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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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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再见要发生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一定是声音先激起人的回忆,如同打水漂,一迭一迭,就这么想起了过往,再波平浪静。
半夜。
女人枕边的手机屏幕泛着白光。
“你现在躺在医院?你出什么事了?严重不严重?”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声音。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隔壁床铺沉睡中的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充盈着整个空间。
好在她的床位靠窗,窗外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圆月。
脚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已经几番使她痛醒。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电话那头仍旧在问。
“安晴?你在听吗?你伤的严重不严重?”
安晴的心突突直跳。
在静谧安静的环境下疼痛感难免会放大很多很多倍,所以安晴一开始没有听出来是谁打给她的。
直到那头叫了声她的名字,她猛地意识到电话那头是谁。
比起那个人的模样,安晴最先想起了那人的声音。
一字一句,清亮又柔和。
也是自己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竭力想要忘记的声音!
“喂?安晴?”
明显听出了那头的担心,安晴知道不得不回应她了。
“好着呢,活着的。就是脚骨折了,不是很严重。”
安晴望着窗外的月亮,心想,可真圆,又亮呀,难道今天是十五或者十六?在这高楼林立之间,倒是不那么突兀。
“是吗?!太好了。”
对方放下心来,听到了好的消息长舒一口气,立马又变得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小陈家这边,实在赶不过来看你。”
“没事没事,我一开始就没准备让什么人知道,也不知道谁给你说的,我还要找她算账呢。”
简短的寒暄几句后,安晴以自己要睡了告终。对方却说后面回来就去找她探望她。
火辣辣的痛感,犹如千斤巨石压在脚背上,血液凝滞,闷胀得不得了。借着走廊投射来的微弱的灯光,她才知道原来这只受伤的脚已经肿的跟猪蹄一样了。
痛感一阵阵侵上神经,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安晴暗自腹诽,要是有年度倒霉事件排行榜她怎么说应该勉强可以榜上有名吧。
安晴同好友出门吃饭,走在步行街被车追尾,身体腾空,整个人在低空中旋转了一个180°,原本左脚在外,结果右脚就那么轻易的被压在了车轮下,司机倒车又造成二次碾压,给她右脚来了个粉碎性骨折。
饭没吃成,先上医院了,还和司机周旋许久才住上院,她美好的周末就那样卒于祸不单行。
偏偏她又接到了这么一个电话。
这还哪里睡得着?
安晴偏头一看,陪床的田小池倒是在安稳地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尽管脚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她还是决定眯一会,不然,一个人看天花板看月亮思乡吗?
她会思乡吗?难不成她真的要睹月思乡了吗?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风声从她耳边刮过。
树叶落下,落在开裂的水泥地上,裂缝中还藏了不知什么时候坠落进缝隙中发黄腐烂的树叶。
人群熙熙攘攘,队伍直排到公告展示区。余秋的蝉鸣,绵长起伏。
安晴拿通宿证上的带子将牌子缠了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的将证上的照片挡住,带子滑落,她又缠好,手捏好固定在证的两边。她看了眼前方,还有好几个人才能到她。
但愿这次也能顺利通过。
安晴心里忐忑不安
只有有通宿证的人才能在午休和下午放学时间出校门。安晴没有办通宿证,于是跟别人借。
也不知道翠花怎么突然那么严格了,虽然翠花一直都凶巴巴的,不然怎么会叫她“翠花”。
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抓到冒用别人的通宿证,安晴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顺利。
她低着头,盯着手里的通宿证,不知怎么,今天心里就是极度不安。
轮到她了。
安晴如往常一样,把通宿证匆匆递到翠花面前。
“这照片是你吗?你拿别人的来混,没收了!”
翠花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通宿证,将带子扒扯开,看清照片上的人,拦住她,一顿输出给她骂了回去。
安晴倏地倏脸红,在后面人群的注视下逃离此地。翠花握着好几个人的通宿证的带子,继续严查通宿证放人走或是收缴。
安晴一路奔回教室,一路在想该怎么跟借通宿证的人说,比起被翠花发现再揭穿的羞赧,不知道该怎么对同学交待的内疚之情才是最主要的。
金银桂花香气四溢,自开学以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哒哒哒哒哒,木制楼梯上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晴跑回教室,冲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面前,不敢看她,低着头向她道歉:
“张楚夏,我被翠花抓到了,你的通宿证也被她缴了,对不起!你看看能不能对翠花说是我拿错了然后让她把通宿证退回来。”
周围的同学听闻,也上前看,交头接耳,盘算着安晴这个方法能不能行。
安晴一面认错一面支招。她不知道这个同学会不会怪她,因为她们开学到现在,其实交流次数不超过五次,其中三次都是借通宿证。安晴会找她借,是因为她为人好,对每个同学都很和善,认为她应该会乐意借给她。安晴是对的,她第一次借就借到了。
张楚夏闻言,一边说没关系一边站起身,和旁边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接过安晴的背包,匆匆地跑去校门口和翠花交涉。
翠花“凶名在外”。
结果可想而知,通宿证并没有要回来。
安晴再也没有问谁借过通宿证。
秋天,在寒意渐渐逼近下褪去。
“怎么,做梦梦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病床上的人被惊醒,睁开眼睛一看,是熟悉的白色的天花板。
田小池坐在一旁刷着手机,看到安晴在笑,于是发问。
安晴勉强动了动身子,把枕头靠在身后,接过田小池递过来的水,喝了口,沉默了会说道:“我梦到了翠花,初中那个老凶老凶的宿管阿姨。你晓得不,我以前拿别人的通宿证混出去,有次被逮到了,结果我竟然还敢叫那人去找翠花解释想要回通宿证,想想也不可能,我真的坑人。”
田小池赞同她的话,频频点头:“那可是翠花,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脑子不好使一时发蒙了吧。”
说话间,护士进来给隔壁病床的人换药。田小池见安晴这里也没多少了,叫护士顺便也换了。
安晴注视着点滴一滴滴落下。
田小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在发呆的安晴说:“我下去接一下刘乐,我叫他给我们带了饭来。”
安晴看着田小池走出病房,转头看向窗外。
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七楼的视角只能看到高楼大厦和这小片的天空。她昨晚进来的时候,半夜疼醒倒是看到了月亮,这么想来还算不错,不用一直看病房里的陈设布局。
没多久,田小池和刘乐来了。
田小池帮她架好桌,把饭摆好,自己也坐在一边吃饭。
刘乐看了看她猪蹄一样的脚,有些忍不住好笑,问:“还真跟猪的蹄子一样,比那还要肥。你怎么就被撞进医院了,你们昨天不是去的步行街逛吗?步行街怎么有车?”
田小池抢答:“倒霉呗,那个步行街本来就可以开车,司机没长眼,撞了边上的她,脚给压车底了,什么都没逛成,饭也没吃上一口,人倒是进了急诊,头一回晚上跑急诊。”
安晴尴尬住,小声嘀咕:“谁想的到啊,走边上还被撞,那司机态度还恶心人。”
吃完饭后,田小池一通收拾完毕。安晴叫刘乐带田小池回去,昨晚田小池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也没休息好,明天还要上班。
田小池本来拒绝她的提议,但在安晴的不断坚持下还是答应了。
“我上班后你怎么办,要不我请假好了。”田小池担忧她。
“请个看护的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那么多,等我手术那天你下班后来看看我就可以了。”
“要告诉阿姨他们吗?”
“别,不想他们担心。”
田小池表示理解,然后和刘乐先回去了。
刘乐今天才出差回来,一大早就被田小池的一通电话给叫来医院。
回去的路上,刘乐见田小池在发信息,问:“在给谁发?编辑了好几次了。”
“张楚夏。”
刘乐吃惊,随即想到安晴,便说:“你就不怕安晴说你?”
田小池哼了声:“哼,谁管那么多啊,我只是说安晴出车祸,没叫她来看望啊。”
刘乐长叹一声,田小池的做法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汽笛声长鸣,被吞没在即将来临的黑夜中。
一个多星期后,安晴做完手术出院。田小池和李乐两个人这天都请了假,特地来接安晴。
他们把安晴送回家。
刘乐做饭的时候,田小池陪着安晴。
见安晴在翻阅书桌上的的书,田小池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住院期间有哪些人来看望过你?”
“就我姐。”
“没了?”田小池不敢相信。
安晴疑惑:“不然呢,我只告诉了我姐。这事也不好到处宣扬吧。”
田小池一瞬间落寞,还是提到:“张楚夏呢,你没告诉她吗?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安晴一怔,合上书,笑道:“我没有告诉她,我和她关系也一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不会是故意跟我提她的吧,我和她很少有联系了。”
安晴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分贝。
田小池见说错了话,转移话题,也不再问什么。
好在安晴没有放在心上。开始问她和刘乐什么时候结婚的事。
田小池说年底。
刘乐做好饭,叫她们两人来吃饭。
安晴拄着拐杖走起来,田小池在身后直呼她身残志坚。
饭后,田小池和刘乐收拾完毕,安晴叫他们先回去,自己这边生活上没有什么大问题,他们不需要来回跑。
在田小池他们离开后,安晴回到房间,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想起田小池的话。
她打开手机,看到有条好几条新的短信,估计是些垃圾广告,原本按照平时她不会点开,今天却鬼使神差的点开,然后,手机从手中滑落,险些砸到她的脸,还好她反应快,用手接住了。
“你好些了吗?你住在哪,我后面有空来看你。——张楚夏”
安晴差点叫出声,很多年了吧,她竟然突然给自己发短信,她原来还记得自己的号码!
安晴猛地坐起来。
“痛痛痛——”
因为动作太大,忘了自己受伤的脚,纱布渗出一点血,她不敢乱动了。
安晴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大概过了两个小时,才回复这条短信。
“好,我知道了。”对面这么回她,再无下文。
安晴哭笑不得。
她刚刚在想什么呢?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真的什么都好。
唯独希望,不要想起某个人,某些事就好。
窗外的月亮,很远很远,直至她再也看不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