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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更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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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苍老的男子力道却比常人更大,投掷精准,火把似长了眼睛直直落在那个小厢房旁边的柴堆上。
北风呼啸,被引燃的柴堆火苗疯狂往上串,很快便殃及厢房窗棂。
木窗被烧得吱嘎作响,火星四溅。
苏尔诺早就停了“跳大神”,和裴宁澄正在捣鼓那道门。
纵然他们用尽全力又踢又打,那道门始终不得开,他们感受到了房间内外异常的温度,看见火苗蔓延至窗棂,异口同声地说道:“他想烧掉证据。”
真是大意了。
这么心思缜密的凶手怎么会轻易钻圈套呢,他这招火烧,就是一了百了。
苏尔诺先前还冷得打颤,此刻已经额头冒汗,满脸通红,眼中却是晶亮,低声说道:“他肯定还没走,既然他要看戏,不如我们演全套。”
裴宁澄瞟一眼窗棂上的火苗,估算着火势还有多久蔓到里面,冷哼:“吴秀才母子估计已经遭了不测,我们先破门。”
两人视线一对,苏尔诺便挥舞着长棍,敲响锣鼓,扯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喊道:“天灵灵,地灵灵,元霜娘子上我身,有冤便诉,有仇必报,血债血偿……”
她喊得正起劲时,窗棂被烧穿,火苗狂卷,尚有没烧尽的木头掉到厢房里发出“噼啪”声。
于此同时,裴宁澄手脚并用劈开了木门。他赫然发现木门被人用两根长铁棍横着卡住了,难怪怎么都开不了。
若不是他劈开木门,今日可能会葬身此处,凶手果然歹毒。
裴宁澄随手往空中发了一个信号弹,忽然看到围墙外有个黑色身影闪过。
“什么人?”他纵身跃过门槛,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哪知围墙外面的人影没有走,反而推开了吴家大门。
那人驼背,又佝偻着腰,比他矮上一截,手上提着锣猛敲了几下,急声呼喊:“公子,公子,赶紧打水来救火啊!走水了,走水了……”
居然是个年老的更夫!
裴宁澄蹙眉盯着这更夫,面皮满是褶皱,三白眼,说话声音闷又哑,像是嗓子里含着什么东西,这人少说也有五十来岁了。
“公子,公子……”更夫见这人只盯着自己对身后的火毫不担忧,侧身便要挤进去,“公子啊,家里可还有人,赶紧地让人都出来,救火!”
他被裴宁澄拦在外面,急得直跺脚,又急敲锣鼓,转身便要去喊人。
裴宁澄冷唇一勾,长臂从更夫身后袭过去,佝偻着腰的更夫无声裂了下嘴角,老实受了他一掌,痛苦得倒在门槛处哼哧:“公子,我找人来救火,你打我作甚?”
“更夫何必着急走,火自然有人救。”
裴宁澄紧紧扼住更夫的手腕,欲要收回手臂却感觉到极大的阻力,那更夫依然低垂着头,佝着腰,脚下扎了个稳当的马步竟然纹丝不动。
“公子,再不救火,这房子可救烧没了。”更夫忽然抬起头,屋子烧起的火苗映出张可怖又阴冷的脸,他裂开嘴又道,“这里面可还住着一对母子,我在这没见过你,难不成是你放的火?”
厢房里全是木材家具,火烧到了里面简直是如鱼得水,这么一会已经火光冲天。
裴宁澄眼角余光中已经是一片火红。
他赫然回头望去,只见披着黑色风帽的纤长身影已经跃出了火场,心下才松了两分,手腕处倏然传来剧痛只得松了劲道。
“公子,我看你们可疑地很,得罪了。”
更夫狰狞笑着,手上的短刀明晃晃地一闪而过被收进袖口,他猛地大敲锣鼓,一边敲一边叫着“走水了……”往屋外退。
裴宁澄捂着手看了眼伤势,全身忽感酸软无力,头上发沉。
那把刀上有毒。
他看眼还在身后演戏的苏尔诺,只能沉眸紧盯着更夫,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勾了下唇。
“想走?你走不了。”他朝更夫身后略抬了下巴。
更夫眼睛一沉,回头便看到梅树村整个村子都从睡梦中醒来,灯火通明,喧闹异常。
“走水了,走水了。”村民们四处奔走。
不少人提着水桶,拿着家伙从四面涌过来。
这些人将吴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更夫自然也被堵在了门口,进退不得。
众人只见吴家的一间屋子被烧的噼啪作响,而在院中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正在求神,门口还立着一位面庞冷峻的俊俏公子和一个驼背更夫。
那女子一身黑衣,左手执锣,右手执棍,绕着小院疾走,“天灵灵,地灵灵,有冤就诉,有仇必报……”
院墙外挤满了人,心急地已经冲进院子里把水泼在火焰高涨的厢房上。
“吴太,吴太……”有人大叫着吴秀才的名字。
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到吴太母子住着的两间房中,混乱的村民中有人使劲地拍打房门,“吴太,书生,你们在不在里面?”
“怎么回事啊?”
“白天还看到两母子在家的?”
“这个女人又是在干什么?”
“就是,火烧成这样了,她在神神叨叨干什么?”
“怎么就着火了?”
……
苏尔诺早就注意到裴宁澄的异常,却因为人太多而无法靠近。
更夫也被挤在人堆里,才往外走了两步又被人挤回来,他斜眼瞧着越来越旺的火势,三白眼极快地眨了几下,嘴角微勾,又敲了两下锣:“快去救火,吴家母子都被困在屋里了。”
他身旁的人闻言都往吴家院子里涌,更夫找到难得的空隙,佝偻着腰往外溜。
下一瞬,巷子口响起震天的马蹄声。
更夫脸色瞬间沉下,抬头便看见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骑马而来,各个手持火把。
在通天火光映照下,更夫自然认出为首的那位就是叶奎,今日在程氏墨坊被迷晕的那位大理寺司直。
官兵们下马便将拥挤的人群散开,着手破门救人。
更夫陡然止住疾行的步子,佝下腰,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
然而他得到不远处那位公子的冷冽命令:“叶奎,抓住更夫。”
“是,大人。”
更夫倏然抬头,三白眼阴鸠地闪过杀气,手臂一甩,掌心已经握住了那把短刃,与此同时,两根细如毫毛的银针已经朝叶奎等人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有道黑色身影从后方迅速闪了出来,半空中扔出手上的长棍。
“咻咻”几声,银针全都落在了长棍上。
更夫狠戾地看向半路杀出来的人,眯了眯眼,极速往暗处隐去。
可哪里还有他什么机会。
叶奎已经断了他所有退路。
更夫被团团围住,还不死心,哑声问道:“各位官爷,救火为上,为何要在此和我过不去?”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苏尔诺撤去面罩冷呵,“你暗算朝廷命官,已经是罪责难逃,其他的,你去大牢中慢慢交代吧。”
……
魏斯留下善后。
吴家的火势很快被扑灭,吴家母子也被人从睡梦中唤醒
吴太看着眼前被烧了大半的屋子痛心疾首,双手拍大腿,跺脚道:“怎么会这样?”
“房子怎么无端端起火了?”
”东西,元霜的遗物…… 哎哟。”
魏斯记得主子的吩咐,便先劝道:“跟着去州府走一趟吧,至于房子,我们大人会妥善安置的。”
“当真?”
“自然是。”
吴太这才收了眼泪,跟魏斯去州府受审作证。
此时在州府的大堂下正跪着那位驼背的更夫,更夫披散着头发,衣衫破败,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像条死鱼。
他从被抓来州府便一言不发,任由他们用刑。
堂上坐着高刺史,靖王和裴宁澄则坐在一旁听审。
“大胆更夫,报上名来。”
更夫终于动了一动,哑着声音答道:“草民石武。”
“把你所犯罪行从实招来。”
“石武无罪,怎么招?”
说完这句,任凭高刺史如何威压,更夫再不开口。
高刺史看向两位上司,两位都没人应声。
裴宁澄面色苍白,神色倦怠,眼皮沉重,歪着头靠在太师椅的软垫上,靖王瞥了一眼他这副病态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关心道:“宁澄,你这又是怎么了?我早和父皇说过,你这个身子骨还是好好在王府将养着才好,不可过于劳累,大理寺少卿这担子还是重了些。”
“不劳殿下操心,是我大意遭了暗算。”裴宁澄淡声呛过去,“殿下还是操心一下怎么将凶手绳之以法吧。”
他朝地上跪着的人扫一眼,讥诮地勾唇:”这更夫不止会武功,还能用毒,殿下小心为上。”
“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高刺史命人查过,梅树村的更夫就是此人,并无不妥,怎么也看不出他会用毒啊?”
靖王似笑非笑地哼了声,视线停在裴宁澄背后那人身上。
苏尔诺还没来得及卸去女装,到了堂内只得摘了风帽,冰肌玉骨,娇美出尘,她一身素衣站在这审问堂中似照亮了这处角落。
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靖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一寸寸地流连在苏尔诺脸上,久久不移开,也未曾说话。
堂内一时沉默。
苏尔诺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这里没有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说话的地。
“殿下,您盯着苏评事做甚?莫不是她的女装太好看?”裴宁澄冷笑,“我也觉得甚是好看,可惜他是个男子。”
“是可惜了。”靖王笑了笑,“我想起位故人而已。”
他的笑转瞬即逝,忽然冷冷看向高刺史:“不招,那就……拖下去继续用刑吧。”
高刺史拍响惊堂木:“来人,带下去!”
不想,苏尔诺却突然开声道:“且慢。”
她望着一直未起身的更夫,定定地说道:“我能让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