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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当阳(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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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植晏肩膀一沉,他没有回头,冷淡地说了一声:“父亲。”
路思贤庄肃道:“山上有老鼠,为父带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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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就是说有人也穿书了?”
【不止如此。】
“确实不止如此,若是本书在现实生活中已经完结,他还很可能是在知道结局的前提下穿进来的,那你知道是谁吗?”
【系统与宿主进行交谈之时,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电波,也只有这时我才能感受到其他系统的存在。而现在这种感觉很微弱,我推测,他目前应该不在路家。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到这个人,若是他真的知道终章内容,这对你能活着见证大结局将大有裨益。】
谢惊春点点头,再向下看时,却发现那道身影早已消失,而身旁的紫娘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整个问日山一片静谧,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鸟鸣刺穿这场诡异的无声。
谢惊春缓缓拔剑,却忽地感觉枝头一动,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来,将她的剑归鞘。
“路植晏?”
路植晏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准备将她打横抱起。
只一瞬,一条长长的紫绸如蛇,在黑夜中尤为鬼魅,向着他们追来。
他们现在距离太近,又是在树上,路植晏反而不好出手。他顺势拔出惊春腰间的金樽,寒光乍现,紫绸迅速缠了上来。
他直接单手抱起谢惊春,一手持剑发力掠过,紫绸即断。
随后,他一跃而下,惊春感觉不知是自己还是他的头发和交银铃红绳,疯狂地抽着她的脸。
这种失重感,让人觉得有些头晕,但这么近的距离……她本酸痛非常的身子骨此时就像浸泡在温泉中一样,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丝丝,若有若无的竹香,也让她有些愣神。
路植晏抱着她落地,一名紫衣女子从暗影里走出来。
“你是谁?”路植晏将惊春挡在身后,盯着这个举止怪异的女人,试图从她的表情动作中找出任何的破绽。
紫衣女子身材窈窕,背薄腰细,柳腰处别着卷轴,随着婀娜多姿的身段轻动。
她停在那里,似乎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谢惊春忽然发现什么,从路植晏身后走出,“啊!你是……刚刚的紫娘吗?”
“你怎么知道?哎真无聊,你,你,你们两个都是如此无趣!”
紫衣女子瞬间觉得没意思,她靠在树上,生气般地甩了甩身上的披帛。
“你眼上的铜钱,好明显的。”见紫娘承认,谢惊春更加好奇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年轻?”
紫娘一把将惊春拽了过来:“这是我的独门绝技易容术,想不想学?现在你们两个都打扰到了我,所以你们都得陪我睡觉。若是给我陪满意了,我就教你们。”
可路植晏却一动也不动:“不行,明日还要早起修习,如何能在这里睡?”
谢惊春赞许似地朝着他点了点头:“紫娘,他说的是真的,再不赶紧舒舒服服睡一觉,我们明日会起不来的。”
本来还想着紫娘会就纠缠一会儿,却没想到她直接摆了摆手,将谢惊春扔到路植晏怀中:“我就说你们,真是没意思!”
路植晏的手踌躇了一瞬,不知道扶哪儿,然后拎住惊春的衣领及时稳住她的身形。
他的手上有茧,不小心刮过后脖颈露出的那一点点肌肤,让谢惊春鸡皮疙瘩一起,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路植晏快速抽回手,讪讪地摸了摸耳后。
山风刮过,树叶飒飒响动。
紫娘猛然回头,视线在二人身上搜寻。
透过铜孔,她盯着路植晏左耳上的别妄铃,眼下逐渐爬上冷光。
她伸出长绸缠住路植晏腰腹,语气骤然狠厉:“别妄铃,哪来的?”
谢惊春一惊,抬剑挑起长绸:“紫娘?”
路植晏眯起眼睛,眼下卧蚕拢起,墨玉般的眸子流出几分寒意,冷静非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是怎么进入当阳的?!”
突然,路思贤那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他一开口,总会让人不禁吊着心胆。
紫娘秀眉瞬间皱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路植晏,随后在他浅浅的笑意中,咬咬牙将他放开,极快地从腰间取下卷轴。
路思贤身形闪现,一掌想劈向她的喉咙,紫娘仰头,即刻绕过他的手臂,右手接住掉落的卷轴。
二人一招一式都是快至无影,偶尔发出气流爆破的声音。
路思贤广袖拢风,气息平稳:“桃花源?你是桃花源的人?亦或者说,你就是妙成女君?”
“路家主在说什么?我这老太婆可听不懂呢!”眼前铜钱随着动作哗啦作响,紫娘的音调颤抖急促。
她深知自己,根本不是路思贤的对手。
“妙成女君大驾光临,为何如此偷偷摸摸?承封天命,天降唯仁。妙成女君,桃源神仙,我们见过一面啊。”
紫娘挥出长袖,紫练上迅速爬满扭曲的桃枝,上面点点花苞刹那绽放。
“路思贤,你偷了桃花源的东西,我只是想为了妙成女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也是,你双目能视,法力高强,大约也只是妙成女君座下婢女吧。”突然,路思贤看向路植晏,“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她手中画轴拿过来!”
路植晏和谢惊春看着这两个人打来打去,视线顺着他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紫娘冷哼一声:“别妄铃,天地镜……如今你还想要这桃花卷?!”
“这么想要,给你吧!”说罢,她将那卷画轴扔到路植晏怀中。
路思贤一掌正欲打在她胸口,脑海中闪出妻子的身影,又立马将掌换为二指勾击。
紫娘被伤,后退数步,她忍着痛丝毫不犹豫,趁机收回紫练,绽放的桃花一瞬枯萎糜烂,随后她一跃上树。
“我有秘卷,速通我行!”紫娘从怀中又掏出一枚卷轴甩出,口中快速念出法诀。
卷轴在空中摊开,桃花漫天。
路思贤惊诧,转而怒目圆睁。他右手朝天,仿佛要将空气撕裂一般,那些桃花在他蓄出的极大力量下,猛然炸开,在黑夜中如烟花般绚烂。
谢惊春:“喔哦,好漂亮。”
可紫娘和画卷早已没了身影。
扑了空的路思贤气急败坏,捏紧了拳头,一丝不苟的鬓发微乱。
他很后悔,刚刚就应该一掌杀了她,直接夺下桃花卷,都是因为他答应过妻子,手上不会再沾染人血,如今才会产生下不去手的情况。
“喔,这幅画好漂亮啊,难道这画的就是桃花源?”
“可能。但她居然肯给,应该是假的。”
路植晏和谢惊春两颗脑袋挤在一起,对着那幅画细细品味,虽然看不太清。
路思贤许久才将暴躁的情绪收敛,他整了衣襟走过来,将桃花卷拿起:“不是假的,通过桃花卷可入桃花源。其有两卷,一进一出,而此卷为「出」卷。”
谢惊春举手提问:“路叔叔,可我们不能进去,那「出」卷岂不是也没什么用了?”
“除了「进」卷可入桃花源,也不是说别无他法。”路思贤走出几步,“我曾由机缘偶然入过桃花源。东南,天山道。”
“惊春,还是要早些歇息的好。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对别人说。”路思贤将桃花卷别在腰上,微笑着说道,又深深看了一眼路植晏,才转头离去。
路植晏心中暗嗤虚伪,眸色几番晦暗。
谢惊春点点头,应声好,但经过这一折腾,她的困意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不仅因为没来得及消化的愁闷和刚才突然出现的紫娘,也因为系统和她说的那个重要消息。
有其他人穿书了。
谢惊春一步一颓地下阶,看向身边的路植晏,“路植晏,你为什么会来?”
路植晏摸了一下鼻头,说道:“听见的。”
“啊?真能听见啊,你耳朵这么好使啊!”
“当然,你若是好好修习,日后也能如此。”
谢惊春暗忖:牛而逼之。到时候回去了,那我岂不是可以听见很多八卦了!
路植晏别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能感知到她的位置,感觉她在问日山早已超过了她爬两个来回的时间,觉得有些奇怪,莫名其妙想过来看看吧。万一出事情了,还是自己的责任,毕竟是他自己偏要加罚的。
谁知道他刚上来,路思贤就突然出现,说带他看老鼠。
“今日在两仪湖,你还没回答我,你这把剑是什么意思?”路植晏指了指她腰间的另一把剑。
他其实知道,她今日去了路知慎的常宁室。
“这剑叫无名,是你哥给的,用来练手。”
路植晏语气讥诮,顺手取下她腰间无名,对着月光照了照:“怎么?觉得我教的不行,又跑去找他?”
谢惊春停住,低着头,摩挲着金樽的剑柄,半晌没有说话。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学不会释剑,也不好意思老找你问,毕竟李岁寒都学会了。”
路植晏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地心中想法说出,说道:“这剑可不是无名,这是他以前的配剑千华。”
这……谢惊春呆了一下,话说千华不是姜眠鹤命剑的名字吗?
“什么叫他以前的配剑?”
命剑至关重要,一般捉妖师只此一生都只能有一柄。更何况要想将命剑练得炉火纯青,需要花很多年,哪里有随便换的道理。
不过不愧是男主,路知慎说过无名无刃难以伤人,可这把剑却是曾经的配剑,还能跟着他做出那么多牛逼哄哄的事迹。
“算了,你也不必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姜姑娘命剑的名字是他亲自帮取的。”
他刻意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音调,似乎是想让她明白什么道理。
谢惊春当然听出来了,她突然狡黠一笑:“怎么,你也磕他们的CP啊?”
路植晏:“……”
已经习惯她偶尔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发言。
“请问谢大小姐,我教你这么长时间,我骂过你吗?”
“那倒没有。”
“你害怕我吗?”
“还行。”谢惊春想了想,又补了几句,“一开始有点,现在感觉其实你人还可以,教得很认真,长得也好看,就是偶尔有点装逼,不过这对于十七八岁的人来说,还是蛮正常的。比如我也很想装逼,可是能力不行,时常装成了傻逼。”
她一双眼睛中透着十足的真诚,时不时点点头,对自己说的话加以肯定。
说完最后一句,她还被自己逗笑了。
路植晏呆滞住,瞳孔微微放大。
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他。
少女如碎星点缀在脸的雀斑,在月光下随着她的笑如同琥珀一样。
他刚吐出一个字的话收了回去,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还想问什么来着,他快速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我才不可以,我人一点都不可以。”
说罢,急匆匆地往下走。
长长的石阶在月色的照耀下,如同一束光从地面射出,直达天际。
路植晏感觉自己腰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便毫无预兆地停下,冷冷道:“你走前面。”
谢惊春撇撇嘴,走前面就走前面。她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有这怪毛病?
“所以紫娘是桃花源的人,她通过「出」卷来到世间,想要拿回天地镜和你的别妄铃。而路叔叔以前偶然去过桃花源,将这两个法器带了出来。如今他还想要拿到桃花二卷,特地来此?”
路植晏安静地走在惊春后面,眉头紧锁,低眸认真思索。
他印象中,路思贤从未提起去过桃花源之事,如今却就这么堂而皇之,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说了出来,实在让人觉得疑惑。
他更不知自己的别妄铃居然是从桃花源带出来的。
谢惊春走几步就得停下等他一会:“你不觉得那个紫娘很奇怪吗?”
路植晏立马回道:“她全身上下都很奇怪。”
“就算她再急,也没必要直接把「出」卷丢出。”
“她可能觉得给了我们「出」卷也没用,没有人能进的去。”
“可路叔叔不是说他曾不借「进」卷就进入过吗?紫娘认得路叔叔,并且对他的实力很了解,那她定知道「进」卷不是入桃源的必要条件。”谢惊春觉得几步一等很麻烦,索性坐在石阶上。
路植晏竟也鬼使神差地顺着她坐下,撑脸看着她的头顶:“有没有一种可能……”
谢惊春突然回头,眼睛睁得圆溜,抬眉看着他:“她故意的?”
路植晏轻敲着脸颊的双指停了一下,斜眼对上她的视线:“她觉得一定会有人去桃源,「出」卷是诱饵。至于「进」卷,除了自己要用,她定然也不敢随便交与别人。毕竟万一进去许多人,桃花源必然会生乱象。”
“嗯,有可能,或许是桃源法器众多,又有他们口中的妙成女君坐镇,若是路叔叔能再入桃源,她有把握让路叔叔出不来。”惊春揉揉太阳穴,“但我更好奇的是,她是如何进去的?和路叔叔一样是偶然还是有人给了她「进」卷?况且桃花源是妖怪的地盘,那里的妖怪不会吃了她吗?”
路植晏说道:“听说桃花源灵气天成,至纯至净,那些妖怪只吸收灵气以求早日幻化成人,过上和人一样的生活,并不吃人。”
整个当阳如同沉睡了一般,他们坐在半山腰说了许久,时不时因为观点不一音量大起来,吵得树上鸟雀叽叽喳喳地抗议。
不过他们倒是有个共同的特点:愿意将对方的话听完之后,再指出自己认为不合理之处。
“只是没想到你的别妄铃,居然是桃花源的东西。”
谢惊春不禁扭过身子,拽起他的碎发往耳后一别,然后对着他的铜铃细细看着,还扯了扯下面悬着的红绿绳。
少女平静却又温热的呼吸,富有节奏地打在他的耳廓和脖颈间。她身上还有着一股极淡的,只属于少女身上的香味,有点像奶香又有点像桃花香,说不上来,但绝对与三花阁和常宁室的扶心香大不相同。
这点香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孔,随后转为红晕,化在耳根处。
“嘶——为什么你下手总是没个轻重?”路植晏皱眉似是吃痛,一把打开她的手,别过脑袋,快速捂住耳朵。
谢惊春慌忙收回手:“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路植晏白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她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捂住耳朵,忧心又有些自责地问:“还疼吗?”
她感觉自己的动作明明很轻啊。
路植晏腾地站起身:“太晚了,回去睡吧。”
谢惊春讷讷地点点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没想到居然和你喷到这么晚。”
“我倒是也没想到。”
两个人各奔东西。
回到房间喝了口水,路植晏终于想起方才他想问的是: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找我?反而去找他?你也觉得我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