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之围城]手剥橙》橘橘丸

42、未亡人

　　如果自己还拥有活人的情绪，除了偶尔的愤怒，就只剩下了嫉妒。这个世上他最嫉妒的人就是阿暮，她的爱人可以失而复得。
　　四仔的睡眠很差，噩梦会把心脏沉沉压住，窒息的前一刻却会坠落深渊，然后忽然睁开眼。死不成，又活不了。
　　他的房里往外望，可以看见隔壁单元的灯火，一点、三点、五点。今天阿暮天亮了才回来。四仔觉得有些欣慰，又替好兄弟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跟信一吵架，阿暮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信一，也没有离开过城寨了。四仔觉得很不习惯，试探地问了几次，可阿暮什么也没说。每天倒是尽心尽力地在工作，只是不知从哪染上了嚼泡泡糖的习惯。那天四仔看着阿暮一边吹泡泡一边给马叔扎针，泡泡炸开粘了半张脸，她把扎了一半的病人扔下跑出去洗了把脸才回来。四仔实在看不下去了，工作规范里加了一条上班时间不许嚼泡泡糖。
　　“纸条给过去了？”四仔觉得年轻人体力真好，明明早上五点才回来，八点已经坐在这开始喝粥了。不过她说自己昨天宿醉，今天安全起见先不上班了，帮四仔打打下手就好。
　　“嗯。”阿暮一大早去外面打包回来的粥和包子，给四仔也带了一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不然不会这么大方。
　　四仔也懒得继续追问，这两个人都挺不正常的，四仔摸不清他们的思路。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正常人：“你就完全不理信一了？朋友总能做得吧。”
　　阿暮呛了一口粥，咳嗽了两声：“我一直当他好朋友啊。可是我看他多半也不太想见我的样子，等他想通吧。”
　　晚上四仔吃叉烧饭的时候，信一就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算账，阿柒还一点眼力见儿没有地过来问四仔，怎么这么多天不见阿暮。
　　四仔用下巴指了指气压很低的信一，阿柒过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告白失败了？朋友做不成了？”不愧是一个师门出来的，说话一个比一个直接。
　　信一把账本用力一关上，抬眼瞪着阿柒。发丝下遮掩了一半的眸子半是愤怒，半是无奈。
　　“你瞪我有什么用啊，我是不是早提醒你了。”阿柒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来来来，免费给你加个蛋，看开点。”阿柒拿筷子夹了个煎蛋出来，才意识到信一面前只有账本，于是他顺手把煎蛋扔到了四仔碗里。
　　“阿柒，你安慰人也要稍微有一丁点诚意吧。”信一真是气到脱力。
　　四仔没理他，既然进了自己碗里那就是自己的煎蛋了，他一口塞进嘴里，焦香和糖心的甜一起蔓延开，阿柒手艺是真不错。
　　“对了阿柒，”四仔无视信一冒火的目光，“你煮个醒酒汤吧，我给阿暮捎回去。”他想起今天阿暮帮忙的时候摇摇晃晃反应迟钝的样子。
　　“她喝酒了？”两个人同声发问。
　　“说是宿醉，天亮了才回来的。”四仔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绝对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结果直接导致了阿柒拎着醒酒汤和信一一起跟自己回了医馆。嫉妒真是个很有力量的情绪，信一忍了那么久不知拿什么理由见阿暮，这一下子上了头也完全不考虑理由了。
　　四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该来的那个人不是信一，而是他。
　　“林杰森！！！——”阿暮在对面怒吼，声音大得整个城寨都能听见，“要不是因为你给我发工资，你知道自己够死多少回了吗！！！”
　　他大概是知道的，上次被暴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我是喝多了！但我只不过吹了一晚上海风！！！你们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阿暮话音刚落，信一把醒酒汤端到她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但神情很有压迫感。阿暮大概是出于对信一的内疚，一下子偃旗息鼓，低下头乖乖喝着汤。
　　“噢……王九那小子还行，居然没有趁人之危。”阿柒感慨道。
　　四仔觉得阿柒还是对阿暮滤镜太深了，危的那个可真不好说是谁。
　　阿暮本低头喝着汤，听完阿柒说话抬起头翻了个白眼：“七师兄，你能不能对我稍微有那么哪怕一丁点的信任呢？”阿暮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就这么点就行。”
　　“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我才清楚你在那人面前什么原则都没有。”阿柒道。
　　四仔觉得好像不知不觉被灌了一碗狗粮，他斜眼看向信一，信一闭着眼握紧了拳头。好的，他确认自己没有感知错误。
　　“喝完了！”阿暮把碗倒过来摇晃几下，右手一抬做出送客的姿势，“三位请回？”
　　“这是我家。”四仔无语。
　　“不好意思，那二位请回？”阿暮期待地看着阿柒，还是躲避着信一的视线。
　　“行了行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你自个儿注意啊。”阿柒拉着信一就往外走，信一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乖乖地任由阿柒拽着。
　　“我注意你个士多啤梨！你今天把话说清楚！”阿暮一拍桌子。阿柒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头也不回，并且脚下加快了速度。
　　结果只剩四仔自己坐在这没动，阿暮扭头看向自己，语气十分不满：“都怪你！”
　　四仔没有回话，他心里很清楚不能跟女孩子讲道理，尤其是自己打不过的女孩子。
　　风水轮流转，不过两天的时间，就轮到四仔对阿暮发脾气了。
　　燕芬的账单，过于离谱了。他清楚燕芬时常来找自己的心思，所以对于一开始的金额问题，他没有太在意。自己一个月没有去过鱼蛋店但依然有欠账这件事情，他觉得不过是燕芬见自己的借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他不需要重复拒绝，城寨里谁不知道他活着的唯一目标是什么。信一说过，她无非是想偶尔见到自己，见一眼呗，又不会掉块肉，何必弄得连朋友也做不成。
　　当初说自己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懂，轮到信一自己身上了，反而落得这么难堪。
　　燕芬拿着账单也有点尴尬，阿暮这大半个月为了避开信一都在自己那吃饭赊账，确实数额有点太多了。她习惯了每个月准时收账，差点忘了要给阿暮打掩护这件事了。
　　“那个……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回去再算算。”燕芬红着脸抱着账本想逃。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四仔拿过账单结清，“我会从她工资里扣的。”
　　四仔强忍着怒意打开医馆的门，准备和阿暮谈谈。结果一开门发现阿暮正在自己手上针灸，脸色有些苍白。他记得这几个位置，阿暮每回受伤都会扎那些穴位止疼。
　　四仔的怒意像过夜的气球一样泄掉。
　　“你要是像最近这样乖乖的，再养上一个月就能好。”四仔把小暖炉上用蒸汽消毒过的毛巾递过去一条，“再热敷一下。”
　　“嗯。”阿暮恹恹地接过毛巾，拽开衣领就往上一搭，锁骨的位置往上冒着热气。
　　四仔觉得信一真挺苦的，阿暮是真的完全没把他们当异性。
　　刚想到信一，门口过来一个传话的小弟，说龙哥昨晚好像落了枕，想让阿暮过去帮忙扎两针。这个理由未免有点太拙劣了。四仔觉得龙哥也挺难的，除了操心城寨的事还得操心信一的感情问题。
　　“啊？那，那四仔也一块儿去吧。”阿暮脑子还算好使，也意识到不太对劲，强拉上了自己。
　　到了理发店里，信一在帮忙调整电视信号，看着四仔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四仔觉得这人真是拿得起放不下，失个恋而已嘛。
　　龙哥坐在沙发上，脑袋往后靠着，眉头微皱。
　　龙卷风：“昨晚好像落枕了，今天休息了一天也没见好，麻烦你们帮忙看看。”
　　四仔心想：失策了，龙哥居然是真的落枕了。
　　阿暮小心谨慎地在他脖子上扎着针灸，信一弄完电视机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边。四仔觉得自己真是多余来，这氛围也太尴尬了。
　　“龙哥，”阿暮盯着龙哥的脸好几秒，踌躇说道，“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喂。”四仔不禁出声，一旁的信一也愣了一下。
　　龙哥面无表情地抽着烟，低声道：“没大没小。”
　　阿暮确实挺没大没小的，她直接抓起龙哥的左手腕，四仔明显看见龙哥有一个下意识还手的防御动作，但他立刻意识到阿暮没有恶意，于是又散开了气力。
　　阿暮指尖搭在龙哥手腕上，表情专注，看得四仔和信一也紧张起来。
　　大概过去了整整一分钟，阿暮把龙哥的手放了下来，表情严肃：“龙哥，你该戒烟了。”
　　龙哥闻言轻抬了一下眼皮，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信一都不敢管教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阿暮。”信一着急起身，总算是开了口，“龙哥的身体怎么了？”
　　“肺气不足，久郁难舒。总之就是趁早戒烟吧。”阿暮掐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一点点地收起了银针。待到最后一根针收回针袋里，她转头瞥了眼信一：“你也是，个个都是烟鬼。”
　　四仔心想没记错的话她自己也抽烟的吧？
　　信一皱着眉头看着龙哥，龙哥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龙哥，上次的事情有眉目了。”非常适时地进来了一个小弟，汇报了一下之前绑架钟先生女儿的那批人的新消息，言语之间需要有人悄悄地去探探。
　　这个“悄悄”一词用得非常巧妙。
　　龙卷风偏过头看着阿暮，语气轻柔：“有没有兴趣？给劳务费的。”
　　“有啊有啊！”阿暮听见劳务费几个字，眼睛都放了光。
　　龙卷风勾起嘴角轻笑，冲着信一道：“听到了？出发吧。”
　　四仔醒悟了，不愧是大佬，安排得真巧妙。
　　阿暮和信一迷之沉默，一时之间没人应下。龙卷风看向了四仔，使了个眼色。四仔无奈，合着自己就是个工具人：“那我一起？”
　　“行！”阿暮立刻应上，信一还是没有说话，直接动身往外走。
　　“你们有人会开车吗？”信一问道，四仔和阿暮同时摇了摇头。
　　“摩托车呢？”信一又问，两个人还是摇了摇头。
　　信一深吸一口烟，眸子微挑。三个人并肩而立，齐齐看着眼前的一辆摩托车。
　　“那你们两个谁来回答我，我们三个怎么去？”信一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意。
　　这小子，失恋以后脾气还挺大。
　　四仔拍了拍信一的肩膀，点了点头：“明白。”然后转身离开。
　　“四仔你去哪？！”无视背后阿暮的呼喊，四仔只想赶紧回家。
　　他不喜欢参与别人的情感纠葛，他自己的痴嗔还无法回温，沉疴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