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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松鼠与金陵(九) ...

  •   夜时,谢惊春照旧回到长廊下,蹲着身子找了松鼠,园中多数牡丹花被雨水打残,也无人打理,铺了一地的残色。

      “嘶嘶嘶……”
      若有若无的嘶声幽幽传来,一听就是人拙劣地模仿蛇的声音。

      谢惊春刚起身又赶紧蹲下起身,抱着膝盖看向不远处的树。

      树下,只见一男一女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起,隔着浓浓夜幕,谢惊春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只能伸长耳朵,勉强辨清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咱们真的要离开金陵吗?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听这声音,竟像是云娘。

      男子低声喝斥:“妇人之仁!在性命面前,你这点故土情怀算得了什么!到时候他回来了,查到咱们头上,你觉得咱们还有活路?!”

      “那……那咱们赶紧逃吧!”云娘提了提肩上的包袱,红唇儿都吓得煞白。

      两人也不再多说,瞧着四下无人,便牵手朝着后门跑去。

      偷偷离开金陵?这应该算异常情况,要拦一下的吧……

      “去哪儿?”
      谢惊春横剑,挡住他们的去路。

      云娘定定一瞧,发现竟是白天问她讨要桃花糕的姑娘,姑娘看着没什么威慑力,但也是三正法司的人,再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云娘整个人一抖,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一旁的男子看她这样,气道:“起来,你这个没出息的!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

      谢惊春一愣,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独自深夜拦人,没想到竟将人吓到如此地步,还受了个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岁之人的大礼。

      她慌忙将人扶起:“云娘,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想警告你们,再往外走,就出符阵了,很危险的。”

      云娘这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姑娘,我……我们就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有些心急。”

      男子笑着附和着:“是啊是啊,不知家里人都过得怎么样呢,符阵这两天也没反应,想必也没什么事,再说了,不还有你们在吗?”
      言语之间,多有谄媚之意。

      可谢惊春并不吃这一套,方才的话她可是听得真切:“他回来了,查到你们头上,不会放过你们?他是谁,你们又做了什么事,怎会怕人查呢?”

      “这……”男子一下失语,和一旁紧张到冒汗的云娘对视一眼,眼神由躲闪变得坚定,“姑娘说的什么?小的如何听不懂?”

      把人当傻子也不带这样的。

      “你知不知道你不说清楚,我可以怀疑你与此次妖案有关,将你带去捉妖司?”
      第一次威胁人,谢惊春还有点别扭,显得色厉内荏。

      说着,她看向破绽最多的云娘:“云娘,还是你来说吧。”

      “小姑娘,我什么也不知啊……我,我只是想回家看看而已,求你放过我们吧。”

      谢惊春忿忿:“难道你们真的想去捉妖司走一……”

      话音未落,男子突然拉着云娘跑起来。

      这般心虚,必有异。

      “休想逃!”谢惊春凌空翻了个跟头,衣袂翻飞如蝶翅,但待稳稳落下时,却是两个人。

      “齐前辈?”

      齐怀金不知何时来府,还带来了两个小捉妖师,他站在谢惊春身前,侃然正色:“符阵动了,谢姑娘,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再次被拦住去路的云娘绝望地看向身边男子,后者闭着眼,一声不吭。

      谢惊春像是认认真真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他们深夜离府,还说等谁回来,有什么事会查到他们头上,听起来很有问题。”

      齐怀金朝着那两人走去,魁梧的身躯增加了威逼感:“自己说,还是我带你们回捉妖司说?”

      犹豫片刻后,他们终于松口,开始哭天抢地:“司使饶命,司使饶命!我们说,我们说!”

      云娘伏在地上:“宋大人深爱夫人,前段时间夫人出殡,我们两个人就想着……”

      “什么我们两个,是你,是你先动的歪心思!”

      云娘没想到正欲托付终身的人会是这幅德行,当场发怒,方才畏畏缩缩的姿态全然消失,目眦欲裂地喊道:“许老四!明明是你撺掇我的,要不然凭我在府中的日子,断不会做出这般不敬主家之事!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亏我还趁少爷出事,大人对府中事多不过问,趁乱将你塞进府当个厨子,要不然你能有口饭吃?!”

      “厨子?厨子也是凭本事吃饭,有你什么事?自己为了那点陪葬品掀棺,如今还想拖我下水!”

      “好你个许老四,没脸没皮没骨气的,敢做不敢当!”

      “你们两个想吃刑了?还不快说正事!”齐怀金将红缨剑抽出半截,指着许老四喝道,“还有你,做饭确实难吃!”

      说别的就算了,居然说自己做饭不好吃,许老四瞬间瞪大眼,似乎要用眼珠子和齐怀金干一架,要知道,从小身边人虽哀叹他就是个围着灶台转的人,没什么大本事,却也无人说过他做饭不好吃!

      “瞪什么瞪!不好吃还不让说?”

      许老四低着头,憋了一肚子的不服。

      云娘红着脸,把鬓发一捋:“哼!大人,在夫人停棺之时,就是这个许老四撺掇我开棺偷夫人的陪葬品!只是……”

      齐怀金拿故作拔剑:“你们居然敢偷陪葬品!”

      “司使听小的说完,听小的说完……”

      齐怀金硬将震惊和怒气吞下去:“说!给老子好好说!”

      “当时许老四一打开那棺材,里面竟是空无一物!”

      “可不是我打开的!”许老四还想狡辩,试图将自己的罪撇得轻一点。

      齐怀金一个冷眼扫过去,他直接噤声,嘴里咕哝着什么,还恶狠狠地瞪着云娘。

      “云娘你慢慢说,将你能想起的怪异之处都说出来。”谢惊春温声道,生怕云娘一个害怕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云娘瑟瑟地点点头,沉浸在回忆中,开始大口呼吸,咬着指骨:“当时少爷丧事一办,夫人就彻底不出来见人,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去洒扫小佛室,才发现夫人已然自缢,距今不过半月,再者,听有些下人传言,说大人不舍夫人,除了冬日的一点蓄冰,一向勤俭的他竟斥巨资买冰,只求夫人尸体不腐,所以夫人的尸首定还未腐,可到底……在哪儿呢?”

      云娘越想越觉得害怕:“不会是被人偷了尸体吧!”

      偷尸体?可是,若如云娘所说,那刺史夫人的尸体,被“偷”至何处呢?

      谢惊春自己都未发觉,明明刚入金陵时,她很想置身事外,现在却也研精覃思起来。

      “不会就是你们两个偷的吧!说,你们在用尸体在干什么邪恶的勾当!”

      “司使冤枉啊,我们可就动了个偷陪葬品的点点念头,哪里会什么邪术?”许老四赶紧哭冤,还嘀咕着说,“况且,若不是我们,或许夫人尸身失踪之事,就无人知晓了。”

      齐怀金从鼻子里喷出一道哼声,回头对他带来的两个小捉妖师道,“先把他们带到前厅看住,等宋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云娘膝行向前,声嘶力竭地哀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脸:“司使到时可要替小人说清楚,是这个许老四撺掇我的,非我本意啊!另我发现夫人尸体不翼而飞,也算是大功一件。”

      许老四抬脚就欲踢人:“臭娘们,非要拉我做垫背!”

      只是他膝盖还没完全抬起来,就被金樽剑鞘打下,发出骨头的闷击声,听着就够疼。
      “有事说事,踢人,可显着你了?”

      许老四疼得哇哇乱叫,瞧着一旁齐怀金的模样,却也不敢再说谢惊春什么。

      待两人被强行带走后,谢惊春问道:“齐前辈,你方才说符阵有异动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异动很小,微不可察,我已经让路小兄弟和无悲去查看了,想必没什么大事。”

      会不会是松鼠?

      谢惊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正准备开口道别,想赶紧去找松鼠。

      齐怀金却拔步而来:“你是积玉山的人。”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谢惊春奇怪地问道:“前辈如何知晓?”

      “你的父亲叫谢从因?”
      “那是我大伯。”

      齐怀金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站定后眼神涣散,似是忆起了陈年往事:“我与你大伯曾经见过,当时,他也带着这平安锁,与我一起猎妖,好不痛快。”

      这平安锁居然是大伯的?为何爹一直没提过?

      他长叹一声,面露感伤:“听闻你大伯如今失踪了?”

      “据我爹说,大概十七年没见过他了,当初他收服玄阴妖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谢惊春望着天上圆月,莫名其妙想起那本《大少爷的奇遇手札》,福至心灵,她脑中灵光一现。

      积玉山,大少爷。
      会不会就是大伯谢从因吗?

      心中有了躁动,她急切地想要回去再看一看那本手札,转头却发现齐怀金一直看着自己。

      或许是月光照耀,他的脸居然比之前要白上许多,像是刚哭过或打了哈欠,眼尾隐隐发红,眼中也爬上几根红血丝,整体看起来,竟像是化了女儿妆,再配上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古怪至极。

      谢惊春乍一抬头,还有点被吓到了,不过未表现出来。她指着齐怀金的眼睛:“前辈,你的眼睛?”

      齐怀金抹了一下眼尾,还是看着她,露出一抹与话语不符的笑:“谢兄这样的天才失踪,实在可惜,不由伤感啊……”

      听到这句话,谢惊春慢慢锁起了眉。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齐怀金的身子朝她倾过来,因压抑着愤怒,他眼中的血丝越爬越多,越爬越多,整个左眼似乎都要淹没在红色的沼泽中,那些血丝似乎还要沿着脖颈往脸颊处攀爬。

      谢惊春渐渐把头往回缩,齐怀金那双活珠般的圆目突然近在咫尺,他缓声道:“你和路小兄弟这几天一直在找什么?”

      周遭悄然。

      远处小池荷叶上的滴水声,竹林中的鸟鸣,在谢惊春耳边愈变愈大,声音嘈杂又如尖锐的耳鸣,心跳也愈来愈快,谢惊春扶柱轻轻挪动脚步,身子慢慢向后旋转。

      然而心跳的鼓点至高潮,一切戛然而止。

      “谢惊春。”

      谢惊春回过头,正看到夜色在路植晏身上一寸一寸褪去,他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像是散步至此。

      齐怀金笑着,面上团圞发亮:“路小兄弟?如何,可探出是何物动了符阵?”

      方才语气中的探寻和隐愤全然消失,仿佛一切是谢惊春错看了,仿佛一切危机感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齐司使放心,并无异样,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谢惊春如释重负:“路植晏,你怎么在这儿?”

      路植晏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不好好练日常心法,居然耽误齐司使歇息?”

      说罢,他勾起惊春的腰链,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却又在她即将摔在自己臂弯之时,及时扶正她的肩膀。

      指尖恰到好处,只与柔软的面料擦肩而过,没有触碰到她的后腰。

      他看向齐怀金:“齐司使……”

      一语未毕,路植晏骤然凝眉,他感觉自己神魂一震,有什么东西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势不可挡地撞上灵魂,若有出窍之势。

      眩晕袭来,耳畔响起别妄铃的声音。

      “路植晏?”看着他身形不稳,像是要一头栽倒,谢惊春急忙搀住。

      铃声未断,谢惊春的脑海也似是被击中一般,有着刹那的失神与空白。

      所有的力气在须臾之间被抽走,身体如纸片摇摇欲坠。

      黑夜里,一道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一闪而过。

      柱子上的符光乍现,极速收缩。

      也是在此时,飞剑入柱,路植晏将谢惊春搂进怀里,手上青筋渐起,他一手抓着长吟,一手按紧了谢惊春的后脖。

      游龙燃起熊熊烈火,金樽闪出灼灼银辉,两道剑影同出,试图追寻那乍现的黑色影子。

      忽而,铃声止,风声停,所有的声音像是被装进了黑色袋子。

      齐怀金颤颤巍巍捂着眼睛,嘴角还溢出血来,被他舔了回去,情况比他们两个还要严重:“发生了什么?你们俩没事吧?”

      “没事。”
      路植晏快速平稳心绪,但谢惊春却没有第一时间醒过来。

      “喂,谢惊春……”

      看着她眼角微动,路植晏将欲拍醒她的手收了回来,语气冷肃:“没晕就不要装了。”

      他正要撒手,却被谢惊春突然拽住衣襟:“等等,我好像想起什么了。”

      齐怀金刚才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谢惊春虽然说自己想起来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思索着,思索着,直到意识到自己还在路植晏怀里,直接一个鲤鱼打挺飞身跳起,故作若无其事地刮了刮耳朵,可脸上却是越想控制越涌上来了的霞红。

      路植晏理了理衣襟,站起身:“你想起什么了?”

      “我又忘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将视线转向齐怀金,“前辈,你没事吧?”

      说话说一半,路植晏看向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恨不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说:以后说话再这样说一半试试!

      齐怀金粗略豪放地抹了脸:“我没事。只是看来这刺史府还是不安宁啊,还是藏着鬼东西。”

      “这样,你们随我去重布符阵,定要揪出刚才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他的声音雄浑壮厚,中气十足,嫉恶如仇的样子就是电视剧中那种呆板但足够强悍的某道宗主。

      【感应到强烈电波。】
      系统发出提示音,也就是说宋如遇就在附近。

      谢惊春错开头:“宋小姐?”

      宋如遇站在檐角下,不知站了多久,她换了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许是刚刚洗了头还没来得及绞干,湿漉漉还慢慢滴着水,面上因冷透着惨色,蓦地出现在那儿,倒有些瘆人。

      应该是刚巧路过。

      “我刚巧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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