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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与神同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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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浑身都是伤。
阿暮死死盯着B辉怀里穿着吊带短裙的女孩子,她那双恐惧的眼睛是如此熟悉,鼻尖上的痣和那张照片里重合。
是她!
两帮人很快打到了一起,B辉的打手们冲着王九一拥而上,而B辉自己站在人群后,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搂着女孩,还不安分地在腰间摸索。阿暮控制住了冲过去救人的冲动,打算看情况如何发展。
王九大笑着一把将立式话筒拽起,断裂的金属底座变得尖锐无比,此刻就像挥舞着一把长刀,让打手们根本近不了身,且身上瞬间多出几处血肉迸裂的伤口。王九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把话筒架往边上一扔,当胸一脚踢向迎面而来的打手,阿暮坐在远处也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王九又顺势弯下身,以极快的速度将双指化作刀刃,捅入四五个打手的腹部,几人捂着肚子到底,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
B辉见势不妙,冷哼一声,用力把怀中人往边上一推,自己也上前加入战斗。他身材高大,又一身肥肉,跑步向前的同时阿暮觉得地板都在震动。B辉大力一拳挥出,拳风呼呼作响,碗大的拳头直冲着王九脑袋而去。而王九只是微微侧身,一个反身骑上了B辉的脖子,他双腿一紧,用力地绞动。B辉的脸立刻涨成猪肝色,他两只手向上乱抓,被王九在两手掌心都戳出了血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王九放肆的笑声,阿暮听见十二少和吉祥在身边齐声道:“变态!”
但她无暇反驳,起身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女孩子被B辉推到了不远处的地上,地上有破碎的玻璃碴,她疼得叫出声来。阿暮赶紧把她搀扶起来,让她到了卡座上。此刻阿暮才注意到她身上除了各样的青紫,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阿暮愣住了,那女孩显然也被这份突然的好意吓到了,她缩在座位上,泪盈于睫,防备地看着他们三个。
“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阿暮后退两步,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一直以为照片里的人早被大浪裹挟,即使救下来后来者,自己也会永远记得那双眼。可此刻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肉眼可见地受了无数折磨,可她还活着。自己还可以救她,太好了。
另一旁B辉试图把王九甩下来,可王九像一只孤山的鹰,锋利的爪子死死勾住猎物的肩膀,稳稳地坐在那。周围的打手试图上前,王九只是按住B辉的脑袋旋踢了一圈,又回到了他脖子上。B辉眼看着喘不过气来,冲着一旁的大理石柱就一头撞过去,王九灵巧地翻下了身,又对着他后背踢了一脚,B辉一下子撞得头破血流。
“哇,我还没怎么样呢,你急着死啊?”王九笑眯眯地抖了抖衣服,所有人都已经倒地不起,越南仔们甚至坐了回去兴冲冲地看热闹。
“王九,你敢这么闹事,是要跟天义盟开战吗?”B辉捂着脑袋摇晃着站起,鲜血从手指缝里汩汩流出,十分狼狈。
“你们送了暴力堂两颗炸弹,我今天来不过想砍你两只手,不过分吧?嘻嘻。”王九双手插兜地笑着,也不上前动手,就这般尽情看着对手的不堪。
“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做的!”B辉还在嘴硬。
“你说笑呢?□□做事还要证据?”王九一脸不可置信,“钟先生的事,你们找了个小喽啰来顶包,就真以为事情过去了?我跟你慢慢算而已。”
阿暮闻言扭过头,冷眼看着十二少和吉祥,左手食指指了指王九:“这才是□□吧?”
吉祥赶紧后退到十二少身边,两个人一起往远处缩了缩,十二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帮派作风不一样嘛,要么他们招人厌呢。”
“小子你当我聋啊?”王九转过头怒视十二少。却就因为这一时的注意力松懈,B辉也冲了过来,直奔着站在一侧的阿暮。阿暮第一反应是一脚踢翻他,但立刻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她不可以暴露身份。于是下一秒B辉将她抓在身前,扭住了她的脖子,阿暮只觉得这人身上酒气难闻,不自觉皱了皱眉。
“十二少,你帮帮我,这个疯子要砍我手!”阿暮心想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场上也就剩十二少能跟王九稍微过上两招,但是以绑架女伴的形式威胁十二少?怎么想的呢。这难道就叫病急乱投医?
阿暮想要用眼神安抚下十二少和王九,示意他们先别乱来,自己没事。
可是……这三个人怎么回事,眼里怎么一点担心都没有?怎么还透着一点同情呢?自己被人掐着脖子诶,完全没人在意吗?
“B辉,你不会真以为我来这是为了看你的歌舞表演吧?你用炸弹挑拨我们跟暴力堂的事,真以为我不知道?”十二少一脸鄙夷地看着B辉,“还有啊,你想让本少帮忙就跪下来求情嘛,绑架我的女伴算怎么回事?”
阿暮觉得他一定是在偷偷学习王九,不然说话怎么敢这么狂妄。
“十二少啊,你完全不打算救我一下吗?”阿暮还是希望十二能找准机会动手,自己得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演到底。但她看十二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于是适时地提醒。同时她感受到了王九朝自己走近,眼神带着询问,大概意思是现在在演什么戏码?
“啊我差点忘了。”十二少猛然惊醒,“那个,你先别乱动啊,你等我找个机会,你千万别自救。”
“自救?哈哈哈你居然这么看不清我B辉?好好好,既然说开了,反正也是要你死我活的,那我就让你的小女朋友一起陪葬!”B辉说话间,阿暮已凝起指力,只待他一发力就动手。毕竟情况危急,总不能把自己命搭进去。
可就在B辉说话的时候,阿暮听见始终缩在卡座边缘的女孩忽然开口,她眼睛通红仿佛陷入疯魔的状态,喃喃自语道:“不能让你活下去,不能让你活下去。”
随着B辉最后一个话音落下,阿暮双指已经蓄势抬起,却感到脖子间的手猛地缩了回去,衣服上被溅射了什么液体,B辉也立刻跟自己拉开了距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正前方的王九冲了几步将她一把抓过,她抓住王九的手臂,还未站稳就立刻回头看去。
B辉躺在地上,脖子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像喷泉一般往外喷,此时躺在地上全身痉挛,已不知是否还有生机。女孩全身都溅上了鲜血,双手死死握住一块三角形的碎玻璃,站在一旁大笑着。
两个尚有行动力的打手挣扎着爬起来,一个冲到B辉身边,一个一脚将女孩踢飞到墙上,下一步就准备上前将人擒拿。
阿暮刚往前走了半步,想要救下那个女孩,却见吉祥在不远处向自己使来的颜色。
是了,这个女孩仍是天义盟的人,她如今动手杀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保不住她。阿暮慌张地看向女孩,自己的左手还被王九握着,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那女孩缩在墙角,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癫狂,她注视着向自己靠近的打手,满脸是血地笑着,将碎玻璃放在白皙的脖颈处:“你们关不住我了。”
下一秒鲜血四溅,阿暮惊呼着捂住嘴,事情的骤然变化令她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自己被人扳过了身子,后脑勺抚上一只温暖的手掌,自己额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她眼里除了水雾,便只看得见黑白的花纹,耳朵里尽是人群的纷乱。
“救救她……”阿暮双手抓住王九的手臂,像抓住了洪流中的救命稻草,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
“……已经断气了。”语气透着不忍,不是因为无辜的消逝,只是担心阿暮难过。
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寻求一个解脱。阿暮自问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可她却要面对这世间无数罪孽的质问。
她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坐上了车,B辉大概率是救不活了,这场闹剧演变成无人可预想的状态。只是三个帮派之间却已经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本来是帮派纷争,可王九切实的只是小打小闹罢了,B辉死于自己的报应。天义盟吃了个哑巴亏,炸弹的事虽无证据可已经在人群里传开,他们无法再躲在背后搞事情了。一旦架势堂和暴力堂再有什么事,都可以理所当然地视他们为第一嫌疑人。
十二少和吉祥也沉默着不说话,他们见惯了这些场面,可是一个无辜染血的生命消散在自己眼前,也却是令人难安。
“王九又搞什么鬼。”吉祥的嘀咕打破了沉默。
只见王九的车开到了他们的车前,一副要逼停的架势。吉祥只好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从驾驶座下来一个花衬衫的男人,模样应该算那伙人里最为清秀的,A仔笑着跑到阿暮的车窗外:“阿嫂阿嫂,九哥说你上次问他要的资料有结果了,跟我们回去拿呗。”
“喂,娘炮,有没有礼貌,什么资料不能亲自送过来?”吉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十二少倒是见怪不怪了,只等着阿暮自行决断。
“喂,红毛,轮得到你说话吗?”A仔语气骤冷,也瞪了回去。
阿暮此刻已平复了几分情绪,用指节揉了揉还泛着红的鼻子,打开车门就往下走:“十二,吉祥,你们先回去吧。”
“喂喂,阿暮,这么晚了诶,要不明天再去呢?”吉祥担心的语气从背后传来,阿暮还没回头,就听见十二少训斥的声音。
“哎呀你就开车吧,王九又打不过她。”
是啊,她明明很强的,能打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他们都说□□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为什么自己却举步维艰呢。她只是想救人,救很多人,可是那比杀人更难。
阿暮坐在后座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王九坐在边上握住她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九哥,阿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想干嘛就干嘛,我看不到的。”A仔一边开着车还不忘说话。
“闭嘴。”王九闷声道。
“安静。”阿暮悠悠道。
“嘿嘿,你们可真有默契,说话都齐声,果然是一对。”A仔还在笑。
阿暮疲惫地睁开眼,瞥了左侧的王九一眼:“不管管?”
王九颇有几分委屈:“他这次说得确实没毛病啊。”
算了,A仔至少比吉祥安静,阿暮觉得能忍则忍。
王九房间的单人沙发一点也不舒服,但实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坐,阿暮认真地翻看着手里厚厚一沓文件,王九就倚在窗边抽着烟,从烟雾里投来担忧的注视。
“所以,不单是把女人运到海外去卖身,甚至还有器官交易。”阿暮颤抖的手抚上那堆文件,每个字都像烙红的铁一般烫得她生疼。
废弃的仓库,无数的牢笼,把那些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像牲口一样关上半年,等着器官匹配的结果。匹配上了,就要命。匹配不上,就要身子。
他们用烂泥掩埋那些花。
所以那个女孩活到了今天,不过都是货物,卖给别人和自己用都是一样的。一两个货物而已,不会让人在意,甚至那些烂人还会觉得她们得了自己的青睐,是荣幸。
她不自觉地捏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没有察觉到王九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侧,他轻柔地把阿暮的手掌伸展开,摩挲着那几个暗紫色的掐痕。
“天义盟的势力不小,这些证据交给差佬确实足以定他们的罪,但那些势力是除不尽的。你可以放走那些人,但永远都会有其他的受害者。”王九很耐心地做着解释,生怕阿暮冲动,“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们不借差佬的手除掉他们,那样香□□帮会乱套,现在的力量会失衡,谁也没有信心说自己能侵吞下这块肉。”
像一叶飘摇的浮舟,无数蛇虫都攀爬着,谁都想独享,谁又都怕死。
“下一次运货,是一月一日,对吧。”阿暮不会记错的,刚刚的资料上写得很清楚。阖家欢乐的新年,他们却制造着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惨剧。何其讽刺。
“有什么计划?带不带我玩?”王九把脸凑到阿暮跟前,想把她压抑的情绪提起来一点点。
阿暮提了提嘴角,伸手摸向他的脸:“你想回陌尘山么?”她的语气自然到像是在问王九要不要吃晚饭。
王九仿佛早已预料到似的,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他覆上阿暮的手,笑得轻飘飘:“你有没有问过那个死光……不是,问过七师兄,他想不想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芸芸众生本就有自己的故事,该到来的总会到来,该拥有的也终将拥有。风不会因为拂过繁花就改变方向,她走了很久来到这里,可他出现在此又怎能全赖命运。这枯槁的世界与她生性相悖,她问过一次,便不再后悔。
阿暮牵过王九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左手腕的镯子上,引导他的手指拂上内壁的文字。
“有字?刻的什么?”王九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一排小楷。
她曾囿于无限次回望,却发现一腔孤勇地向前,也尽数是擦肩的遗憾。
他们都食言了,可没有时间彼此责怪,来日已不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