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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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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月亮已经淡的看不清影子了,天边已经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他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清鲜凌冽的空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晓风拂过楼前的小树林,鲜嫩的树叶朔朔动起来,谢暄就这么看着,看着混沌的天际一点一点地澄明起来,看着熹微的晨光慢慢破云出层四射开来,看着这个城市慢慢苏醒过来——渐渐的,他才略微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疲累。
谢暄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回室内,简单洗漱后,就去了谢明玉现在住的医院。
白术的那枚子弹从谢明玉后背进入,击中肺部的深层气管,子弹带来的侵彻力同时损伤了附近的脊柱,后又正中肋骨,造成肋骨移位后又对肺部和心外肌造成了二次伤害,那天被紧急送往曼谷医院后,曼谷那边的医疗协会便立即召集了数位心外科和呼吸科专家连夜会诊,连续抢救了一天一夜这才把谢明玉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病危通知书下了一份又一份,病情虽然得到初稳定了,但始终没有复苏的迹象,为了方便照顾,谢暄和肖亦又将他转移至国内医院,至此,谢明玉已经昏迷近一个月了。
车子刚准备驶入医院大门,正巧看到对门的花店正在做新一天的开张准备——花店老板把一束束色彩鲜艳的花束摆到店门口,店里的小工则蹲在一旁的小白板上写着什么。谢暄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下车买了一束刚上市的荷花——一枝枝荷花刚从池子摘上来,正是生机盎然的时候。
谢暄进入住院部大楼时,护士站的护士还没开始换班,负责谢明玉的护士小蔡看见谢暄吃了一惊:“谢总好,又来看谢小少?”
谢暄朝她点点头:“白天会议很多,我怕没时间过来。”
谢明玉的病房是一个套房,谢暄正准备进入休息区时,发现黄子怡正在一旁的沙发边休息,这位美丽的母亲经过一个多月的连番折磨,现在已经变得憔悴不堪,谢暄虽然从小不与母亲住一起,但从某种程度,他能理解她这样澎湃的母爱。
谢暄想了想,退了出去,从谢明玉房间那边的门进去。
他将谢明玉床头的百合束取下,将自己带来的荷花插入花瓶中。
谢明玉睫毛低垂,双眼紧闭着,脸颊深深的凹了下去,周身散发出温柔但缺乏活力的苦涩味。谢暄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谢明玉的侧脸、眉毛、脸颊、嘴唇,仿佛谢明玉只是睡着了一样——
“你怎么了?看样子今天天气很好哦,荷花开始上市了,我听公司员工说,荷花酥也开始上市了,你不想起来去吃今年第一茬荷花酥吗?”
谢明玉没有回复,谢暄继续自言自语。
“明玉,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快理理三哥呢?”
小蔡进来记录谢明玉的体征数据,顺便给谢暄送进来一杯热水,“哟,荷花上市了啊?是在医院门口买的吗?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呢,昨晚肖总才陪了一夜,刚不久前才被黄夫人劝回去休息了,你要是早来半小时,说不定你们还能遇到呢。”
“谢谢。”谢暄结果热水,微点了下头。
小蔡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小心地看了谢暄一眼,“谢总。”
她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暄不解的目光看向小蔡,小蔡没有说话,只是绕到床的另一边,轻轻抬起谢明玉的左手,捋起衣袖指了指,谢暄顺着她的指示看去——那是密密麻麻的注射痕迹,不算密集,但也不少——
小蔡说:“有些事不方便和黄夫人他们说,你知道的,老人和母亲的接受程度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高,所以我想对你说可能比较好,谢明玉以前,可能有药物注射史,这点——”
谢暄的脑子翁地窒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注射痕迹。
傍晚,谢暄走进谢公馆,迎面就感受到一种压抑的气氛。
客厅里,黄子怡双目通红,整个人比起早上时更显憔悴了,谢暄的母亲和二婶坐在两边,小声地安慰她,欧阳老太太也坐在一边,沉默地擦着眼睛,谢晖站在落地窗旁,脸色阴沉,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他的眼角都是长途飞机后带来的疲惫。
看到谢暄走了进来,谢晖点点头,往沙发方向看了一眼,招招手示意谢暄往屋外走。
谢暄看了几位长辈一眼,也跟着谢晖走出去了。
“明玉状况很不好——”谢晖严肃地说道,“医院给明玉体检的时候发现了他曾经有吸毒史,你知道这回事吗?”
谢暄点头:“早上护士和我说了。”
“我白天回到芜河,第一时间问了孟古,明玉出国前一年根本不是到处散心了,他就是去戒毒了,下午的时候,你在开会不好联系你,我和三婶去见了明玉的主治医师——”
“医生的意思是,明玉的身体可能无法适应当前的治疗方案,已经开始出现肾功能衰竭的前兆了,明玉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到20%。”
谢暄正取出打火机点烟,听到这句话时,手指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他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火点着,最后用力过猛,竟然把打火机摔在地上,他也不弯腰去捡,只叼着嘴里的烟,沉默了一会:“肖家怎么说?”
“肖亦那小子还算痴情,只说愿意等他醒过来,肖家那边也表示一切等病情稳定后再讨论。”
“肖亦那小子是不是来了?”谢暄弯腰下去捡了掉在脚边的打火机,趁着这个间隙抹了抹眼角。
谢晖吐了个烟圈出来,眼睛望着升腾起来的烟雾,似乎陷在某种情绪中——
“在你和明玉还没出生前,我是家里最小的小孩,大哥和姐都宠着我,但你知道的,因为长辈的原因,我们总是存在隔阂,后来大哥不在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小孩,很孤单,我就渴望着能再有个弟弟或妹妹,我那时就觉得,要是我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我一定好好保护他们,要把他们当王子和公主宠。然后你就出生了,不过你从小身体比较弱,每天不是在看病就是在去看病的路上,我能和你接触的机会很少很少,所以我和你之间,你也许并不把我当兄弟,明玉是家里最小的小孩,你知道吗?他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和奶奶去医院看他,小小的,像个小狐狸,亮亮的眼睛就那么抓着我的手,也不哭,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因为三婶家庭的原因,明玉一出生就被抱到爷爷奶奶这边来养了。可能外人会觉得谢家小少爷备受长辈恩宠,但小小的孩子也是会想要和父母亲近的,奶奶不喜欢三婶来看他,三叔又是个不着家的主,好几次,他都拉着我爸喊爸爸。”
“他小时候就喜欢遥控飞机,我鼓励他主动向爷爷提出要求,被爷爷打了,那晚他窝在房间哭了很久,我偷偷去看的时候,枕头都哭湿了一大片——后来我攒钱给他买了一架,到现在我都记得他那时候亮亮的眼睛。我知道你也一定会有这种感觉,不过不是对你唯一的弟弟,而是给了外人,是吧?”
“我也算是和明玉一起长大,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也胜似亲生弟弟,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抬抬眉毛我就知道了。那年,你和我争权,他倒戈向你,我没有怪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听到这里,谢暄沉默不语。
而谢晖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说到:“无所谓啊,大哥不在了,你不把他当宝贝弟弟,那只有我这个二哥上了。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哪怕让我把谢氏拱手让给他,我也是愿意的,他谢小少生来就是享乐的命,我也愿意宠着他。你倒是挺无所谓的,我有时候觉得,兄弟感情对你来说是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想要招招手就能得到,不想要的话转角就可以随意踢开。我事先申明,这些事明玉可一点都没和我说,不过既然我能看出来,你也不妨可以数数,你一共抛弃了他几次?你喜欢别人的时候,谢明玉对你来说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别人伤了你,谢明玉就成为你纾解性yu的床伴。”
他伸手戳了戳谢暄的胸膛:“谢暄,你怎么忍心?你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肉的兄弟,你堂而皇之利用着弟弟对你的喜欢,享受着他带给你的□□和社会上的双重享受,这是龌龊……当然,也有可能你根本不把他当弟弟……像他这样骄傲的人,一次次被你踢开,下次你招手时又哼哧哼哧地把自己洗干净送上你的床……你怎么可以?啊?”
谢暄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久久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进去吧。”
谢晖拉住正要离开的谢暄,恨声说道:“谢暄,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次明玉要是不能醒来,就算肖家和你不认他,我这个哥哥也是要养他一辈子的,就这样躺床上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但要是他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次难关,你要是还有点做哥哥的良心——”
谢暄脸色一变,隐约知道谢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他呆立了片刻,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也不再跟谢晖说话,转身进了屋内。
肖亦和谢老爷子简单聊了会就离开了,谢明玉的意外给MIng工作室带来了很多困扰,媒体和时尚界还在等着肖亦的回应,或是看笑话,或是在审判这位“孤雁”是否真的如其忠贞之言。
晚饭因为谢明玉的病情草草吃完,结束后黄子怡还想要再回到病房,被谢暄母亲和二婶按下,谢暄保证今晚会去陪房,谢老爷子和谢晖也没有反对,谢晖只说明早会去换班。谢暄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便驱车去了医院,折腾了大半夜,谢暄终于坐在谢明玉的病床前。
病房里,谢明玉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孔苍白如白纸,右手打着点滴,粗粗细细的管子插满了导流管,检测仪器滴滴滴响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着噩梦,眉头也在紧紧皱着。
谢暄从被窝里捞出谢明玉的手,慢慢摸索到手臂上的注射痕迹,双眼微微泛红。
……
“明玉,别玩过火了,”谢暄看见略带青涩的自己对着谢明玉语重心长道,“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那天晚上的事,都忘了吧,若你觉得没玩够,那也被找我——”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尝个新鲜,只当年少轻狂,玩笑一场,过了那个度,谁都不好看——”
谢明玉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眼里爆出凶狠的戾气和猝不及防的伤;“玩笑?我他妈要有多贱才会将被人上当做玩笑?”
他看见谢明玉露出被人糟蹋后强撑着坚强的自尊扬起下巴,慢慢牵起嘴角,笑得艳丽带毒,“说的也是,玩玩而已——”
……
他看见谢明玉站在背光处,死死盯着跪在书房前的自己,表情发狠,然后看见谢明玉僵硬地转身,撑起一身脆弱的骄傲,大步离开。
……
“有空帮我招待下京城里来的那些人吧——”
“明玉,我很怀念以前我们并肩作战的日子,我喜欢那个样子的你,很耀眼——”
他看见将脸埋进枕头的谢明玉以及被子底下捏成拳的手——
……
“谢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不是非你不可——”
他看见谢明玉孤单离开的背影,小小的楼梯间在谢明玉单薄的背影下显得格外空旷,他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依然是高傲的摸样,只是无端地令人觉得悲伤。
谢暄很想张口说点什么。
挽留、自责、发怒——
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谢明玉就那样迈着步子走了,依旧将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撑起一身骄傲,没有回头——
……
谢暄这样反反复复做了一晚上的梦,每个场景结束都是谢明玉孤单离开的背影,直到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
他揉了揉眉头,抬起头,想看看谢明玉的监测数据,却发现那双谢暄思念依旧的美貌的眼睛此刻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谢暄急忙出去通知护士和医师,又赶紧打电话通知谢公馆,来来回回忙活了十多分钟,才松了口气,缓缓坐在谢明玉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
谢明玉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眯了眯眼,缓缓扯起嘴角。谢暄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抓起谢明玉的手,慢慢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声音嘶哑的叫道:“明玉……”
见谢明玉依旧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谢暄便解释道:“这里是医院,那天出了点意外。”
谢明玉点了点头,嘴里说的却是另一件事:“现在是几月份?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现在是7月。”
“啊,婚礼错过了。”
谢暄知道谢明玉可能是真的清醒了,心里不禁一跳,道:“明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嗯……”
早上7点多,谢晖就带着黄子怡和欧阳老太太过来了,几个人眼角都红红的,还带来了谢暄奶奶熬的鸡汤,谢明玉吃了点粥,又喝了点鸡汤,又在几人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将现场交给谢晖后,谢暄回到谢公馆,回房冲了个澡,睡到下午一点左右起来吃了点小说,开车去了谢氏,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接到了谢晖的电话——
谢晖在电话里的语气不太好:“谢暄,赶紧过来,明玉不行了。”
谢暄额角一下下抽搐起来,来不及交代,便直接冲下楼去。
这样的百转千回,像是一刀刀割在谢暄的心上。
怎么会?
怎么会?
谢暄简直不知道赶去医院的这一路上是怎么熬过来的。
到了医院之后,直奔抢救室。
黄子怡已经因为刺激过度昏迷过去,欧阳老太太和二婶坐在抢救室外哭泣着,谢晖站在窗户边抽着烟,神情严肃,见了他,也不多说,只递给他一份通知书。
谢暄接过,低头一看:病危通知书。
直接原因:心肌衰弱。
紧接着赶到的是肖亦——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肖亦——他脸色暗淡,头发乱了,胡子已经很久没刮,衣服是随意搭配的,领子上还有烟头烫出来的痕迹——
孟古在肖亦不久后也到了,他到现场扫视了一眼,叹了口气,上前扶起瘫坐在抢救室门口的肖亦。
陆眠和周南生是最后赶到的。
周南生是了解谢暄的,看到他那样阴郁的表情,料想到心情不太好,他顿了顿,强装镇定地说:“放心吧,他是个幸运的人。”
听到周南生这样说,欧阳老太太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嚎啕大哭:“明玉……你不能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谢暄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没有回复周南生,马上从兜里摸出车钥匙,转身就准备离开,周南生一把拉住他,严肃道:“我和你一起去。”
谢暄看了看谢晖,后者只是不带表情地冷哼一声,甚至没正眼看谢暄和周南生一眼;谢暄又看了看肖亦,他只是呆呆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地板上,始终没有理坐在他旁边试图安慰他的孟古。
“我去去就回。”也不知道该给谁说,谢暄只能撂下一句,拉着周南生就走了。
谢暄本来打算自己开车,被周南生一把抢过钥匙,他劝阻道:“你这样的情况不适合开车,我来,要去哪?”
谢暄顿了顿:“碧云寺。”
周南生转头看了谢暄一眼,叹了口气,“上车吧。”
一路上,谢暄始终沉默不语,周南生见他的手紧紧抓在车门把手上,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在竭力克制着情绪,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三儿,我不是做恋爱开导的料,有些话说的比较难听,你挑着听。咱们从小就认识,你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但谢明玉这件事,你从头就做错了。”
“你们谢家人,一个个性格其实都挺像的,”周南生似是想起什么,笑了笑,“我和谢明玉见得不多,这么多年我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两个,那年你出国留学,我去过你家找你,刚下车时正巧遇到谢明玉从你家门口出来,他牵着饭兜,当时我就想,这个小公子应该是活的很幸福吧,还有一次是在名扬小公寓,他跟着上来看到我和你冷战的那次,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第一次产生了怜悯这样的情绪。”
“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记不得最开始的谢明玉长什么样了。”谢暄自嘲道,“确实,谢明玉变成今天这样,根本在于我。”
“你眼中只有你自己,当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在和谢明玉做的时候考虑过我吗?假设我真的接受你,你有想过怎么拒绝谢明玉吗?不,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现在你也口口声声说爱谢明玉,那你现在为他付出了什么?是让他更开心了,还是陪他分担痛苦了?是你一直活在过去,觉得他还在原地等着你,你明明知道他有新的开始,还是头也不回地插进去,你考虑过他和肖亦的感受吗?肖亦今天的表现你不是没看到,你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吗?”
谢暄没有回复,只是慢慢俯下身去,趴在车门边靠了一会。他的左手捏成拳头,死死地抵在嘴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久,他才说:“这次如果明玉能安然度过,我会离开他,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他。”
周南生发现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脸色白的吓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快十年过去了,碧云寺还是一如以前的与世隔绝,寺里樟树正值当季,碧绿茂密的枝叶撑开偏偏阴凉,还是一样的幽静与寂然——
谢暄站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面,想起自己曾经对冯学壹说过自己不信佛这件事,心里有点发酸又有点发苦。
从前,有人评价谢暄,用了天真这个词。
而今,谢暄才明白,自己依旧是那个固执而又偏激地一条道走到黑,是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的天真。不过,他刚刚和佛祖有了一个约定,如果佛祖能满足他的心愿,那么他将会抛弃那个他披荆斩棘而得的唯一宝座。
他神色庄严地走进佛堂,双手握拳翻转,手掌打开,手心向下贴地,头离拜垫,右手移回拜垫中央,右掌着地将身子撑起,直腰起立,双手合掌立直。
紧接着又是第二轮跪拜。
第三轮。
……
周南生站在院子里,淡淡地看着谢暄。他知道这样已经是作为普通人最后能做的事情,便也不上前打扰,站了一会儿转身迈出门槛,外面阳光炽烈,阳光充足,周南生走到佛殿旁的古樟树下——那里摆了几张竹桌,每张竹桌配备两把竹椅外加一整套泡茶工具——但周南生不喜欢茶艺,只坐在竹椅上,闭起眼睛感受着寺里的微风。
不知过了多久,周南生旁边的竹桌坐下一对情侣,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周南生睁眼看他们——
“听说这里的平安符最灵验了,我给你求了一个,要记得贴身戴着啊!”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老婆!”
说罢,男生从女生手中接过一个平安符,周南生斜瞥了那平安符一眼,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他上前自来熟地说道:“抱歉打扰一下,我听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验,我能看看长什么样吗?”
“啊,好。”
“谢谢。”
周南生接过平安符,定睛一看,感觉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了一下,心脏狠狠一抽,他顿了顿,调整后微笑道:“谢谢,方便问下哪里可以求这个符呢?”
女生指了指不远处的佛殿。
“谢谢,我爱人以前也给我求过一个。”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符。
女生好奇道:“这个符看上去像是好多年以前的了。”
周南生回:“七八年前的了。”
女生惊叹一声,羡慕道:“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已经结婚了吧?小孩是不是快要上小学了?”
周南生遗憾道:“我们没有正式在一起过,我爱人他喜欢上了别人,相比起我,那个人跟适合他。”
女生面露尴尬,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啊。”
周南生大方道:“没事,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讲究一个缘分,我们只能算是有缘无分吧,我也希望他幸福,所以我也想给他求一个。我过去了,再见——”
谢明玉的抢救手术一共做了五个小时,谢暄也在佛像前拜了五个小时,直到周南生接到孟古的电话,他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时双脚已经颤颤巍巍,但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临回去之前,谢暄主动到求平安符的佛堂前求了一个平安符,周南生凑过去看了看——十二月生。
谢暄庄重地将平安符收进去,对着佛殿又拜了一拜,道:“回去吧。”
“我送你回医院?”
“不,我要回谢公馆。”
看着谢暄可以称为孤勇的背影,与记忆里楼道里谢明玉的背影不自觉重合在一起——
周南生脚步一颤,握了握怀里新求的平安符。
这是一个再也送不出去的平安符。
不在一个频道的,从来不止谢暄和谢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