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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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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辛宜清揪起一个听起来无关紧要的字眼,“寻……不,林先生,你说错了吗?这位‘乐于助人’的同事送来了两个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林先生的表情一僵,稍显尴尬,“口误。”
海若在慢慢松弛下来的氛围中,轻声问:“那么现在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辛宜清走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小推车,转头温声道:“把他们两个送到这里就行了。辛苦你了。接下来,你可以原路返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海若被她的温柔气息搅得有些脸热,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躲开视线,低眉道:“不辛苦、不辛苦的。”
话音刚落,他急哄哄地飞出一个箭步,撤回到特殊通道,关上门,再次进入黑暗之中。
辛宜清看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消失在眼前,一下收起了温和的笑意,对“林先生”说:“这下好了,寻阡博士,我越过母亲的指令帮你拦下这两个实验材料,被发现的话,可是要承受她老人家的滔天怒火。”
“欠你个大人情,”
“林先生”说,“旁人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你还不知道吗?和‘林·霍伯特’这个身份一样,我的名字早已从实验塔中除去了,连博士也够不上。”
“知道你会谈及人情,”辛宜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也知道你还不上这份人情,特意改的称呼。”
她朝寻阡使了个眼神,示意跟上,然后抬手刷开门禁,独自推着车走进实验室。
寻阡无声地点了点头,心说:“这是故意扎人心窝了。”
他没打算反击,并且有些不要脸地打算把这一次的“默然承受”当做是还人情了。
他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滴——”的一声机械长鸣过后,实验室刚刚打开的入口又关上了。
他本是不着急的,但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张闭着眼、看起来有些乖巧的“睡”脸,那张“睡”脸的主人正安详地躺在辛宜清手底下的小推车上。
心弦被人拨动,寻阡的节奏也跟着乱了,呼吸停滞一瞬,他抬脚走向实验室,刷开门禁,脱下了名为“林·霍伯特”的外壳。
说起来,三年前他被实验塔除名的时候,之前录入的门禁信息也跟着失效了。
而现在的这个——也是辛宜清绕过母亲的视线和指令,在庞大的数据库中找了个不起眼的漏洞,硬生生他的信息塞进去。
有关“叛逆”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虽然选择“叛逆”的时候,辛宜清都像亲自持刀在身上划开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但她还是会伸长胳膊,奋力抓住每一次机会。
她母亲的地位仅次于城市的创建者。不是每个人都像寻阡一样,流放在外,却还身在城市中心,对威势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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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辛博士的实验室的大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狭小的杂物间,因为实验室有其他专用的储藏区,所以这里鲜少有人问津,连保洁人员路过此地,也只是敷衍地挥两下手臂。
小杂物间里那个年份最久的货架后面,隐藏着一扇门,门上生长着几片锈斑,布满了灰尘,它躲在灯光和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等待着辛宜清的到来,打开门,短暂地向外释放出一点光亮。
今天是实验塔每月一次的“科研成果报告大会”,寻阡称之为“洗脑大会”。除了他和辛宜清这两个站在高处的边缘人物,其他研究员都聚集在赏星大会堂里面。
此时此刻,没有旁人会注意到这点微弱的光。
光映照在寻阡的脸上,盯着他打开那扇隐蔽的门,再关上,然后一抬眼,看见辛宜清坐在操作台旁边,仪态端庄,气质恬静,像一尊精致的摆件,能随意凹出各种美丽的造型。
小推车停放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一动也没动。上面两个人仍旧躺得安详。
寻阡:“这是准备等我来了再动手?”
“什么‘动手’,说的好难听,”辛宜清不急不慢地答道,“我分明是好心给他们做检查。”
寻阡:“若是他们搭上的集装箱没有发生,而是正常地作为‘实验材料’来到这里,你也是要给他们做检查的。”
言下之意是:你哪来的什么好心,例行公事而已。
“好吧,说不过你。”辛宜清无奈地一摊手,拍了拍进门时沾在衣摆上的灰尘,站起身,“即便如此,还是请你来动手,把这两个人抬上检测仪器。”
“还有什么理由?”寻阡问道。
“推车上的那个白毛,”说着,辛宜清的视线转向原烁,“一看就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不一般,你看他的眼神都快要掐出水儿来了。我想,关于他的事情,还是您亲自上手比较好。”
听完了歪七扭八的一串话,寻阡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能有这么偏门的理由,“那另一个呢?”
辛宜清说:“是一起运上岛的‘实验材料’。您顺便,搭个手,不费事。”
“……”
寻阡看着罗追灰绿色的丑陋外壳,沉默片刻后,说:“行。”
辛宜清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操作台,速度极快地输入了检查前的预备状态,按下开关。
“刚才你还没进来的时候,我给他们两个注射了稳定剂,三十分钟后会醒来,这样方便检查,也保证了检查出来的数据准确。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趁着外面的人还没回来,需要再出去一趟。寻阡,你留在这里看着。”
撂下话,辛宜清走了。
实验室里还剩下一个清醒的人。
寻阡走到推车旁边,蹲下来,不知原因地对着原烁安静的脸庞看了一会儿。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耳朵上的红色飞鸟之上,久久停留。
的确,如辛宜清所言,他的眼神里好像盛满了从时光长河里舀出来的闪着光的柔水。
他小心拨开原烁额前耷拉下来的白发,动作倏地一顿,“头发好像太长了,也不知道剪剪。”
寻阡拦腰抱起原烁,轻手轻脚地把人放进检测仪器中,正想着出去拿一把剪刀回来,走向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抹平躺在地上的灰绿色,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一个人呢!
于是他扛起罗追,迅速往检测仪器里一丢,很有耐心上下扫视了一遍,确认过这个陌生人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又返回去瞧了一眼根本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原烁,再走出门。
谁也没想到,有一个人提前醒了。
原烁睁开眼的时候,一片茫然。
一转眼球就能感受到数不清的酸涩,原先只是脑袋痛,现在身上各处浮动着大大小小的疼痛,还有几处破开的小伤口接触着凉飕飕的空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下一秒,一堆问号涌上心头。
我这是在哪里?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已经登上了“桃花源”吗?
以及——罗追先生呢?!
他去哪里了?
他们好像一起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原烁下意识推开手边虚掩着的小门,长腿一跨,离开了检测仪器,脚有些发软地踩在实验室坚硬的地板,差点没站稳兜头摔下去。
他的视线绕着周围转了一圈,顺利地找到了罗追先生。
罗追也关在一台仪器,透过仪器的玻璃,可以看见躺在里面的灰绿色外壳之下,还有呼吸时的微弱起伏。
他还活着。
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
“……罗追先生?”原烁屈指,从外面敲了敲玻璃,制造出一点儿动静。
半晌,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下,该怎么才能打开仪器,把人平安救出来呢?
罗追所在的这台仪器与原烁的不同,仅有的一扇门紧紧闭着,是个完完全全的密闭空间。
仪器光滑的表面上镶嵌了几个按钮,不知道按下去后会有什么作用,原烁也不敢乱来。
他返回自己待过的仪器,在无人的状态下试着按了一遍,都开不了门。
怎么办?
继续留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会有什么危险?
原烁不知道——未知的情况下诞生了慌张,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加快,在胸腔中的份量也瞬间增加了不少,“咚咚咚”地大声乱跳。
脑袋里堆积的问号如雨后春笋般生长,一颗头像是浸在了一锅炖得烂糊的粥里。
但他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显不出情绪。
他闭上眼,沉沉地吸了口气。
再睁眼时,冰蓝的实验室里猛地闯入了一束刀锋似的红光。
头顶的警报器毫无预兆地开始闪烁,“哇啦哇啦——”地响成一片,非常不客气地惹起了整座大楼的躁动。
包括赏星大会堂里正在接受洗脑的研究员们,和着急赶回杂物间的辛宜清,提着剪刀在路上狂奔的寻阡。
一个是担心自己的小空间会暴露,一个是担心某人的存在被发现。
所幸,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寻阡和辛宜清来不及回到杂物间里的实验室,只好隐匿在大楼的角落,等着从赏星大会堂汹涌而来的研究员们四散着进入各个房间寻找引起警报的原因。
他们趁机混进人群,等着“哇啦哇啦”的声音停下来,人声也渐渐平息,然后“叮咚”一声响,每个研究员的通讯器上都收到了一则消息:
【通知:大楼内部有地下城人员入侵,疑似探索队成员,现已被安保人员抓获,详细了解后会发布具体的事件经过,请各位稍安勿躁,再次前往赏星大会堂等候霍伯特先生的成果报告,感谢您的一路支持。】
读完消息,寻阡和辛宜清通了个气:
“去大会堂吗?”
“不去。”
“我也不去。”
他们等着人潮褪去,悄无声息地从中脱身,终于回到了实验室。
成功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看到检测仪器时,又同时提起了精神。
准确来说,是头顶有根神经在不安分地跳动。
长时间的紧张在这一刻崩了弦——原烁不见了。
他离开了实验室。
另一个灰绿色的人倒是还在。
几分钟后,辛宜清发现还有一件东西跟着原烁一起消失不见了,“他带走了一张ID卡。”
“是你的ID卡吗?”寻阡连忙问,“真是他带走的话,我们还可以连接数据追踪上去。”
“不是我的。”辛宜清摇摇头,泼了桶冷水过来,把寻阡已经准备好开启定位装置的手拦下来,“那只是一个受试者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