆除。占地面积倒是并不大,可层高很高,阿暮数了数,有足足五层。窗户几乎都被封死,只有五层的窗户全部被拆除,留下来数个空洞。阿暮这会儿看见的几乎所有光亮都来自那些空缺。看起来是拆除到一半又中断了。
      除了那个正蹲在笼边的男人,一二层站了得有二十来个打手。阿暮居然觉得好笑,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又招惹了□□了。
      “你居然还敢笑?”男人用力扯着阿暮左手的铁链,金属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左手臂被整个拉扯在外,肩膀卡在笼子里只觉得骨头都在疼。
      “唔……”阿暮强迫自己仔细看着那人,但注意力实在很难集中,这些人给自己打的什么药物,不会伤着大脑吧?
      “不好意思,我得罪过的人太多了,请问你是哪位?”她忍下疼痛,假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想不起来啊?没关系,我有时间等你想起来。”那人用力把阿暮的左手掌踩在脚下,然后招了招手,身后走上来一个看似身强体壮的打手,那人蹲下身摁住阿暮的手指,将一根银针猛地扎进了食指。
      阿暮不受控制地叫出声,一阵剧痛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她觉得浑身都在战栗。额上瞬间沁出了汗,连呼吸声都开始抖动,伴随着痛苦的低吟。与这份痛苦相比,腹部的疼痛根本都不算什么。
      阿暮的痛苦显然令男人十分兴奋,他用眼神示意继续,第二针扎进了她的左手中指。铺天盖地的阵痛袭来,阿暮几乎失了理智,缩在笼子里疯狂地挣扎,但根本挣脱不开。她用右手死死抓住左手臂,指甲陷入肉里渗出血来。
      右手腕的铁链忽然也一阵拉扯,原是又上来了一个帮手。
      “差点忘了你还有右手,反正你有这么多银针,都试试啊?”男人的声音近乎癫狂,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阿暮双手的无名指又都扎入了一针。
      这一次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呜咽声卡在喉咙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的味道。她绷直了十根手指,痛意随着血液的流动仍在不停起伏,阿暮用牙死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崩溃痛哭。
      “我真羡慕你啊,你还有两只手可以疼。”男人松开了踩着阿暮的脚,蹲在笼子前,一只手伸进来掐住阿暮的脖子,阿暮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气,她的四肢都因痛楚而痉挛。
      男人抬起自己的另一只胳膊,西装袖子一看就价格不菲,只是到了手腕的部分戛然而止。男人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他没有左手掌:“……我多想亲手把这些针一根一根扎进你的手指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暮渐渐呼吸不上来了,掐在自己脖子间的手却丝毫没有松懈力气,那人将阿暮的脸紧压在栏杆上,她看着逐渐清晰起来的面孔,那本来斯文的模样此刻狰狞到扭曲。
      她想起来他是谁了,只是下一秒自己就因窒息而再一次失去意识。
      她像沉眠于寒冰之上,刺骨的料峭剥离了她的指纹,又削断所有骨骼。
      她本来觉得,最多不过一死,有些遗憾罢了。可是看清那人的面孔的一瞬间,她害怕了。她心里很清楚,那人的目标绝不是自己。所以她不敢睁开眼,她怕落日太暖。
      开始恢复意识的时候,阿暮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被向上拉扯。她感觉自己飘得高高的,悬在空中俯瞰着地下。难道是死了变成鬼了?
      陈老板正在自己的视野正下方,他对面的大门口正远远站着那个自己此刻最不愿看到的人。阿暮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工厂的屋顶安装了一个看不懂的装置,大概是一个滑轮,上面的绳索足有两根指头那么粗。一头拴在陈老板脚边,一头穿过滑轮正吊着自己。
      阿暮此时像一只被反捆住翅膀的鸟,双手被绑在背后,整个人悬在工厂的空中。她迅速观察了一下,滑轮并非在正中间,有些靠西侧,但距离最近的走道也有两米远,自己在空中无法发力,根本不可能挣脱绳索再跳跃过去。
      更何况此刻她虚弱不堪,十根手指仍在持续传递着剧烈的阵痛,看来陈老板在自己昏迷过后也没有停手,硬生生将十根银针全部扎了进去。
      “怎么?想救她?”陈老板站在王九对面哈哈大笑,他把拴在地上的绳索一把解开,阿暮忽然一阵急速下坠,然后他在王九疯了般向前冲的过程中又拽住了绳索,用眼神示意王九停下。
      “现在绳索在我手里,你跑得再快也来不及救她,不乖乖听话,她就得死,明白吗?”
      阿暮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降落了一层楼的高度,但她根本来不及害怕。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底下的王九身上,王九也抬头凝视着自己,墨镜遮挡了他的眼神,但脸上的不安确是她前所未见。
      “好,陈老板。我保证乖乖听话,你千万别乱来。”王九尽量把声音放得很卑微,可其中轻微的颤抖还是被她捕捉到。他也在害怕。
      “……”
      她想喊他走,陈老板一定不会放过他,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折磨在等待。可她知道没有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定不会走。
      “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在香港的产业都转移,你那份合同威胁不了我了,前段时间最后一批货就当我给你的帛金好了。”陈老板一手拽着绳索,另一只空空的手腕抬了起来,几个人搬出来几个大箱子,一下子都倾倒在王九和陈老板之间的地面上。
      全是稀碎的玻璃。
      “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阿暮看不清陈老板的眼神,但能听见他冰冷的声音,“跪下来。”
      阿暮瞳孔放大,心脏猛地紧缩,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王九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碎玻璃上。她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阿九!”
      王九抬头看向自己,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安心。
      怎么可能安心???
      “我还在猜你会不会用硬气功糊弄我呢,你还真是乖啊。”陈老板看着王九膝盖下渗出的红色鲜血,笑得近乎疯癫。
      “陈老板,你的手是我砍的,我还一只给你就是了,你何必跟女人过不去。”王九此刻虽跪在地上,却丝毫不显卑微,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笑容危险又肆意。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砍我的手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陈老板将绳索拽至自己身前,阿暮一下子又往上提了几十公分,全身的伤口再一次被扯得生疼,但她咬碎了牙齿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我打听过的,很能打哦。我刚刚把十根针插进她的手指里,她一句求饶都没说诶,我好佩服啊!”陈老板放肆地笑着,眼看着王九的嘴角微微垂下,周身的气温骤降,手指骨节因紧握而发白。
      “心疼啊?那你现在冲上来杀了我,我和你女人一起死啊,啊哈哈哈哈哈哈!”陈老板说着又故意放了一段绳索,阿暮再一次被迫下降,可她此刻顾不上疼痛,陈老板的话刚刚提醒了自己,自己并非没有武器。
      “陈老板,您想怎么玩,我都奉陪。”王九此时恐怕已睚眦俱裂,但仍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声音尽可能地显得真诚
      “爬过来,像狗一样。”陈老板冷冷道。
      “好嘞。”王九弯唇一笑,然后真的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留下一路的血迹。爬到中间时被陈老板及时喊停。即便王九此刻近乎匍匐在地上,他的危险性也依旧令人丧胆。王九这个名字从来不是个花架子,他踩着无数自我才被人看到的骄傲,此刻却心甘情愿徒然作废。
      阿暮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把嘴唇咬破,伴着内伤呕出的血流至她的锁骨,染红了月白色的衣服。左手的三根银针已经被忍着痛取下,此刻针尖正不停撕扯着麻绳。快了,就快了。可心脏比身体更痛,痛到浑身麻木。没人比她清楚他身上是虚假的盔甲,她绝不做刺穿他胸膛的那把利刃。
      “王九,你这只狗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干脆再叫两声给我听听。”
      “汪!汪!”没有丝毫的犹疑。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老板命人丢过去一把刀,“我真想看看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你把它割下来。”
      王九左手捡起刀,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插了下去,墨镜的架子被瞬间断成两截,猩红的双眸露了出来,目色肃穆又狠绝。刀尖已经没入皮肤,汩汩鲜血流淌而出,王九手握着刀尖,顺着脸的弧线一点点往下划,血液顺着刀柄流向他的手掌。
      陈先生感受到绳索的动静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转头看向阿暮的方向,王九见状也立刻抬头。
      结束了。
      阿暮的针尖划破了最后一点绳索,她的双手得以解脱,整个人也开始下落。这里接近二十米,从这里掉下去,应该会碎成一滩血肉。阿暮忽然有一点难过,如果她今日死去,王九可能再也吃不上一块生日蛋糕。
      这废弃破败的工厂,多适合困住一个奄奄一息的灵魂,可爱与恨都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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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48W字已完结,存稿更新中,不坑,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