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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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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钟跃当晚在梦里又回到了高中那个操场。教练罚钟跃跑步,脚却像灌了铅。他使出浑身力气向前迈开步伐,那个稚嫩的车莞站在终点处,举着一根荔枝味的冰棍叫他吃,他伸手去接,画面却又忽然回到了马家巷口。他拉着车莞被一群人追,眼见要追上了,他喊车莞跑快点,对方却置若罔闻。再回头,车莞已经变成了成年后的秦菀莞,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醒来后,钟跃只觉得身心俱疲,一看手机,不过才早上六点多,他一头倒回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过去那些事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闪回。
钟跃是体育生,他擅长跑步,却不爱跑步。
他一路练长跑保送到临江一中,高二跑进了全省前两名,省队点名要他,他却不想继续练下去。
跑步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可他总觉得这不是他要的人生。
第一次见到车莞是在高一下学期,钟跃照常在操场上训练。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打算再跑5公里就回教室睡觉。
一个女孩坐在观景台上吃冰棍。一大早吃冰棍过于新奇,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一张神情灰败的脸,细看长得倒是十分精致,只是那个齐耳短发十分土气,像是被人拿剪刀随意剪的,发尾参差不齐的朝外呲拉着。
女孩发现他在看自己,面无表情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支递给他,“吃吗?”
钟跃鬼使神差地坐到她身边吃了一支冰棍,然后继续跑完剩下的5公里。
再回到那个地方,女孩已经走了,荔枝味的冰棍在胃里产生轻微的灼烧感。
再遇到时,是在马家巷的巷口,那是市里流量最大的夜市,钟跃家的大排档就开在那里。那日大排档不知怎的,从开摊就爆满,钟跃放了学就在后厨帮忙,热的满头大汗。
趁着这会儿铺子里客人的菜都点的七七八八,他穿着老头背心和大裤衩,跻着人字拖,逛荡着溜达到巷子口打算买个冷饮。他是练长跑的,视力一等一的好,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个一大早吃冰棍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干了什么,被一群混混追着没头苍蝇似的乱跑,那头本就不太美观的头发乱成一团,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不过,他再不出手,她恐怕就真要被逮住了。
这一片地方钟跃闭着眼睛都能走,他单手插兜,朝旁边一个灯箱背面躬身一靠,看准时机,二人擦身的一瞬猛的拉住对方的手,一个转身就带着她钻进了旁边的一个杂货店里。
店主叫祥叔,七十多岁了,身体康健,唯独耳背。他这会儿背对着钟跃和车莞,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那部播了几百遍的《还珠格格》。
钟跃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声,然后牵着她灵巧地从狭窄的楼梯上了二楼。
此刻电视里紫薇和尔康正在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黄毛的声音还在不远处飘着:“那个小贱人往那边跑了!”
二楼是祥叔的卧室,不过几平米,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
黄毛已经追到了楼下,正在问祥叔有没有见一个小姑娘跑进来。
祥叔耳背,两人鸡同鸭讲好不热闹。
钟跃脚下却没停,他走到阳台,用手撑住栏杆轻轻一跃,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车莞面前跳了下去,继而昂起头朝她招手,示意让她也跳。
女孩没犹豫,径直就跟在钟跃身后跳了下去。还没等她站稳,钟跃又拉着她三两步拐进了对面一座小楼里。
楼道九曲十八弯,楼道里堆积着各种杂物,却是南北通透的。
钟跃就这么牵着她在狭窄的过道里穿行,时间在黑暗中被无形拉长,两人掌心不断上升的温度,就这么沿着手臂传导到他的心头。
等那群人彻底被甩开了,钟跃一面喘气,一边问她为什么被人追,小姑娘却松开钟跃的手,转身走进了熙攘的人流,连声谢谢都没有。
钟跃家境算不上富裕,但也吃喝不愁。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又天生反骨,在最爱攀比的年纪成天蹬着一双洗褪色的回力球鞋四处逛荡,留着头皮清晰可见的圆寸,看谁都冷着一张脸。虽然是个体育生,学习成绩竟然也看的过眼,在学校也算是号人物,颇有些名气。
钟跃发现他们同级不同班,之后又在学校的走廊,操场,大礼堂偶遇过许多次,对方如陌生人般同他擦肩而过。钟跃觉得这人怪的很,聊天时跟杜衡提起此事,对方说大概是人家姑娘没看上他。两人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钟跃原本起的那点旖旎的心思便很快被抛诸脑后。
直到有一日他路过临江最脏乱差的梧桐巷,竟看到几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学生将一个女孩子压在街角一堆破烂下,态度轻浮,口中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话,那女孩双手被剪在背后,半个雪白肩头几乎就要露出来。女孩抬起头的一瞬间,钟跃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的古怪孤僻,在那一刻全部得到了解释。周围来来往往路过那么多人,却像是看不到,听不见。偶尔有人看他们一眼,露出嫌恶的眼神,便快速走开了。
他发了狠,一把冲上去将为首的男孩子掀翻在地,一拳接一拳,潮湿中夹杂着铁锈的味道,躺在地上的男孩子面门上都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钟跃的。
小姑娘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看钟跃拳拳到肉,看那群人跪地求饶,最后冷不丁说了句:“可以了,再打就死人了。”
几人苦苦哀求钟跃手下留情,保证自己绝不再犯,钟跃才甩了甩手,站起身,眼神阴鸷可怖,“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见一次打一次。”
钟跃没问她为什么会被欺负,对方也没解释。她帮他清理伤口,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需要的时候可以开口。”临走前,钟跃忽然下定决心,同她说,“以后我罩你。”
女孩没说什么,踌躇片刻忽然开口叫住钟跃说:“我叫车莞。”
再在学校碰到,车莞依旧不曾同他说过话,只是有些事似乎在那一刻变得不同。如同心照不宣的约定,无数次放学路上,车莞身后不远处,总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在喧嚣亦或宁静的暮色下无声相伴。
就在湘南警方的档案传回来前,刘嫂却自己上门自首了。
据她自己交代,许文华有睡眠障碍,需要长期服用一定量的安眠药佐以维生素帮助睡眠。那天她送药进去前,把安眠药压制成维生素大小替换掉了。她在许文华身边服侍多年,对方对她没什么防备。
等许文华熟睡之后,她再进入房间做案。
至于做案工具,她当晚就烧掉了。
做案动机则是激情犯罪,因为许文华根本不像外界看到的那样和善,对她总是呼来喝去,要求严苛,她怀恨在心,最终决定杀掉对方。
这套说辞漏洞百出,警方是不信的,但为了稳住舆论,在水落石出之前,队里决定暂时将她羁押在临江第一看守所,并未对外公布任何案件进展。
果然,等档案到手,谜团跟着就解开了。
刘嫂被领养前本名叫罗芬,她在福利院时,还有一个孪生妹妹,罗芳。
两人在10岁时分别被不同的夫妇收养了。
罗芳被收养后,改名为钱红,目前也在临江。
赵建民推测道:“如果推测没错,那枚指纹,同时也是短头发的那个就是这个钱红,也就是罗芳。罗芳跟刘嫂在案发当天交替进入许宅,罗芳做案,清理犯罪现场,然后第二天刘嫂替换她回到许宅,罗芳把做案工具带出许宅,之后刘嫂报案。”
案情进展到这一步,警队立刻派人全城搜索罗芳。
警方找到罗芳时,同时在她家中也搜到了做案工具。这么多天她都不敢扔掉,怕被别人捡了去,又由于她住在城中村的群租房里,人多耳杂,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销毁。
罗芳落网后,刘嫂很快交代了全部事情经过。
刘嫂被领养后,养父母对她很好,甚至供她读到了大专。
但是就在她大专毕业后一年,突然收到了养父死亡的消息。
等她回到家才直到,宝华地产要强行收购这一片地,养父不接受拆迁条款,在争执的过程中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
养母有尿毒症,需要一直做透析,家里的经济支柱只有养父一人。刘嫂刚步入社会,也没什么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拆迁条件。
谁知拆迁款迟迟不到位,家里举债借钱也无法支撑养母的治疗费用。
为了不拖累刘嫂,她最后放弃了治疗,最后因为肺水肿,全身中毒,在某个夜晚痛苦的死去。
养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她投告无门,最后决定进入许家工作,这么多年一直蛰伏等待机会。
罗芳不同,她被领养后,养母突然就怀上了孩子,对她非打即骂,初中便辍学外出打工,近期经人介绍来到临江,之后一直在临江打零工。
两人是机缘巧合之下偶遇才得以团聚。
刘嫂孑然一身,这些年攒了一笔钱,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想了这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刘嫂答应罗芳,只要她帮自己把这件事办了,就把钱全都给她。却没想到罗芳在做案时手抖,针头不小心将手套刺破,她没什么经验,害怕自己中毒,跑到洗手间洗手,慌忙中在洗手台上留下了一个指纹。
临末了,刘嫂还给警方交代了一件事。
刘嫂大专学的是会计,看得懂账目。
许文华有一个册子,里面记录了他这么些年的灰色收入,数额巨大。
许文华只当她是普通妇人,平时没设防,她也是无意中窥见这本账目,但由于太过仓促,没能留下副本。
再回来,账本已经不见了。