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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松鼠与金陵(十二) ...

  •   宋括愕然失色,面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当真?”

      路植晏手中小动作未停:“暂时是猜测,大人不必过度惊慌,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他拿出符箓,笑道:“大人带上这些,保险些。”

      三人说着说着,谢惊春竟觉得有些困了。

      她真服了自己长了个奇怪脑袋,平时晚上睡不着,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打哈欠。她不再说话,而是盯着香柱烟雾丝丝流淌,如山间晨雾杳杳。

      此香特别,如白线一般缭缭仿若直达上苍,
      浓雾醇厚的木质香气中竟带着淡淡的甜奶香,不禁让人舒展眉色,如入超然之外。

      可是在这样的香味中,谢惊春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微弱的……臭味。

      当她意识到那确确实实是臭味,想要再确认一番时,那味道又荡然无存,空气中飘溢出的是更浓的郁郁香味。

      又是错觉?

      “更深露重,大人早些歇息,不要太过操劳。”
      路植晏拉起眼皮耷拉的惊春,起身拜别。

      谢惊春将还在睡眠中的松鼠轻轻塞到包中,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回过头盯着那炷快烧尽的线香,幽幽问:“大人,这是什么香?”

      “哦,这是降真香。十几年前有个道人来此,说我这府邸风水不佳,便略改府中布局。临别时,又赠了此降真香。说是,聚气凝神,感引鹤降,能避妖邪,姑娘需要吗?”

      “玉炉初焚降真香,上通三境至三天,下达九泉并九江。”
      谢惊春倒是不客气,直言:“需要,多谢大人割爱。”

      路植晏讶然的嘴角逐渐拉直,心中被她这一莫名其妙的举动逗笑,忍不住弯腰凑近她耳旁,窃声:“你要这真香做什么?”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得低低的,尾音勾起笑意,意外的清朗。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停,吹在谢惊春的耳鬓间,泛黄的细细碎发轻轻飘荡。

      “催眠。”谢惊春缩着脖子,极其别扭地抬了抬肩膀,手肘抵开他的胸膛,嗓音为压紧绷的不自然而显得细腻,“你起开。”

      少女身上淡雅明媚的香味侵入鼻尖,她耳根子红红的,如同春日将将盛开的桃花瓣,在露珠镜面下晕染化开了。

      这么近的距离,从侧面看过去,还能看到她面上的点点雀斑,在摇曳的烛火下,那些跳跃的雀斑似乎也动了起来,仿若夏日傍晚河面上闪耀的碎钻。

      路植晏陡然直起身子,叉着腰,不自禁地捏着自己的耳垂,给自己捏疼了又摸了摸脖子,摸了半天才找到雷惊木,将其从领间拽出,忙碌的手指这才找到了安心之所。

      刺史也是大方,直接给了谢惊春半捆。

      “你当然不明白失眠人的痛苦,每次睡不着觉我都恨不得撞墙。”

      路植晏确实不太能理解,活了十八年,他也不是没有过烦心事,但还真没怎么失眠过,到点了不管躺哪儿都能睡。

      路过花园时,谢惊春掏出玉牌:“喏,还给你。对了,你刚才突然将玉牌给我干什么?”

      路植晏低头看了一眼,又推了回去:“就放你那儿吧。”

      他拽了拽领子:“放我这里,膈得慌。”

      谢惊春垂下眸子,没说什么,只是将玉牌揣包里,心中不由腹诽:喂,在凌阳,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掏出块罗盘的啊。

      正想着呢,便见路植晏手中突然多了块罗盘,他喃喃道:“风水不好?”

      说着,他伸出左手,罗盘分圈围绕天池极速转动,上下左右错落,方位各不相同。接着蓝光乍现,面前立即出现一个巨大的罗盘投影,天干地支,八卦乾坤更加清晰展现,中心的天心十字线纵横,如同两柄利剑同时出鞘,霎时贯穿面前的巨影。

      咔哒咔哒的转动之声如机械齿轮摩擦,惊春嘴巴微张,不由得惊叹面前的景象。

      好炫酷,有点子想学。

      路植晏突然朝她伸手:“有铜钱吗?”

      “没有,只有银子。”谢惊春愣了一秒,突然想起来,“哦有!前几天买东西他找我钱了。你要多少?”

      “十二个。”

      谢惊春一枚一枚地数起来。

      路植晏啧了一声,夺过她的钱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全部掏出来:“算了,全给我吧。”

      说罢,他将钱袋子轻轻一掷,漫天铜钱挥洒,在光影的映照下,每一枚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金光错落,如火星点点四散开来,虚虚地落在分圈白影上的各个方位,巨圆转动,这些铜钱却稳如泰山。

      突然,西方乱象,方位之上的三枚铜钱疯狂震颤,发出怪异的碰撞之声。

      “坐北朝南,天地坎宅,阴方动土,白虎煞?”

      路植晏反手倒握住手中罗盘,所有的光芒刹那消失,那些闪着金光的铜钱也在一瞬间失去力量,哗啦啦悉数掉在地上。

      “走,先去睡觉,明日去西院看看。”

      谢惊春幽怨地指着一地的钱财:“我的钱……”

      路植晏:“哦。”

      哦?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谢惊春睁大眼睛,一把拽住正欲离开的他。

      路植晏垂睫,低低的目光扫过她的手腕处所系红色丝带,眉尾一挑,一脸无所谓,语气欠欠的:“你缺钱?”

      暂时是不缺,但是谁会嫌钱多呢?

      再说了,“乱洒钱是犯法的,得捡起来。”

      “你不想睡觉了?”

      谢惊春下意识反驳,话音却嗫嚅起来。是啊,她刚刚困成狗,这会子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春春,路植晏,我怎么在这里啊?”
      松鼠尖尖的耳朵露出,接着探出滴溜滴溜的大眼睛,一脸人畜无害。

      “好小子,两三天了,你跑哪儿去了?”谢惊春心中早已没了怒火,但还是嗔怪道。

      “两三天?!”松鼠大叫一声,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失踪就失踪了两三天。

      接着,它想起什么,慌忙低下身子,将头收了起来,连一根毛发都不敢外露。

      谢惊春能感觉它在疯狂颤栗,似乎很害怕。她柔声哄道:“好了,暂时是没事了。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在刺史书房中?”

      将它抱在怀中安抚许久,小松鼠的哆嗦才渐渐微弱,只是它的牙齿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我就感觉有可怕的东西来了,我就……我吓得偷偷跑出府,然后在雨中突然撞到两个人,我便晕过去了,醒来时就发现在刺史的书房中。他喂了我葡萄,没过多久,我……我就睡过去了。”

      谢惊春和路植晏对视一眼。

      两人知道松鼠口中的可怕东西就是张正的回魂尸,看来他当时说的就是“走”。

      只是别妄铃都感受不到的妖气,回魂尸居然能感受到。

      “两个人?”谢惊春皱眉疑惑道。

      “一个站得远没看清,另一个带着面具,借着雷光,我唯一看清的是他的脖子上,刺有两个红色的字……”小松鼠尽力回忆,黑如夜空的眼睛有着往常难以一见的严肃,望着虚空,它一字一顿地说道,“恭迎。”

      恭迎?
      一听就很诡怪。

      谢惊春有预感,要想彻底弄清楚金陵失踪案,恐是不易。太多奇怪的点交杂在一起,如同纷繁错乱的麻线,粗细不一,连起点都找不到,遑论将它们一一捋清。

      园中花草树木散发出幽香,青冉冉的绿林中再次团锦丛生。

      云娘收拾收拾正要卷铺走人,瞧见谢惊春,她不由得站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嘴里情不自禁嘟囔:“像,太像了……”

      谢惊春觉得自己身后好像多了一道视线,便回过头去。

      远处的云娘连忙移开目光,假装是刚走到这儿,朝着谢惊春颔首笑了笑。

      戚戚……云娘今天对她说的好像是这两个字,谢惊春想问云娘几句话,便让路植晏等她一会儿。

      路植晏一幅凭什么的表情:“我才不等,待会你自己回去。”

      “就等一小会,一小会我就回来,拜托拜托……”

      “我不要。”路植晏说完,谢惊春早撒丫子跑了,只留月光下跑得飞快的灵动背影,她头上戴了一个蝴蝶发饰,跑起来时,真像一只蝴蝶在扑闪扑闪。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儿等她?除非脑子有病。

      看着谢惊春跑过来,云娘知道她应是有话对自己说,便也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谢惊春为了节省时间,便开门见山:“云娘,你是觉得我像谁?”

      “哦哦不敢不敢。”本来还觉得自己理应放低姿态,但转念一想这这姑娘也不是什么端架子的主,云娘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姑娘是有点像我……哦不对不对,应该是我那十年前杳无音讯的侄女像姑娘才对。不过,不过我那侄女脸上没有……这个。”

      云娘指了指脸颊,意思是指谢惊春脸上那些浅褐色的细小雀斑。

      谢惊春没在意这个,她更关注的是“杳无音讯”四个字:“那当时可有报官,可查出什么?”

      她们两个说着说着,竟都朝着大门走去。

      “那时大家在村子周围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一条湖边找到一只她常穿的鞋,都说我小侄女掉湖里淹死了,我一直不太能接受,所以嘴上不愿说她死了,只道是杳无音讯。”

      不小心撩起别人的伤心事,谢惊春有点后悔:“对不起。”

      云娘反过来还安慰她:“没事,现在放下不少了,说杳无音讯也只是习惯使然。”

      “你此番出府可有营生?”

      云娘耸了耸鼻子,像是在嗅什么东西,没有及时回应,等了数息,她才道:“姑娘放心,我与那个许老四已经断了,方才趁着他被打的间隙,我将曾给他的钱拿回了大半,再加之宋大人虽节俭,但给下人的月钱也不少。此次是我鬼迷心窍,被人撺掇,宋大人仅仅将我赶出府已是开了大恩。”

      谢惊春抿嘴点了点头:“那便好。”

      走到门口时,云娘停了下来:“姑娘,你……”

      还没等谢惊春问,她又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姑娘,以后在湖边走路什么的,可要小心。”

      谢惊春怔了怔,猜到她是怕侄女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便狠狠点头,表情坚定得像是在发什么毒誓:“好,我不会死在水里。”

      云娘虽欣慰似的笑着,心中却觉得怪怪的:这姑娘说话方式怎么这样?

      送别了云娘,谢惊春怕路植晏等久了,不知道待会会说什么,便再次飞快地跑起来,好几个小阶,她都是直接跳下来的。

      快步赶过来时,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路植晏。

      这人,果然没等她,真是“说到做到”,哼。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谢惊春更不想在外面多待,捏着护身符就往自己房间走。

      可没走两步,来到长廊附近,就看到路植晏停在上廊的石阶上。

      嘿嘿,原来没走。
      不好意思,又误会他了捏。

      在心中给路植晏道了个歉后,谢惊春拎着裙子,蹑手蹑脚,跟个小偷一样走到他后面,深吸一口气准备吓一吓他。

      “宋小姐?”
      路植晏突然出声,将谢惊春酝酿已久的“嘿!”塞回嗓子眼。

      他如一棵劲松屹立,将谢惊春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谢惊春咳了两声,便一胳膊肘撇开路植晏,纳闷道:“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宋如遇背对着他们,看起来瘦弱无力的身子一颤,转过头时,清美的眸子尽是害怕闪躲之色。

      她冲下来,抱住惊春,生怕她再跑了似的。
      路植晏凝眉看向谢惊春,满脸都写着:你和她不是刚认识吗?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他掀起眼帘,抬头看了看闷闷的天,不悦地阴阳怪气:“再过些时候,天都快亮了,宋小姐不用睡觉?”

      其实谢惊春都觉得宋如遇是不是太热情了,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太冷血了,人家比自己后穿,没有法力天赋,体弱多病,对付不了妖邪,异世界中好不容易碰到同族,肯定会产生依赖情绪。

      宋如遇快速地看了一眼路植晏,像是被犀利的眼神灼伤,马上躲避不及地垂首:“我就是害怕,想和惊春一起。”

      路植晏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朝着和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房间,谢惊春正欲点香,突然想起花园中还有一地的铜钱呢。

      她想了想,也不愿再折腾,想着等早上再去捡好了,若被别人捡走,那也就算了。

      她转头看向褪衣的宋如遇,问系统:“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系统没有应答。

      宋如遇坐在床上,颓然地叹了口气:“惊春,我告诉你啊,路植晏在对我的好感度为0。”

      谢惊春心不在焉地说道:“你们刚见面,很正常。”

      “你说会不会等你们离开金陵了,我还没有攻略成功吧?那到时候我只能跟着你们了。”

      谢惊春也开始脱衣服,含糊地应着:“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这案子感觉还挺复杂的呢。”

      宋如遇凑了过来:“你和他认识多长时间了?他喜欢什么?”

      谢惊春扯着嘴角笑了笑:“也没多长时间,至于他喜欢什么……可能,我好像不知道。”

      她没有撒谎,而是真的不知道。

      他从来未对任何东西表现过喜欢,她送的彩缨也没见他系上。

      可能唯一感兴趣的是,捉妖和打趣她吧。

      谢惊春掀开被子,作势就要钻进去,却被宋如遇一把止住。

      “那他人怎么样?你觉得好不好攻略?”

      “他人……其实也还行吧,剑法也很厉害,嘴上说着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身体很诚实,喜欢冲在前头。”

      宋如遇稍稍安心地点点头,“这样啊,那感觉希望还挺大的。”

      谢惊春眯着眼睛,打起哈欠:“咱们先睡吧,再不睡天真的快亮了。”

      宋如遇没再纠缠,嗯了一声,转身吹灭了蜡烛便睡了。

      而黑夜中,谢惊春缓缓睁开眼。

      她睡不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烦,感觉脑子里裹了层浆糊,许多事甚至是细小的动作都黏在一起,怎么都挥之不去。想要拔除,只会让她的脑袋更疼。

      【宿主,你的心境似乎很脆弱。】

      那团浆糊突然打开了个豁口,谢惊春沉默了一会儿,问:“确认完了吗?”

      【百分之五十,如果你能让我直接和她的系统对话,在电波接触的一瞬间,我可以直接确认。】

      “我?我怎么让你们对话?”

      【杀了她。】

      “惊春……”
      身后人幽幽的声线蓦地响起,惊春身体顿时僵住,心虚地咬唇屏气。

      一只冰冷的手覆了上来,静谧的空气中可滴水闻声,紧张的心绪如同一副棺材将惊春钉着里面,不敢挣扎,不敢出声。

      明知道和系统的对话,任何人都不可能听见,但她还是无法平息心中的跼蹐不安。

      “宋姑娘……”许久,谢惊春才试探着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富有节奏的呼吸声,以及宋如遇唇瓣间的梦中呓语。

      确定身边人真的只是在说梦话之后,谢惊春才敢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松开攥得发白的手,脸上隐隐出现困惑和愤怒:“你刚说的什么东西?疯了吗?你到底要确认什么?”

      【宿主,我们系统是没有感情的。】

      “这我当然知道。”

      【我接下来说的话和任务无关,与我也无利。】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第一,就在几个小时前,你的灵魂差点被夺取。若不是有系统强制绑定固魂,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了。】

      什么时候?几个小时前,难道就是齐怀金突然问她是否是积玉山的人之时?当时符阵确确实实有了不小的反应,想必是一只大妖。

      她有系统保身,可其他人呢?

      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嫌疑。

      不对,不止当时在场的人。
      那妖应当还可以在其他任何时间,在接触到任何人时都可以附身。

      所以,路植晏,齐怀金以及他们在此之后接触到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不是他们自己了。
      而现在最安全的是,和她一样拥有系统的,宋如遇。

      谢惊春急不可耐地问道:“谢谢你,那第二条呢?”

      系统沉默良久,机械的声音才在她脑海中响起。

      【宋如遇此人,你最好提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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