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祝新好从未想过自己要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色头皮,脸上的表情再难维持。
他真的好土。
板寸头,大黑框眼镜,皮肤粗糙且黑,只有一双牙齿白得瘆人。再往下看,大背挂下一身结实的肌肉、老爷裤下面踩着双脏得看不清颜色的布鞋。
真的才19岁吗?
“你真白。”,村里人常谙真诚赞美。
“你真黑。”,城里人祝新好真诚嫌弃。
常谙嘿嘿笑,有些羞涩:“谢谢!”
常谙心想:他夸我勤快呢!村里越勤快干活的人就越黑,单是村里的学生,都没他黑,说明没他勤快!
祝新好心想:这怕不是个傻的。
祝新好此刻很头疼,他出身艺术世家,从五岁就开始学中国传统古典舞,一路奖杯无数,收获了数不清的赞美和鲜花。在前不久的国际青年舞蹈大赛上更是以碾压式的票数拿下了第一名,打破了男生不适合练古典舞这一传统桎梏,名声大噪。
古典舞小王子、国民初恋天花板、遗落人间的精灵等都是粉丝们给他的代名词。
同时更令粉丝疯狂的是他的长相,远看眉山黛、近看似水眸,身材纤细柔韧、肤色瓷白无暇。标准的美人脸镶嵌着一双桃花眼,本该潋滟多情,却又因常年练舞而少了世俗,多了清傲。
气质清冷高傲,如松如玉。
就是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却在国际青年舞蹈大赛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被他的爷爷打上了一个‘有形无灵’的标签。
“你的舞蹈表演的成分太重了,空有形却少了灵气,在我的心里,你奶奶才是一名合格的舞者,你出生的年代好,没吃过苦,还不理解何为人生。舞蹈就像人生,你要先学会爱它,才能更好地诠释它。”
人生中的第一个打击来自于他的爷爷,祝新好备受打击,彻夜翻看他奶奶的舞蹈影片,最后却依然不能理解。
他听父母说起过爷爷奶奶的爱情,儒雅知青和热烈的舞团大学生,因爱结合,互相扶持几十年,从他奶奶去世之后,独属于奶奶的排练房再也没有打开过。
失落了一阵之后他便托老师将他放进了一个下乡公演的艺术舞团中,想静下心来体会一下爷爷口中的人生百态。
可是,真的太难了!
祝新好被分配到了村里据说是最聪明最本分的老师家里住,那个最聪明最本分的老师,就是现在正死活要脱他裤子的板寸头常谙。
“你别拽我裤子!”,饶是祝新好家教再好,这会都急红了脸。
常谙继续拽:“你这沾尿了不脱下来洗啊?都不讲卫生的嘛。城里人真奇怪,尿尿会歪?”
祝新好脸红耳赤,气道:“明明是你家的鸡吓到我了!”
“它喜欢你才咯你的。”,常谙非常认真地给自己的鸡解释。
“快放开,我进去换裤子。”祝新好瞪他,水润润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常谙放开手,脸红红地想:这个城里人真好看,还冲他撒娇呢。
“哥!”,常聍抱着比脸大的碗从里屋跑出来,与祝新好错身而过,他扒了一口饭,神神秘秘地凑到常谙耳朵边:“那个漂亮姐姐真好看。”
常聍是常谙的弟弟,才七岁,一双黑亮的眼睛兴奋地转着,抱着的碗里全是大米饭,上面盖着几根青菜和一个大鸡腿。
“那是男的。”,常谙纠正他。
常聍大吃一惊:“可他白,比大妞喝的牛奶还白!”
常谙看他碗里,道:“咋吃这么少?”
常聍鼓着腮帮子:“等会再去盛。”
换好裤子出来的祝新好,看着小孩抱肚子上的那一大碗饭,差点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常谙动作敏捷,两步跨过去拦腰将人抱住,往地上一放,说:“咋比女孩子还娇气,走路都会摔倒。”
还要住两月呢,这么娇气,难不成他要把人栓裤腰带上随时带着?
连只鸡都能吓到他尿歪了去,唉!
常谙一边转身去拿大砍刀劈柴,一边摇头叹气。
清晨,公鸡打鸣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常谙迅速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到灶房担水桶出去挑水,路上遇到好几个面生的男女,都穿着时尚,长得也好看。
他弯腰从井里吊水上来,问旁边的婶子:“住你家的起来了?”
婶子笑眯眯地说:“可不,一大早就在天井那练舞,那跳得可太好看了,翻跟斗一个接一个,我看着比电视里那孙猴儿还灵活。”
常谙说她:“人家跳舞的,孙猴儿那是耍杂技。”
“我不就这么一说嘛。”婶子拍了拍大腿,又一脸八卦地接着道:
“何婶家里不是住了个姑娘嘛,好像叫春宜,哎呦喂那可真的是太好看了,她立马就让镇上打工的儿子回来了,还连夜割了半扇猪肉回来,殷勤得很。要我说人家城里的姑娘,哪能看上他一个种地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这位婶子的菜被何婶家的鸡吃过,常谙在心里嗯了一声,点点头就挑起水往家里走。
早餐吃面条,满满三碗,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常聍撑着桌看碗里的荷包蛋留口水。
“人起来了没?”,常谙朝祝新好住的房间看去。
他们家是四四方方的二层青砖房,二楼不住人,一层四个房间,祝新好就住在他隔壁那间,坐在饭桌这就能直接看到房门。
常聍撇过头去:“没有,昨晚半夜我还听见屋里有动静呢。”
“半夜?你又不睡觉。”,常谙沉下脸:“信不信我抽你,作业写完了没?”
常聍怂怂地应:“写完了的。”
常谙警告似的指了指他,旋即拉开凳子坐下,拿筷子在桌面戳了戳:“这碗拿回锅里温着,等会吃完了再去把门口那新下种的菜地浇下水,今天要开村委会,我得早点去学校。”
常谙是村里学校的老师,负责教数学。
村里开会应该是关于这次下乡公演的艺术舞团的事,他匆匆吃完面条,戴上草帽往学校赶去。
这次公演是市里发起的公益活动,艺术舞团背后的赞助商出资,他们村里每家每户都能拿到钱和一些生活物资,同时也要负责舞团这两个月在村子里的住宿问题。
这些有钱人来体验生活还给他们送钱,村里人巴不得他们多来几次。
下课回家,常谙去村长家里借了一瓶花露水,夹着课本往回走。
他长得高大壮实,不像寻常的老师,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几分钟就到了家。
刚站定,一个柔软的人就朝他扑了过来,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好闻的淡香,像清晨沾着露水的松树脂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
“你家的鸡要啄我!”,祝新好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泪,好不狼狈。
短短两天,祝新好就像被常谙家的鸡盯上了一样,逮着他啄。
于是……
晚上两兄弟和祝新好坐天井上吃饭,桌上多了一道炖鸡。
常聍:“哥!你把咱家老三宰啦?!”
常谙:“吃你的。”
祝新好盯着那盆炖鸡心有余悸,饭也吃不下,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晚饭祝新好没吃多少,回了房间一边压腿一边看手机的信号格,还是很差,他放下手机又摸了摸肚子,忧愁。
“给你做了碗鸡汤面。”,嘎吱一声,常谙推门进来,放下碗又从裤兜掏出从村长家拿回来的那瓶花露水递过去:“乡下晚上蚊子多,你睡前喷一下,防蚊。”
祝新好楞了一下,旋即将花露水接了过来:“谢谢。”
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祝新好第二天6点就起来了,天还没完全亮,雾色朦胧,他换上平时练舞穿的塑身衣上了二层的小顶楼。
旁边翻了一小块菜地,种着些菜,郁郁葱葱的,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打开手机放配乐,身体也随着熟悉的旋律轻盈地地舞动起来。
古典舞讲究行云流水,随心而动,一颦一动都带着极致的柔软和恰到好处的力量。
沉浸在舞蹈中的祝新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浅浅的梨涡在他不断变幻的动作中时隐时现,宛若一把勾人的小钩子,轻轻撩拨着旁观者脆弱的心脏,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破坏了眼前的美景。
他真好看,站在楼梯口的常谙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