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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久别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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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先生比自己要矮半个头,所以当他因暴怒而拎着自己衣领的时候,王九觉得很好笑。吃个饭的工夫,女儿不见了,这怎么看都是当爹的责任,为什么怪到自己头上来?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就如大老板所说,这是他们的财神爷,是他王九的登天梯。王九派人了解了一圈当时的情况,钟先生的女儿十岁了,自己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就再也没出来。等大家发现人不见了时,卫生间里只有一封信纸,内容都是打印的,看不出字迹。意思是让钟先生放弃商会选举,他女儿自然能平安回来。
酒店前后门都有人守着,没有看到小女孩出来,大概率是通过送菜的推车,穿过后厨,直接上了货车。只是等王九带人追上去的时候,货车已经被弃置在了十公里外的山道边,内里空无一人。王九怒骂一声,环视一周,然后沉默地点燃一支烟。
小弟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九吩咐其中一个先去安抚钟先生:“告诉钟先生,等明天,我会让狄秋和龙卷风给他一个交代。”说是这样说,自己哪有这个面子,还得回去拜托大老板亲自请人。但王九也很清楚,这事儿不会是狄秋做的,至少不是派龙卷风做的。他跟龙卷风不熟,但对这个九龙城寨或者说旧时代的标志,每个道上人都或多或少有几分尊敬,他不会使这种下作手段。
“A仔。”王九示意身边人,“记住了,如果回去以后老大问起,我中途没有离开过。尤其,不许提阿暮。”他曾经很乐意让大老板自以为拿捏了自己的弱点,直到这个弱点成了真。王九掸落一截烟灰,眸光染上湿冷。
“一群废物!”大老板一拳打向王九的胸口,拳风赫赫,根本就是把人往死里打。王九偷偷运了功,但依然挡不住大老板强劲的内力。他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这样的场景这三年里发生过好几回了,王九有时候觉得,大老板当初之所以收留自己,大概就是看他抗揍吧。
胸口就像被一团烧红的烙铁硬压着那般痛,王九觉得喉咙腥甜,四肢也被内劲震得有些失去力量。但他没有感受痛的时间,也没有表达苦的机会。左掌支撑着起手,右手大拇指抹过嘴角的血痕。
“嘿嘿老大!暴力堂哪里离得开你啊!”他嘴角一抹讥诮的笑,漆黑的眸子里是幽静的深渊,“给我个机会补救啦!”
“机会?钟先生就算选不上会长,我们最多是少赚一点,但如果他女儿出事,我拿你命赔都不够啊!”大老板气得脸上横肉都在颤,举起手边的水晶烟灰缸,用尽全力地砸了过去。
这次情况特殊,所以王九没有躲。烟灰缸砸在他的右侧额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清晰地听见皮肤的撕裂声,温热的血流下来滴进右眼里,世界一分为二,他的卑劣与野心都变得分外夺目。
“哈,我想好了个计划,老大你听听看。”王九站着没动,任血珠落下。待他叙述完毕,大老板眼中的怒火总算湮灭了几分。
他还是一脸鄙夷,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九:“哼,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得我豁出老脸去请人出来。”
“要么说老大就是老大,管他什么龙卷风虎哥猫哥的,不都得给你几分面子嘛?”王九的吹捧倒是令大老板很受用,说了几句就让他滚蛋了。
其实王九的计划很简单,既然事情大概率不是龙卷风干的,但对方特意挑了九龙搞事,显然就是想嫁祸。那就让他想办法自证清白好了,为了他好兄弟狄秋的安危和名声,他肯定愿意做的。
王九站在房间的镜子前,用衣袖擦过覆盖了自己半张脸的血迹,弯起眉眼露出利牙。他想知道那样厉害的人物,最后会不会死于一个情字。
根本没睡几个小时,王九就拖着伤痛未愈的身体跟着大老板跑了好几个地方递话,刚过中午,愣是把人都凑到了一起。
钟先生的别墅他并非第一次来,只是这次自己犯下大错,不能像之前一样自由地给自己倒香槟。于是他乖乖地站在窗边,等着那三个中年好兄弟们到来。他透过窗户看着那一辆辆的来车,心里有些许期待,阿暮今天应该也会来吧?
钟先生经过一夜稍微冷静了些,在大老板的分析下,他也知道大概率不是狄秋做的,今天的目的就是逼迫他们来承担这个责任,把自己女儿平平安安带回来。如今正自顾自地在门口打转。
大老板其实稍微有点紧张,他背着钟先生偷偷吩咐王九,一会儿要多加小心,别让大家矛盾升级,避免开打。
王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老大你放心,万一一会儿打起来,你搞定龙卷风,剩下的都交给我。”
大老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个扑街!我要搞得定龙卷风,剩下的还用你?!”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废物啊,王九背地里嘀咕。
人一伙伙的都来了,阿暮没有来别墅,王九有点失落,又觉得欣慰。
谈话很有成效,狄秋不愧是商业精英,脑子确实好用,一下子就分析出是有人栽赃嫁祸,关键分析得条理清晰,面面俱到,让钟先生哑口无言。
大老板趁机见缝插针,指出幕后黑手大概率也是这次商会的竞争对手之一,所以是狄秋和钟先生共同的敌人,钟千金也是管狄秋叫过叔叔的,这次危机狄秋也应该承担一定责任。何况外界都以为这事儿是狄秋干的,传出去也对他声誉有损。
最后整体气氛居然一派祥和,谈话圆满落幕。达成的共识就是狄、钟暂时握手言和,三个帮派合作去救钟千金。钟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此刻女儿有危险,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都答应了。
王九全程看着狄秋和大老板表演,心想这两人要是能合作,恐怕更为合拍。龙卷风和那个Tiger全程一副死人脸,没怎么说话,但碍于兄弟情面还是应承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A仔偷偷凑到他身边,跟他指了指阿暮所在的车辆位置,但是加上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嫂好像生气了。”
王九闻言眉毛轻拧:“她说什么了?”
“噢,阿嫂说让你死在这。”
女人心真难测啊,王九反复思考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实在是没有个结果。碍于大老板也在,自己也没法走过去直接问。
就因为这事儿,直到晚上弟兄们聚众打牌时他还心神恍惚。大老板入睡得早,兄弟们都挺怕他,所以总是在老大睡觉以后开始喝酒打牌吃夜宵。王九想着今天把事情拖给那几个人了,只要安排些人盯着他们的动作,到时候自己跟上去截胡就好了。
“九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一旁的小弟喝着啤酒,小心问道,“你又输了诶。你以前可很少输牌。”
“这你就不懂了吧,九哥这是记挂着阿嫂呢。”A仔笑嘻嘻道。
“嗯。”王九心不在焉,又因身上的痛楚,根本没有仔细听这几个人调侃。虽然受伤不算轻,但他不愿让人知道。
“咦,又跳闸了?”室内啪嗒一声,所有电器全都停止了工作。果栏这地儿的线路一直不太稳,经常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我去看看!”一个小弟自告奋勇,王九坐在原处懒得起身,暴力堂不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很少,跳闸这事儿正好是其一。
“好像不是跳闸,是线路又出啥问题了,来个人帮把手。”又一个小弟过去,其他人看并非一时半会儿能结束,把安电池的提灯拿了出来先照着明。
大概折腾了十来分钟,灯还没亮,大老板忽然从果栏的尽头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怒气十足地看着牌桌上的众人。
“老大!”王九连忙站起,其他人也立刻跟上,“怎么醒了?”
“你们一直在这?”大老板狐疑地扫了一圈,“有没有可疑人员出现过?”
王九一头雾水,看了看大家,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老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老板厌恶地看了眼众人,半晌骂了一句废物,自顾自地转身又走了。王九冷笑,他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但既然大老板不说,他也不问,不是自己的活自己可不干。
“好了好了来电了。”
王九大概又玩了一个小时,实在有点吃痛,把输的钱往桌上一放:“我也回去休息了,你们接着玩,明天开始又要干活了。”
王九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电扇和电灯开启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混这条道的,不保持高危机感,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王九蹲在衣柜前,脸上是玩味的笑容,看着门缝里露出来的那一角黑色布料,心道:胆子可真大啊。
“嘻嘻,你被找到咯!”王九双手拉开柜门的那一瞬间还在期待,会是一把刀还是一根棍呢?
然后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脑一片空白。柜中人环抱着双膝,半睁开蒙眬的睡眼,声音轻柔:“追捕结束了?”
见王九没有动静,阿暮甚至坐在衣柜里伸了个懒腰,一边扒拉开他就往外走,一边说道:“不好意思,等太久了等睡着了,把你衣服弄乱了,你不会介意自己收拾一下吧?”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什么情况?为什么阿暮会在自己衣柜里睡觉?
“等等,刚刚大老板是在找你?”王九看着阿暮一身黑衣服,还有拎在手上的一个奇怪头套,总算是反应过来一点,“你做什么了?”
“啊?只有他找我吗?他没有大张旗鼓让你们追捕我?”阿暮很自然地把怪异头套往房间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一丢,开始舒展自己的筋骨,“果然面子比天大。哎呀,睡得我脖子疼。”
“阿暮,”王九露出讨好的笑容,“给个面子,别打哑谜了吧?”真是越听越迷惑了。
“没什么,刚刚摸黑跟他比划了一下。他肯定是怕你们知道自己被人偷袭,所以才不敢说。不过你放心,他不知道是我。诶你干嘛!”
王九越听心越沉,他抓过阿暮两只手,仔细看了一遍,好像没有血迹。扳着肩膀把人转过去,背后也没有伤口。再看看脖子——“哎呀。”
阿暮擒住他的手腕,杏目圆瞪:“有完没完!别动手动脚的!”然后放开了王九的手,自己后退了两步。
王九看见阿暮确实没有受伤的样子,总算放下心来:“你跟大老板过招?怎么不带我一起?”王九当然是说笑的,自己如果知道她有这个计划,直接打晕了扛走,必不能让她跟大老板碰面。
“试试他身手罢了,黑黢黢的,谁也别打着谁。”阿暮从腰处的兜里掏出一瓶药水,抬眼看着王九,面无表情,“衣服脱了。”
“???麻烦再说一遍。”王九很少能被吓到,但是阿暮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吓。该说不说,生活真是挺精彩的。
阿暮举起药瓶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是受伤了么?不脱衣服怎么擦药?”她头一歪,眼神清澈,“在想什么呢?”
她怎么知道自己受伤?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被王九自行解答了。一定是A仔那个大嘴巴,真是……干得漂亮!下个月就给他涨工资!
但是……王九一只手搭在扣子上,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想清楚了,我这件衣服里面可什么都没穿哦?”王九假装勾起一个轻佻的唇角,一般这种情况下女孩子一定会脸红吧,他有点坏心眼的想看到阿暮羞怯的样子。
很好,果然是用不了半点套路。因为这句话说完,阿暮的表情很冷漠,眼神甚至透着点鄙夷:“我……是没看过吗?”
王九真想一拍脑门,他怎么又把这茬给忘了。
“喔。”王九乖乖坐在床沿,把衬衣扣子解开,他觉得这个氛围真是越发不对了。
阿暮坐在一旁,刚把药水倒在自己的右掌心,胸口的大片黑紫暴露在她眼前,她拧紧了眉心,右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王九刚想安慰她自己没事,阿暮右手已经覆了上来。略带清凉的药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阿暮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的伤口,左手拽着自己的衣襟,右手小心地揉压着。
王九觉得阿暮的手掌很凉,肌肤接触的每一下都痒痒的,不断敲击着他的心脏。如果,她可以再轻一点的话。
“痛、痛、痛!”王九实在忍不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定要这么用力么?”
“不用力揉怎么活血化瘀啊。”阿暮完全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如果王九没看错的话,她似乎还有几分……怒气?
“等、等一下!”王九抓住阿暮的右手腕,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我这个应该是,内伤吧?这么大一片的淤血不能用揉的吧?”他眸光一颤,不能叫自己猜对了吧?
“哎呀!”阿暮仿佛很惊讶的样子,睁大了双眼看着他。片刻过后,她脸上漾开一抹狡猾的笑意,像只做了坏事却骄傲着的小狐狸:“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无视王九震惊的表情,阿暮直起身子拉开距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着右手残留的药水。“药是治外伤的没错,不过那么大片淤血确实不能揉,你留着每天自己睡前涂一遍就好了。”
她仰起头,眼底是心疼还有不满,看着王九认真道:“既然知道疼,下次就学会还手,打不过就躲,傻子才会让自己受伤而让对手毫发无损。这话你教我的,我现在还给你。”
王九很久没见过阿暮这么认真的眼神,她说这话的时候,长睫像蝴蝶翅膀般扑闪,眼里有星尘在闪烁。他弯起嘴角,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身体倾向心脏跳动的方向。湿热的气息落在她鼻尖,他的双唇噙住了那片柔软,整个世界万籁俱静,只有这突然的一吻专注而温柔。
“啪!”清脆又熟悉的耳光声响起,王九感觉左脸火辣辣的,但他不意外,自己确实是有点太突然了。
待把头转回来,王九看见阿暮通红着脸,手还停留在空中,一脸惊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想明白了,这只是条件反射。那他就赌阿暮不好意思再打自己一耳光。
于是不带丝毫停歇的,右手揽住阿暮的后脑勺,重新回到刚刚的距离,左手环上后腰,拒绝她的逃离。这一次,滚烫的唇将她覆盖,混合着略显凌乱的呼吸。小心翼翼的轻吻渐渐变成试探性地吮咬,他的心上像撒了一颗火种,唇舌借着这股火势攻城略地,最后成了势均力敌的唇齿交锋。每一寸的游移都带着极限的克制与无穷的渴望,
他觉得一点也不突然了,这个吻已经等待了一千多个日夜,他们的灵魂才刚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