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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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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溪水镇到了诶,坐过就没趟儿了啊。”
谢非闻言立刻起身,起得有点急,眼前一黑,谢非连忙扶着旁边的扶手缓了缓,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有点低血糖。
谢非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下了车,下车的时候问司机:“罗青塘怎么走?”
司机不耐烦回答道:“坐806路公交车,坐四站就到了,不过这个点了,估计是没趟了,叫人接吧,后生。”
司机用的当地方言说的,谢非听不懂,但捕捉了关键信息,806路,四站,后面太长司机说得又太快,谢非还没来得及解码什么意思司机就关车门了。
那句谢谢也卡在嗓子眼儿里没出来。
谢非站在破破烂烂的站台上,脚边堆着一个LV行李箱和一个GUCCI手提袋,他用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十九,刚看完时间,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初春的晚风带着透骨的凉意,再加上谢非已经六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此时的他又冷又饿,谢非无法,只能裹紧身上的皮夹克来抵御一点风寒,期望806路公交车快点到。
过了半个小时,暮色四合,天已经完全黑了,还不见公交车的踪影,路上也没有行人,整条路上只有对面的一盏路灯还亮着,噗嗤噗嗤地闪着昏黄的灯,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
谢非站在冷风中思考自己为什么要飞机转火车,火车转大巴来到这个荒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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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非的记忆里很少有爸爸妈妈都在家陪他玩的时候,三四岁就早早上了全托班。好在小谢非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玩模型,看动画片,看童话书。
用爸妈逢年过节都很自豪的炫耀似的话说:谢非是个很听话懂事,令人省心的小孩。
谢非的爸妈都在北京同一家三甲医院工作,爸爸是呼吸科主任,妈妈是院感,平常工作都很忙没时间照顾谢非,别的小孩还在爸妈接送的年纪,小谢非就已经熟记回家的公交线,地铁线。
谢非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长到了十岁。
十岁的那个暑假,谢非的姥姥来家里看他,看到谢非一个人吃着外卖,家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冷清得不像话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酸液。
姥姥打电话数落了夫妇俩一顿后,二话不说就接谢非跟自己回小四合院儿住了。
这一住就住了八年,姥姥对谢非很好,吃穿用度都给最好的,用姥姥的话来说就是:反正你爸妈挣那么多钱都是给你用的。谢非自己也很争气,学习上一点都不让姥姥担心,一直名列前茅。叛逆期更是没有,在同龄人高喊自由,挣脱父母的管教的时候,谢非只关心姥姥养的小鸡有没有被邻居家的猫偷吃,篱笆前的向日葵什么时候结籽儿,那只红嘴鹩哥又学了什么话。
高二上学期,谢非正在抽条长身体,半夜经常被生长痛痛醒,姥姥看着细瘦的外孙很是心疼。于是经常在睡觉前煮好鸡蛋保温,谢非醒了就用鸡蛋给他热敷,怕他营养不够,就隔三岔五杀一只三年以上的老母鸡给他炖汤喝。
托姥姥用心照料的福,谢非一个半月就从一米六三窜到了一米七八,到高三时,身高稳定在了一米八三。
高考出成绩的时候,姥姥紧张得不行,谢非反倒不怎么紧张,他发挥得不错,应该能考个比较好的分数。
输入身份证准考证之后,页面卡了一下,然后跳出来一个令人惊喜的数字!
666分!
姥姥高兴得睡不着,第二天就拿上身份证和房产证带谢非去房管局过户,将这套小四合院过到了谢非名下。
谢非本人什么感觉,倒是谢非父母很是惊讶,谢非的舅舅已经明里暗里跟姥姥要过好多次房子,姥姥都拒绝了,这次却轻易地给了谢非……
谢非的父母心里突然觉得很亏欠儿子,他们夫妇俩缺席了谢非成长过程中所有重要的时刻,他们生了谢非,却没有尽到养育的责任,除了每月给生活费之外没有任何关心,甚至打电话每次也没有超过一分钟……现在想要亲近起来却难了,怕儿子认为是为了他的房子……
现在这样也很好,谢非成为了一个优秀的人,他们也可以心无旁骛地追求自己的事业。
填报志愿的时候,谢非除了清北其他都没填,姥姥劝他多填几个,谢非却说除了清北其他都不上,姥姥轻轻打了他一下就去做午饭了。
最终,谢非收到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姥姥十分高兴,说升学宴必须大办一场,谢非不是很想办,他没什么朋友,到时候跟他几个朋友聚一下就行了,谢非父母却说必须大办一场。
谢非的父亲正在评选院长,升学宴这个理由刚好可以帮他收拢收拢人心,再说,一个北大的儿子更是一大助力,没有理由不办,还得大办特办。
谢非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升学宴那天他漏了个面就找了个理由遁了,反正席上没有他的朋友,都是父母的同事和一些不熟的亲戚。
席间各种推杯换盏,阿谀奉承,谢非就不得而知了。
大一过得很快忙忙碌碌就过去了。
这天是大二的很平常的一天,谢非正在上课,突然电话响了,是妈妈的电话。
妈妈平常都是晚上给他打电话,白天还是第一次,谢非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心脏突突的跳,谢非稳了稳心神,接通了电话放到耳边没有说话,电话那边妈妈的声音隐隐有哭腔:“谢非,你姥姥突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你过来一下吧,跟你当面说。”
谢非连东西都没有收拾,抓着手机就冲出了教室,留下一教室惊讶的老师和同学。
他催促着的士司机,很快赶到了爸妈工作的医院,找到了姥姥的病房,病床边围了一圈人,舅舅舅妈们都在,谢非看向病床上插着鼻管还在昏迷的姥姥,又看向妈妈,妈妈凝噎道:“是胰腺癌,第四期了,扩散得很快,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谢非心神俱震,头脑空白。
第二天,谢非不顾父母阻拦去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专心照顾姥姥。
说是还有半年,但是病情恶化得比想象中更快,三个月后姥姥在痛苦中逝世了……
谢非还没反应过来,葬礼就已经结束了。
妈妈看着眼神无光的儿子,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四合院住着,就把他接回了家。
谢非在家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什么都没做,就盯着姥姥的遗像发呆。
有一天他突然清醒过来,他只觉得身上漏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四处漏风,巨大的虚无和悲哀向他袭来,他痛哭了一场,差点哭到呼吸性碱中毒。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谢非哭肿的双眼上,他醒了。
妈妈看到谢非重新振作起来,很是欣慰,谢非休学一年,这段时间在家刚好可以修复亲情。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不到一个月。
争吵是如何爆发的,谢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导火索是谢父申请了援非,母亲也跟着申请了,没有跟谢非商量,而是通知。
姥姥刚去世不久,谢非正是处于情绪敏感的时期,他接受不了,离家出走了,手机关机直接失联了十天。
回到家后,又是免不了一番争吵。
谢非的敏感,被父母认定为迟来的叛逆期,不被安慰不被理解。
可是如何争吵,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夫妇俩清晨就登上了去往非洲的飞机,在春节前的一个月。
谢非的两个家都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忍受不了孤独,踏上了去往拉萨的旅程,往后的一个月他都在路上。
春节的时候,终于去了奶奶家过节。
奶奶看着被紫外线晒得黑乎乎的孙子,哭笑不得。
好在,年节过完之后,谢非已经白回来了。
奶奶作为返聘高级教师,假期过完需要去往隔壁省的一所高级中学上班,不方便带着谢非,于是提议让谢非去她学生那里,在G省,是一个风景秀美,很适合修身养性的小村庄。
谢非同意了,一直跟奶奶住到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于是,现在谢非站在冷风中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